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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寧遠,決戰(2)

  

  除稱號外,魏公公絲毫不放松對自己的要求,還有個很牛的官銜,就不列出來了,因為我算了一下,總計兩百多字,全部寫出來比較累。

  光有稱號和官銜是不夠的,人也得實在點兒,吃穿住行,還得買房子。

  簡單點兒說,除了不穿龍袍,魏公公的待遇和皇帝基本是一樣的,至於房子,魏公公也不怎麼挑,只是比較執著——看中了就要。

  而且他還有個不好的習慣:只要,不怎麼買。

  比如參政米萬鐘,在北京郊區有套房子(園林別墅),魏忠賢看中了,像征性地出了個價,要買,米萬鐘不賣。

  魏忠賢同意了,他免了米萬鐘的官職,直接占了他的房子,一分錢都沒花。

  在強買強賣這個問題上,魏忠賢是講究平等的,無論平民百姓還是皇親國戚,全都一視同仁。如某位權貴有座大院子,魏忠賢想要,人家沒給,魏忠賢隨即編了個罪名,把他繞了進去,還打了幾十棍。

  除了自己住的地方外,魏忠賢也沒忘了家鄉,他的老家河北肅寧,一向很窮,以出太監聞名,現在終於也露了臉。為了讓肅寧人民時刻感受到魏公公的光輝,他專門撥款(朝廷出),重新整修了肅寧城,一個小縣城,挖了幾條護城河,還修了三十座敵樓,城樓十二棟,大炮就安了上百門,實在夠誇張。

  問題在於,魏公公不忘家鄉,卻忘了老鄉,肅寧的窮光蛋們還是窮光蛋,除了隔三差五被拉去砌牆,生活質量沒啥改善。

  肅寧是個縣城,且戰略地位極其不重要,修得跟碉堡似的,這麼窮的地方,請人來搶人家都未必來,搞得南來北往的強盜們哭笑不得。

  搞笑的是,十幾年後,後金軍入侵河北,經過這裡,本來沒打算搶肅寧,但這城牆修得實在太好,忍不住好奇心,就攻了一下,想打進去看看裡面有多少錢,而更搞笑的是,肅寧太過堅固,任他們死攻活攻,竟然沒能夠攻進去(進了也白進)。

  這件事告訴我們,一個人,即使是魏公公這樣的人,如果下定決心要做點兒事,也是可以做成的。

  吃喝不愁了,有房子了,光宗耀祖了,官位稱號都有了,還缺嗎?

  還缺。

  自古以來,人類追求的東西不外乎以下幾種:金錢、權力、地位,這些魏忠賢全都有了。

  但最重要的那件東西,他並沒有得到。

  那是無數帝王將相夢寐以求,卻終究夢斷的奢望——入聖。

  成為聖賢,成為像老子、孔子、孟子一樣的人,為萬民景仰,為青史稱頌!

  問題是,魏公公不識字,也寫不出《論語》、《道德經》之類的玩意兒,現在還鎮得住,再過個幾十年就沒轍了。

  為保證長治久安,數百年如一日地當聖人,魏忠賢干了這樣幾件事:

  第一件是修書,雖然他不識字,但他的龜孫還是比較在行的,經過仔細鑽研,一本專著隨即出版發行,名為《三朝要典》。

  這是一本很有趣的書,在這本書裡,講了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叫梃擊,講述瘋子張差誤闖宮廷,被王之寀誘供,以達到東林黨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二個故事叫紅丸,說的是明光宗體弱多病,服用營養品“紅丸”,後因體弱死去,無辜的醫生李可灼被誣陷。

  第三個故事叫移宮,是最讓人氣憤的,一群以楊漣為首的東林黨人惡霸,趁皇帝死去,闖入宮中,欺負弱小,趕走了善良的寡婦李選侍。

  為弘揚正義,澄清事實,特作本書,由於瞎編時間短,作者水平有限,有錯漏之處,敬請指正。

  從這本書裡,我看到了憤怒,很多人的憤怒,浙黨、楚黨、方從哲,以及所有政治鬥爭的失敗者,還有那個拉住轎子,被楊漣呵斥的小人物李進忠。

  為圓滿完成對東林黨人的總清算,除此書外,魏忠賢還弄出了一份別出心裁的名單——《東林點將錄》。

  幾年前,為了抓住伊拉克的頭頭們,美軍特制了一副撲克牌,把人都印在上面,抓人之余還能打牌,創意備受稱贊。

  但和幾百年前的魏公公比起來,美軍就差得太遠了,他的敵人們統統按照《水滸傳》一百單八將歸類編印成冊,每個人都有對應外號,讀來朗朗上口。而且按牌數算,美軍只有一副撲克,只能打“鬥地主”,魏公公能做兩副,打“拖拉機”。

  這份《東林點將錄》的內容相當精彩,排第一的托塔天王,是南京戶部尚書李三才;第二男主角及時雨宋江,由大學士葉向高扮演。

  戲中其余主角,以排名為序,不分姓氏筆畫:

  玉麒麟盧俊義——吏部尚書趙南星飾演。

  入雲龍公孫勝——左都御史高攀龍飾演。

  智多星吳用——左諭德繆昌期飾演。

  鑒於以下一百余人中沒有路人甲、宋兵乙之流,全部有名有姓有外號有官職,篇幅太長,故省略。

  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前鬥爭中給魏人妖留下深刻印像的楊漣和左光鬥,都得到了重要的角色,其中楊漣扮演的是大刀關勝,而左光鬥是豹子頭林衝。

  

  王媳婦向來尊重長輩,特別是對魏公公,他知道自己的公公不識字,寫得太復雜看不懂,但《水滸》還是聽過的,所以想了這麼個招。

  魏公公很高興,因為他終於看到了一本自己能夠看懂的書,興奮之余,他跑去找皇帝,展示這個文化成果。

  可是當皇帝拿到這份《東林點將錄》的時候,卻問出了一個足以讓魏公公跳河的問題:

  “什麼是《水滸》?”

  魏公公熱淚盈眶了,他終於遇到了知音:在這世上,要找到一個文化程度比他還低的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本著掃除文盲的決心和責任,魏文盲對朱文盲詳細解說了《水滸傳》的意義和內容。

  皇帝滿意了,他翻開首頁,看到了托塔天王李三才,隨即問了第二個讓魏公公崩潰的問題:

  “誰是托塔天王?”

  如此朋友實在難尋,有生以來,魏公公第一次有機會展示自己的學問,他馬上將自己聽來的托塔天王晁蓋的故事和盤托出,從生平、入行當強盜、智取生辰綱、梁山結義等,娓娓道來。

  然而,他還沒有講完,皇帝大人就用一聲大喝打斷了他:

  “好!托塔天王,有勇有謀!”

  講壞話竟然講出這個效果,那一刻,魏忠賢覺得自己的人生非常失敗。他閉上了嘴,收回了這本書,再也沒有提過,至於他回去後有沒有找王媳婦算賬,就不知道了。

  除著書立言外,魏公公成為聖賢的另一個標志,是修祠堂。

  所謂祠堂,是用來祭奠祖先的,換句話說,供在裡面的都是死人,而魏公公是唯一一個供在裡面,卻又活著的人。

  修祠這個事,是浙江巡撫潘汝楨先弄出來的,為表尊重,他把魏公公的祠堂修在西湖邊上,住在他旁邊的也是位名人——岳飛(岳廟)。

  這個由頭一出來,就不得了了,全國各地只要有點兒錢的,就修祠堂,據說袁崇煥同志也干過這活。

  為顯示對魏公公的尊重,祠堂選址還專挑黃金地段,比如鳳陽的祠堂,就修在朱元璋祖宗皇陵的旁邊。南京的祠堂,竟然修在了朱元璋的墳頭,重八兄在天有靈,知道一個死太監竟敢跟自己搶地盤,說不定會把棺材啃穿。

  但最猛的還是江西,江西巡撫楊邦憲要修祠堂,唯恐地段不好,竟然把朱聖賢(朱熹)的祠堂給砸了,然後在遺址上重建,以表明不破不立的決心。

  書寫完了,祠堂修了,魏人妖當聖人的日子不遠了,各種妖魔鬼怪就跳出來了。

  最能鬧騰的,是國子監監生陸萬齡,他公然提出,要在國子監裡給魏忠賢修祠堂。他還說,當年孔子寫了《春秋》,現在魏公公寫了《三朝要典》,孔子是聖賢,所以魏公公也應該是聖賢。

  無恥的人讀過書後,往往會變得更加無恥。

  由於這個人的惡心程度超越了人類的極限,搞得跟魏忠賢關系不錯的一位國子監司業(副校長)也受不了了,表示無法忍受,辭職走人。

  面對如此光輝的榮譽,魏忠賢的內心沒有一絲不安,他很高興,也希望大家都高興。

  但這實在有點兒難,因為他並不是聖賢,而是死太監,是無惡不作、無恥至極的死太監。要想普天同慶,萬民敬仰,只能到夢裡忽悠自己了。

  捧他的人越多,罵他的人也就越多,朝廷不給罵,就在民間罵,傳到魏公公耳朵裡,魏公公很不高興。

  可是國家這麼大,人這麼多,背後罵你兩句,你又能如何?

  魏公公說,我能。

  他自信的來源,就是特務。

  作為東廠提督太監,魏忠賢對陰人一向很有心得,在他的領導下,東廠特務遍布全國,四下刺探。

  比如在江西,有一個人到書店買書,看到《三朝要典》,就拿起來看,覺得不爽,就說了兩句。

  結果旁邊一人突然爆起,跑過來揪住他,說自己是特務,要把他抓走,好在那人地頭熟,找朋友說了幾句話,又送了點兒錢,總算沒出事。

  這個故事雖然以悲劇開頭,好歹以喜劇結尾。下一個故事既不是悲劇,也不是喜劇,而是恐怖電影。

  這個故事是我十多年前讀古書時看到的,一直到今天,都沒能忘記。

  故事發生在一個深夜,四周無人,四個人在密室(或是地下室)交談,大家興致很高,邊喝邊談,慢慢地,有一個人喝多了。

  借酒壯膽,這位膽大的仁兄就開始罵魏忠賢,越罵越起勁兒,然而奇怪的是,旁邊的三個人竟然沉默了,一言不發,在密室裡,靜靜地聽著他開罵。

  突然,門被人踢破了,幾個人在夜色中衝了進來,把那位罵人的兄弟抓走,卻沒有為難那三個旁聽者(請注意這句話)。

  這意味著,在那天夜裡,這幾人的門外,有人在耐心地傾聽著裡面的聲音。

  他們不但聽清了屋內的談話,還分清了每個發言的人,以及他說話的內容。

  這倒沒什麼,當年朱重八也干過這種事。

  但最為可怕的是,這幾個人,只是小人物,不是大臣,不是權貴,只是小人物。

  深夜裡,趴在不知名的小人物家門口,認真仔細地聽著每一句話,隨時准備破門而入。

  周厲王的時候,但凡說他壞話的,都要被干掉,所以人們在路上遇到,只能使個眼色,不敢說話,時人稱為暴政。

  然而,魏公公說,在家說我壞話,就以為我不知道嗎,幼稚。

  周厲王實行政策後沒幾年,百姓漸漸不滿,沒過幾年,他就被趕到山裡去了。

  魏公公搞了幾年,什麼事都沒有。

  嚴嵩在的時候,嚴黨不可一世,也拿徐階沒辦法。張居正在的時候,內有馮保,外有爪牙,依然有言官跟他搗亂。魏公公當政時期,這個世界很清淨。

  因為他搞定了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

  除了皇帝,他可以干掉任何人。

  包括皇帝的兒子和老婆。

  事實上,他也搞到了皇帝的頭上。

  對於天啟皇帝,魏忠賢是很有好感的,這人文化程度比他還低,干活比他還懶,業務比他還差,如此難得的廢柴,到哪裡去找?

  所以魏忠賢認定,在自己的這塊自留地上,只能有這根廢柴,任何敢於長出來的野草,都必須被連根鏟除。

  所謂野草,就是皇帝的兒子。

  天啟皇帝雖然素質差點兒,但生兒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到天啟六年,他已經先後生了三個兒子。

  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天啟三年十月,皇後生下一子,早產,夭折。

  十余天後,慧妃生下第二子,母子平安,皇帝大喜,大赦天下,九個月後,夭折。

  天啟五年十月,容妃生子,八個月後,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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