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雲淡風輕
凌遙見蓮童說完那話後再無反應,她也笑了一笑,又看似不經意的問道:“這陸風是陸家的人嗎?原來父王一直在凌玨身邊留著陸家的人嗎?”
對於陸風這個人,凌遙和齊灤都是不知情的。凌玨帶人來襲擾隨風院的那天夜裡,那十來個人,凌遙還以為是凌鼎放在凌玨身邊的護衛,也是方才聽了鐵衛和蓮童的話,才推斷出那十來個人原來都是陸家的人。
蓮童聞言,點點頭道:“陸風確實是陸家的人。不過,他是當年陸王妃的父親送給她的嫁妝。那些陸家護衛被陸王妃帶到凌家之後,就再也沒有跟陸家聯系過了。五年前那一戰,陸家護衛死了大半,剩下的十來個人在陸風的帶領下潛入京城,後來,在王爺的安排下,被放到了大公子的身邊,暗中保護大公子。”
“那這麼說,父王確實在王府裡留了陸家的人啊,”凌遙道,“只不過,父王卻不知道陸風會跟陸家的人聯系,對嗎?”
她之前想到要防著凌鼎暗地裡做出什麼事情來救走了凌玨,想到了要防著這個擅醫會毒的蓮童,卻沒想到凌玨身邊的這個僅剩的護衛竟是陸家的人。到底還是疏漏了,也正是因為這不知情的疏漏,讓凌玨被陸家的人劫走了。
不過,她原本就不知內情,倒也不是因為她思慮不周所導致的錯誤,所以也沒什麼可惜的。
蓮童聽了凌遙的話,卻開口糾正道:“王爺並非不知陸風會跟陸家的人聯系,是王爺沒有想到,陸家的人會跟陸風聯系。畢竟二十年前,是陸將軍親口所言,陸王妃嫁入凌家,就跟陸家再無關系了。至少,在明面上,這是陸家第一次跟陸風聯系,也是陸家頭一次派人潛入京城,進明王府搶人。”
凌遙微微一笑,聽了這話,卻並未吭聲。蓮童這話中的弦外之意她也聽明白了。原來,凌鼎知道陸風暗地裡跟陸家有聯系,但陸家卻沒有跟陸風聯系過。而這一次,是陸家在凌鼎毫不知情的時候對明王府下手的。就算蓮童的話不可全信,但他話中的惱意是不會騙人的。他惱的也不是別人,正是這回不打招呼就出手的陸家。
及至此時,凌遙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經知道了,見凌鼎和齊灤都還未從宮中回來,想著這一趟入宮,就算是求得旨意,也不會那麼快的,再加上齊灤自有說辭,方才也逼得凌鼎應了他的話了,所以追捕凌玨之事,凌遙也就不跟著費心了,橫豎有齊灤在,若元熙帝明旨一下,這追捕凌玨之事也就有了著落了。
想到這裡,凌遙再不管蓮童,直接對著羅羅道:“羅姐姐,咱們回隨風院去吧。”
這會兒都快天亮了,可她卻是一夜未睡,此時也覺得有些困了,打算回隨風院補覺去。
回隨風院的路上,羅羅看凌遙一副未受方才之事所影響的淡定模樣,不由得有些疑惑,怕凌遙是在心裡著急,面上不表露出來,於是便開口勸道:“凌姑娘不必擔心,有王爺在,凌玨肯定能被抓回來的。姑娘如今還在恢復期間,情緒上不能有起伏的,還望姑娘放寬心,靜候消息就是了。”
凌遙轉眸,看羅羅勸她,自己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羅姐姐,我不擔心的。雖然我希望我的部署百無一失,希望凌玨得到他應有的懲罰,但是此番陸風的出現,確實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也是之前不知他的身份,所以才沒有防備的。所以說,即使希望落空,也是無妨的。我心中早有准備了。何況,來日方長,事情未到最後一步時,眼前的這些都不是最終的結果,自然也就沒有必要擔心了。”
“羅姐姐,你也別擔心了,人被劫走了,抓回來就是,就算是抓不回來,到了那時自會有解決的法子的,你如此愁眉苦臉的,這又是何必呢?不必為了凌玨這事壞了咱們的心情,這會兒還是在年節下呢,羅姐姐高興些吧!”
她心態好得很,一點兒也沒受到這件事的影響。反倒是羅羅比她還要著急些,此時聽了凌遙的話,羅羅倒是打心眼裡佩服自家凌姑娘的淡定從容了。
*
凌遙回隨風院補覺的時間裡,凌鼎便回府了。
他先回了明輝堂,但看明輝堂中空無一人,便讓裕德先將明輝堂關起來,不許閑人進去,這才帶著一臉的頹色回了自己的回真堂,並在回真堂中見到了正准備制解藥的蓮童。
蓮童聽說凌鼎回來了,忙迎了出來,一見到凌鼎就問道:“王爺,皇上怎麼說的?”
“還能如何說呢?皇上那般愛重寧王,寧王的話,皇上又豈會不信?就算是不信,皇上也不會說出來的,他自然是會滿足寧王的要求的,寧王親自入宮求旨,皇上還能不下旨嗎?”凌鼎道。
蓮童一聽了這話,便道:“皇上真的下旨了嗎?聖旨上是怎麼說的?”
凌鼎是在宮中領了聖旨後才出宮的,聽見蓮童如此問他,便將聖旨拿出來遞給蓮童道:“你自己看罷。”
蓮童接在手上一瞧,當即便抬眸望著凌鼎道:“王爺,這跟寧王在明輝堂裡說的不一樣啊?皇上這旨意,這不是明擺著逼迫王爺放棄大公子嗎?”
“你說對了,我看皇上的意思,就是要逼我放棄玨兒,”凌鼎嘆道,“若是按照寧王先前說的那些,玨兒留在大齊,或者是還能活下來,這都是可以把他找回來之後便可謀劃的,也不是不能做到。但寧王跟皇上說了他預備好的那些說辭後,皇上倒是變本加厲,又弄了這些話上去,你看看那旨意裡頭的話,這不就是逼著我大義滅親,逼著我放棄玨兒麼?”
“偏偏我卻不能如何,不能抗旨,更不能維護玨兒,只好領了這旨意。為今之計,倒是玨兒不回來的好,就是他能逃去南疆,一輩子流落在外頭,也總比回了大齊被殺了的好。不然的話,他可能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可是,大公子若不能回來,那這掌教之位將來該給誰承繼呢?”
蓮童問道,“當初王爺同屬下說過的,大公子不能再承繼世子之位了,但掌教之位,大公子還是可以在雲南承繼的,可如今看這旨意,大公子分明在整個大齊都待不下去了,這還如何承繼掌教之位呢?”
“所以我才說,咱們當初的想法已經不可能實現了,如今情勢已變,玨兒在南疆反而比在大齊安全,而我已經決意舍棄玨兒,那麼,自然也是不打算再讓他承繼掌教之位的了,”
凌鼎沉吟道,“眼下,王妃體內的夜魂香之毒已經解了,王妃若在今年有孕生子,我若再能添一嫡子,就讓這個兒子承繼我的爵位和掌教之位吧。只不過,如此以來,就需要待他長大才行,所以,咱們就要多堅持些年月方好。要將他培養成我們所需要的人才行。總之,我的承繼者,只能是嫡出之子,絕不能是庶出之子。”
“屬下明白了,不管王爺決定為何,屬下都會盡全力幫助王爺的,”
蓮童此刻才明白了凌鼎的意思,他又問道,“那王爺既然決定了要舍棄大公子,這全城搜捕之事,咱們還要繼續嗎?”
“當然要繼續,”凌鼎微微垂眸,進而視線又落在蓮童手裡的聖旨上,他的眸中帶了幾分無奈,就聽他道,“咱們先派出去的人,搜捕玨兒本是為著把他帶回來,但如今這聖旨一下,我就不能這樣做了。即便我還是為著玨兒好的心思,玨兒也不會相信的。而且,我也不能欺瞞皇上,真的去護著玨兒,所以,你找人去告訴裕德,叫他跟咱們府裡派出去全城搜捕玨兒的人說,就說不必手下留情,抓住之後,直接把玨兒送往寧王府。若是沒有收獲,那就繼續搜捕。”
凌鼎嘆道,“就現在來說,我們的人,跟寧王的人,已經沒有任何分別了。所以對待玨兒,也不需要有什麼區別。”
玨兒在他心中雖然重要,但是,比起他的前程,比起明王府的未來,他也只能舍棄玨兒了。
“王爺,那大公子的這件事,需要寫信告知老太太麼?”
蓮童聽了凌鼎的話,又問道,“上次送信去的人,才剛剛回京不久。說是送信途中傷著了,所以在雲南王府中休養了幾日才啟程回京。老太太的回信是另派人送回來的,也是前些日子才收到的。這一向也有十來日了,大公子的這件事,是不是也該跟老太太說一聲呢?”
“我看,就不必特意寫信去說了吧,皇上的聖旨,再過些時日就會傳到雲南去,若是此時寫信過去,非但不能讓老太太安穩過年,只怕還要讓她擔心的,老太太身子不好,這些事就先放一放,等過了十五,再給老太太去信罷,”
凌鼎答道,“只要雲南一切安好,這些事,老太太就是不知道也沒什麼。你也是知道的,老太太一向不看重玨兒,玨兒出了這樣的事,也只是給老太太添了煩惱而已,也沒別的用處。等回頭若是王妃有孕了,我再寫信去說,也能讓老太太高興高興。”
*
元熙帝的聖旨一下,一夜之間,整個京城就都知道了這件事。
年初二,將軍府的人派人將凌嬛送回來時,凌嬛就在街上看見京城巡防四處搜捕凌玨的身影了,回了隨風院後,她也顧不上休息,直接就去問凌遙:“遙姐姐,是不是凌玨跑了啊?”
小姑娘在路上聽了一耳朵,但事情也沒聽全,將軍府的車夫著急送她回去,也沒讓她下車去打聽,就隨便尋了個路人問了一下情況,那路人也是個路過的,並不知具體的情形,只知道是官府在抓逃犯,還出了通緝令下了聖旨於大齊全境通緝,別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凌嬛心裡頭著急,這一回來就直接去問凌遙了。
凌遙怕她擔心,忙答道:“他不是自己跑了的,是被人給劫走了,不過沒關系,皇上下了聖旨,整個大齊都在抓他,嬛兒放心,他跑不掉的。”
雖然凌嬛年紀還小,但凌遙也沒有瞞著她,將前前後後的事情都跟凌嬛說了一遍,而後才笑道:“嬛兒,這事自有我和寧王殿下來處理,你不用管,也不必操心,更不用擔心,你只管好好跟著烈兒,在將軍府裡好好學你的武就好了。你放心,凌玨不會有好下場的。他就是跑了,我們也還能再給他抓回來。”
凌嬛是最相信凌遙的話的,見凌遙如此說了,凌嬛也就真的不擔心了,她望著凌遙道:“好,我信遙姐姐的話。”
凌遙這才笑道:“好啦,那你就先回你的屋子去休息一下,等你休息好了,再來找我說話吧。”
雖說初一在將軍府裡歇了一夜,但大過年的,凌嬛也沒閑著練武,她跟狄榮烈都商量好了的,雖然教他們練武的師傅放假了,但她初三還要去將軍府跟狄榮烈一起練武的,所以這年節下的休息,也就只有這麼一日了,因此聽凌遙這麼一說,凌嬛也就乖乖的回自己的屋中補覺去了。
凌遙含笑望著凌嬛出門,結果一抬眼,正看見齊灤負手立在門邊凝望著她,凌嬛也正是一出門就撞見齊灤了,小姑娘已經不像初見齊灤時那麼害怕他了,此刻見了他,臉上還有些笑意,給齊灤行了禮才走的。
凌遙望著齊灤笑道:“你來了啊。怎麼也不進來,站在外頭做什麼?偷聽我和嬛兒說話啊。”
對於凌遙這話,齊灤倒也沒有否認,他進來後,只定定的望著凌遙,抿唇問她道:“阿遙,對於凌玨被人劫走這件事,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也不擔心嗎?”
方才聽她跟凌嬛說的那幾句話,雖說說的挺有道理的,也沒什麼錯處,但是那幾句話中的輕松和隨意,卻是齊灤沒有想到的。他站在外頭,看著凌遙神情裡的雲淡風輕,忽而就想起,從知道凌玨被人劫走這個消息之後,他好像就沒有看見凌遙著急過,從頭到尾,好像她都一點兒都不著急似的,仿佛這件事,就像是發生在她意料之中一樣。
“在意什麼?擔心什麼?”
凌遙微微笑道,“在意凌玨被人劫走了,還是擔心你們的人抓不到他啊?”
“阿灤,要說我一點也不在意,一點也不擔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在意和擔心又有什麼用呢?在這件事中,不管是你還是我,都已經做了我們認為最萬全的准備和最周密的安排了,我們已經盡力了,不需要自責,也不需要覺得我們沒有做好,”
凌遙道,“陸家的出現和陸風的身份,這都是你我沒有料到的,也是我們事先不知道的。這是整件事情之中的不可控因素,這是無法掌控的變故,既然發生了,那我們將它解決就是了,又何必要再去在意和擔心呢?一旦出現問題,最應該去做的是解決問題,就像你回府時那樣,而我,只需要協助你就好,我心裡很明白的,我最不需要的情緒,就是去在意和擔心這件事的發生。”
“不過,我還是很慶幸的,我當初制了解百毒的藥丸給鐵衛。蓮童說,如果他們沒有服下那些藥丸,可能在一開始,就會因為承受不住七日醉的毒性而當場死亡的。我覺得,至少我做對了這件事,所以,我還是很高興的。至少,你的人沒有死。”
“你能看開,那就好了,不過阿遙,你放心,這一次,我們布下了天羅地網,我就不信我們的人抓不住凌玨,他就是再能跑,也逃不出父皇的通緝令!”
齊灤抿唇道,“我方才在外面,已經聽羅成說起過了,鐵衛體內的余毒,過幾日就能解了。他們性命無憂,確實還是要多謝你的。若非你心思細密,只怕我還想不到這一層。”
“你我之間,何須說這個謝字?”
凌遙笑道,“他們也是為你辦事,又是你的心腹之人,我既然想到了,自然是不能讓他們為了這事丟了性命的。說到底,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你也都是為了我做這些事。而且,我也聽說了,皇上下的聖旨,和你之前在明輝堂所說的那些話倒不一樣,我聽著,像是比你的還要厲害些。這一下,是把父王逼到絕路上了,我想,他大概是不得不放棄凌玨了。”
“得知凌玨被人劫走,我當時震怒非常,心中就已起了殺心了,那時就覺得,唯有將凌玨和陸家的事說成勾結,才能除掉他,所以才會拉著凌鼎跟我進宮去,畢竟這件事宜早不宜遲,父皇的旨意發得越早越好,我越可以放手去做,”
齊灤道,“之後進宮見了父皇,同父皇說了我想好的那些說辭,哪知父皇聽了後,倒是比我更為高明,也逼著凌鼎走了他想要凌鼎走的路,父皇的聖旨一下,這事就成了凌鼎對凌玨的大義滅親,所以,我們對凌玨的搜捕,凌鼎就不能阻攔了,而且,他還得跟著我們一起去搜捕。如此一來,凌玨在大齊便再無容身之所,只要他不逃出大齊,他的下場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我也是之後與父皇的單獨談話才知曉的,我原本還擔心父皇會覺得我不顧全大局,為了要置凌玨於死地而公報私仇,結果父皇並不是這樣想的,父皇說我想的這個法子極好,他早就想著要除掉凌玨了,因為凌玨跟陸家之間的關系讓他不安,如今凌玨被陸家的人劫走,正好給了父皇一個借口,所以父皇才會配合我下了這樣一道聖旨的。”
凌遙聽了,默然片刻,又問齊灤道:“阿灤,倘或凌玨被陸家的人帶到了南疆,你們就殺不了他了,那時該怎麼辦呢?”
“這不可能!”
齊灤道,“我們的人連夜在京城搜捕,不可能找不到他!而且,父皇的旨意已經發往了大齊的各個州府,各個州府都會組織人手搜捕凌玨的,而且,通緝令上有懸賞,那些有功夫在身的江湖人士,為了得到賞金,也會去尋凌玨及其同黨的。再加上我同父皇已經商議好了,並且明發詔令,令這一路的關隘哨卡都要重兵把守,他們這一路南下去往雲南,關卡重重,絕不可能逃脫!”
“我知道你們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搜捕他們,但是,阿灤,他們敢潛入京城來劫走凌玨,就不代表他們是一點准備都沒有的,”
凌遙抿唇道,“我不是說你們抓不到他,我的意思是說,萬一你們找不到他,讓他們逃回了南疆,你可有想好怎麼辦嗎?你們不可能為了一個凌玨,就跟南疆開戰,對吧?”
凌遙的話,讓齊灤沉默半晌,他微微垂眸,沒看凌遙,開口答道:“是。父皇想除掉凌玨不假,但如果凌玨真的衝破關隘去了南疆,父皇是不可能為了他而去跟南疆開戰的。”
他心中有些酸澀,還覺得有些對不起阿遙,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他就沒有辦法替阿遙報仇了。
想到這裡,他忽而抬眸盯著凌遙,咬牙道:“阿遙,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凌玨逃去南疆的!我的人一定會找到他,然後殺了他替你報仇!”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