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火爐之旁,油燈之下,梁嘯伏案急書。
他寫了幾封書信,准備讓李舒昀帶回長安。
第一封書信當然是給天子。他詳細彙報了自己的行程,了解到的信息,並著重說明了自己暫時不回去的原因,希望得到天子的支持。特別是戰鬥經過,他仔細分析了匈奴人、烏孫人的優劣,建議天子加強騎兵建設,對現有兵制進行改革,以便有效應對將來與匈奴人的戰爭。
第二封書信給老娘。離家這麼遠,總得報個平安,好讓老娘放心。這封信裡,那些出生入死的事就不能說了,只說一切平安,處處順利。
第三封書信給東方朔。四百多匹駱駝中,有三匹駱駝是他的,除了各種作物的種子之外,就是他費心費力搜羅的希腊典籍,有的是原本,有的是抄本。這些典籍是為東方朔准備的。他沒這精力,也沒這打算翻譯,只在信中大致描述了一下蔥嶺以西的萬裡河山,相信能引起東方朔的好奇心。
梁嘯本想給劉陵也寫一封信,可是想來想去,最後還是算了,只在給老娘的家書中夾了一頁。
不過,他給劉陵挑了一本書:歐幾裡德的《原本》的一卷抄本。這本書是他在大宛王宮裡發現的,躺在角落裡,無人問津。他卻如獲至寶,花了不少心血,在阿爾法的幫助下譯出一卷,又手繪了其中的插圖,相信劉陵會喜歡這個禮物。
他本想將十三卷全部譯出來,不過時間和精力都有限,只能以後再說了。
大功告成,梁嘯很滿意。雖然他的書法很一般,工整卻無可挑剔。一筆一畫,就像射箭的動作一樣,筆筆到位。工整如刻,整體效果絕對沒話說。
希婭走了進來。“主人。有客人來了。”
“這時候還有客人?”梁嘯抬頭看看天色,不禁有些奇怪。他放下筆,搓搓手。“誰啊?如果不重要,就說我已經睡了……”
希婭不說話,梁嘯詫異的抬起頭,卻看到一個嬌俏的身影站在門口,正是大宛明珠,洛緒麗公主。梁嘯吃了一驚。連忙站了起來,快步迎了上去,躬身施禮。
“公主,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洛緒麗走了進來,解開鬥篷,遞給希婭,露出一身裁剪得體的錦衣,在火光下閃閃發光。她瞟了梁嘯一眼,抿嘴一笑。“聽說你這兩天很忙,喝酒喝傷了?”
梁嘯尷尬的笑笑。這身邊有四個小密探的感覺真不好。什麼事都瞞不住。
“大宛君臣太熱情了,的確有些招架不住。”
“你打敗了匈奴人和烏孫人,保衛了大宛。謝你也是應該的。”洛緒麗走到書案旁,看了一眼梁嘯剛剛寫好的書信,又看了一眼那卷《原本》譯本,眼神微閃。“准備送給那位公主的?”
梁嘯驚訝的看著洛緒麗,你這都能看得出來?
“你對她可真夠用心啊。”洛緒麗輕嘆一聲:“你想西行,是不是為了她?”
“公主為什麼這麼說?”
“聽人說,世界上藏書最多的地方就是亞歷山大城的圖書館。”洛緒麗轉過身,背靠著書案,眼睛發亮。“你能不能帶我去?”
梁嘯嚇了一跳。連連搖頭。“公主,別開玩笑了。你是千金之體。怎麼能萬裡跋涉。萬一出了事,誰擔得起這個責任。”他想了想。又道:“若是別人,還能混在人群裡,公主明艷照人,氣質高貴,一看就知道絕非常人,可瞞不住呢。”
“噗哧——”洛緒麗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咬著紅唇,瞪了梁嘯一眼,耳語一般說道:“大騙子!”
梁嘯干笑了兩聲,有點狼狽的摸摸鼻子。
“好了,說正事。”洛緒麗咳嗽一聲,收起笑容,臉上的紅暈卻更濃。“你立了這麼大功,要我父王怎麼賞你?你是要寶玉呢,還是要明珠?”
洛緒麗拖長了聲音,目不轉睛的看著梁嘯,白晳的面皮羞得像一塊晶瑩的紅寶石。梁嘯垂下眼皮,一本正經的說道:“大漢既與大宛結為盟友,理當同仇敵愾。我這麼做,是應該之事,不敢求賞。”
“不行——”洛緒麗急了,走上前,抱著梁嘯的手臂連搖。“不能不要。你快說,是要寶玉,還是明珠?”
梁嘯抽了兩下,沒能將手臂抽出來。他苦笑道:“要錢行不?我要西行萬裡,缺錢,缺很多錢。”
洛緒麗鼓起了腮幫子,瞪起了眼睛,氣鼓鼓的看著梁嘯。“你……你怎麼這麼笨?”
“我笨嗎?”梁嘯繼續裝糊塗。“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啊。那麼遠的路,那麼多人,要花很多錢呢。”
“那好,你可別後悔。”洛緒麗松開梁嘯,衝了出去。“我讓我父王賞你錢,用金子把你埋了。”
梁嘯追到門口,大聲說道:“公主,那我就等著啦。”
希婭不解的看了梁嘯一眼,追了出去。“公主,公主,你的鬥篷……”
——
四月中旬,梁嘯將李舒昀、巴圖等人送出貴山城。有巴圖同行,他們將取道月氏,翻越蔥嶺。這一段路眼下還在月氏人的控制之中,安全比較有保障。
半個月後,梁嘯本人也起程趕往大宛西的康居。
大宛王賞了梁嘯三萬金幣,相當於一千金,的確是一筆厚賜。不過對於梁嘯來說,這些錢卻是杯水車薪。
他手下現在有四百多希腊步騎,幾乎每人身後都有幾張嘴,這點錢根本不夠分。大宛王對他很大方,對普通士卒卻很摳門,一人才賞十枚金幣。梁嘯只能自掏腰包,對他們進行補償。他要帶他們遠赴希腊,這一去至少兩年,他必須解除他們的後顧之憂,才能讓他們安心遠行。
三萬金幣還沒焐熱,梁嘯就成了窮光蛋,連路費都沒有。他多少有些失望,堂堂的公主,說話不算數。說好用金子埋了我的呢?
好在昧蔡及時伸出援手,送了梁嘯五萬金幣,以謝梁嘯援手之恩,算是解了梁嘯燃眉之急。
這個經歷讓梁嘯再次意識到戰爭的巨大消耗。沒錢,根本打不起仗啊。
雖說奢侈品無益民生,不過從賺錢的角度來看,這生意還得長期做下去。
出了貴山城,沿著伽薩特斯河西行。走了不過數裡,希格瑪扯了扯梁嘯的袖子。“主人,你看,是公主。”
梁嘯抬頭一看,吃了一驚。不會吧,她真要跟我西行?他沒辦法,輕踢坐騎,走了過去。洛緒麗坐在那匹白馬上,斜睨了梁嘯一眼。“你別怕,我不是來找你的。”
梁嘯松了一口氣,提到嗓子裡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白馬走了過來,和黑馬互相嗅著,蹭著臉,親熱無比。洛緒麗和梁嘯相距不過兩臂,見梁嘯如釋重負,她慍怒不已。“你就這麼討厭我?”
“公主,你誤會了。”梁嘯心虛的看了一眼遠處,沒有人往這邊看。他湊近了些,低聲說道:“萬裡迢迢,我兵力不足,無法確保公主的安全。再者,軍中粗鄙,公主隨行,多有不便。為公主著想,還是留在貴山城比較好。”
“兵力不足,你不能多帶一些兵?”
“我也想啊,可是沒錢啊。”
“我有錢。”
“我堂堂男子,怎麼能用公主的錢。”梁嘯搖搖頭,不容質疑。“公主,在我們大漢,用女人錢的男人和奴隸一樣,會被人鄙視一輩子。某多謝公主的好意,但請公主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某用的每一枚金幣都是自己掙來的,光明正大,天地可鑒。”
見梁嘯一臉嚴肅,隱有怒意,洛緒麗自知失言,只好嘟囔了一句:“你們漢人真怪。”
梁嘯緩和了臉色,拱拱手。“公主請回吧。回來的時候,我會給公主帶禮物。”
“那好。”洛緒麗輕笑一聲:“可不能比你送給那位公主的禮物差。”說完,輕踢白馬,飛馳而去。
梁嘯撓了撓頭,這可有點麻煩。唉,美人垂青固然得意,齊人之福卻不是那麼好享的,特別是面對兩個公主的時候。
——
烏單一個踉蹌,摔倒在雪地之中,沿著山坡滾了下去。
伊烏爾大呼一驚,連聲驚叫:“大王小心,前面是懸崖——”
烏單卻什麼也聽不見,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滾成了一個雪人,衝向山崖。眼看著他就要落入山崖,一個身影從山坡上飛掠而下,像一只大鳥,幾個縱落就追到了烏單身邊,一把拽住了烏單。烏單下落之勢太快,兩人一起下墜。那人情急之下,一伸手,甩出手中的鞭子,纏住了一塊巨石。
“轟隆”一聲,兩人滑了下去,消失在伊烏爾的視線外。
伊烏爾連滾帶爬的趕來,見兩人懸在半空中,松了一口氣,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巫師一手提著烏單,一手拽著鞭子,厲聲喝道:“拉我們上去。”
伊烏爾如夢初醒,連忙將他們拽了上來。烏單不知道撞在了哪兒,臉上全是血,人事不省。伊烏爾手足無措,巫師卻不慌不忙,讓伊烏爾抱起烏單,向山坡上走去。轉過山坡,眼前出現了一個窩棚,非常簡陋,裡面只有幾張獸皮,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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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