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衣服下面藏著什麼
凌鼎自知再待下去也於事無補,事情已成定局,聖旨已經明發,即便是他的人截下凌玨,只怕憑借他自己的能力,也很難保住凌玨的性命了。
凌鼎知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唯一的一條路,只有舍棄凌玨,而若想凌玨保住性命,就只能祈禱凌玨不要被官府抓住。而他的嫡子之位和掌教之位,看來就真的只有齊氏的兒子可以來承繼了。
凌鼎走後,關雎宮內,就只剩下元熙帝和齊灤父子二人了。
元熙帝此時臉上淡淡的神情早已變成了對著自己愛重的長子才會有的真切笑意,就見元熙帝望著齊灤笑了笑,溫聲問他道:“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身子可還好麼?”
齊灤笑道:“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很好,父皇不用擔心。”
“恩,那就好,朕不便出宮常去探望他們,他們年事已高,也不便進宮來看朕,只要你常去問候一下,朕聽見你說他們安好,朕也能心安一些,也正是因為這樣,朕才放你每年去陪著你外祖父外祖母守歲的,”
元熙帝感慨了一下,憶起眼前之事,又問齊灤道,“眼下,關雎宮裡只有你同朕兩個人,朕問你,凌玨之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是真的跟陸家勾結,還是這其中,有什麼朕都不知道的隱情啊?”
元熙帝是見過凌玨的,要說凌玨驕橫任性到殺人他信,要說凌玨敢於跟陸家勾結,在凌鼎的眼皮子底下裡通外族,元熙帝倒是不覺得這像是真的。若是要真的跟陸家勾結,又何必等到今日呢?這凌玨本就是陸家的外孫,雖說很多年不來往了,但這一層血緣關系還是斬不斷的,所以,在元熙帝看來,今夜這整件事情,倒像是齊灤故意編出來的似的。
齊灤還以為元熙帝是不高興他這樣做了,對於自己的父皇,他此刻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凌鼎也走了,他自然是可以將實情說給元熙帝聽的,想到這裡,齊灤抿了抿唇,便答道:“父皇,凌玨之事確實不像兒臣說的那樣。兒臣同阿遙回府時,看到的情況確實是凌玨被人給劫走了,劫走他的人也確實用了南疆軒轅家的七日醉。明王告訴兒臣的情況,就是陸家裡應外合,通過凌玨身邊的護衛陸風,將凌玨給劫走了的。陸風早年間是陸王妃的護衛,後來潛入京城,成了凌玨的護衛。而陸家劫走凌玨的這件事,明王口口聲聲都說他不知情,兒臣卻覺得其中疑點很多,並不是很相信他的話。”
“而當時,兒臣心中也很惱怒,畢竟兒臣百般謀劃,就是希望將凌玨控制在兒臣手中,可沒想到卻還是被人給劫走了。兒臣一時生氣,才逼明王答應了兒臣的提議,要他跟兒臣進宮來,求得父皇明旨,於全境緝捕凌玨。兒臣知道,凌玨不能隨意被殺,所以才想出了這個理由,說凌玨早就與陸家勾結了,這樣一來,就有了名正言順殺凌玨的理由了。”
“只是,方才明王在這裡,兒臣還不能將兒臣的這些想法與父皇明言,不過,父皇還是明白了兒臣的意思,兒臣逼迫明王,卻沒想到父皇尚未知道這些內情,竟也配合兒臣逼迫明王,甚至比兒臣的手段更為高明。這樣一來,有了父皇的這道聖旨,凌玨就是插翅也難逃了!”
齊灤說到這裡,微微垂眸,沉默片刻,還是對元熙帝袒露了他的小心思,“只不過,兒臣也確實是存了一點私心的。凌玨對阿遙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兒臣當時顧全大局,沒有因為泄私憤而殺了他,但他被人劫走之事令兒臣十分憤怒,所以兒臣才想出這個主意來,想要將凌玨置於死地。只是,兒臣此番,確實也是公報私仇了。”
“那這麼說起來,凌玨確實被人劫走了,而劫走他的人,其中就有陸家的人?”
元熙帝見齊灤點了點頭,這才微微笑道,“這樣說來,你也不算是公報私仇。朕方才雖不知其中這諸多內情,但朕配合你,也是有朕自己的心思的。何況,你有你的私心,這也無妨,在朕看來,你這麼做,也不算是公報私仇了。反倒是替朕做了一件很久之前朕就想做的事情。”
“父皇?”齊灤沒想到元熙帝會這樣說,一時有些錯愕。
元熙帝微微笑道:“陸家跟凌鼎聯姻時,朕剛剛登基,也就是元熙初年的時候。那個時候,陸家已經跟隨南疆叛出大齊了,對於我大齊來說,陸家就算不是敵人,也已經是外族人了。但那時候凌家在雲南勢大,凌鼎跟陸家嫡女兩情相悅,非要娶其為妻,不但朕不能反對,就連凌鼎之母老明王妃齊氏也無法反對。後來,二人終還是成婚了,但陸蝶嫁入凌家了,那會兒凌家雖然勢大,但仍舊歸附大齊,所以,陸家跟陸蝶斷絕了關系。直至陸蝶戰死,陸家在明面上,都跟陸蝶或是凌家沒有任何往來。”
“但是,朕心中始終是不放心的,”元熙帝的眼中透出幾分冷意,他道,“凌玨的外家是陸家,他的外祖父是陸展漣,也是當年陸家軍的締造者。朕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這位陸將軍是如何一步一步從血海屍山中拼殺出來,並且,成為先帝最倚重的大將軍的。陸家為了軒轅家叛出大齊,卻將整個陸家軍帶離了大齊,朕從來不相信陸家沒有異心,即便這二十多年來,陸家沒有動靜,但這也僅僅只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准備好,而我大齊國力日盛,他們不敢貿然動手罷了。”
“明王是朕需要拉攏的對像,而現在的雲南,也需要他還活著,所以朕不能失去對明王的掌控。而凌玨,就是朕最不願意見到承繼明王爵位的人。朕不能讓一個跟陸家有血緣關系的人來承繼明王的爵位。所以,朕一直在等待時機,想要名正言順的革去凌玨的世子之位,甚至於殺了凌玨以絕後患。朕一直都沒有等到合適的時機,直到上次你進宮為凌家二姑娘出頭,朕就順勢所為,革去了凌玨的世子之位,而這一次,你又抓住了時機,進宮請朕下旨,你與朕雖不曾就此事事先談過,但朕的心思卻與你的心思是一樣的,所以聽了你的話,又豈有不應之理呢?”
“是以,朕並不覺得你是在公報私仇,朕反而覺得,你做得很好,便是朕遇上這樣的情形,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聽元熙帝誇獎自己做得好,齊灤這才放下一顆心來,緊接著,齊灤又問道:“可是,父皇,現在陸家的人已經動手了,若明王的話屬實,那麼,雲南的那些民人和回真人的衝突就都是陸家的人蓄意挑起的,陸家人如今又將凌玨劫走,您覺得,這陸家的人是不是想趁亂有所企圖呢?”
“有企圖這是必然的,如今就是要看看陸家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企圖了,”
元熙帝道,“據朕推測,這陸家的人,想必是想奪雲南的。搞出這麼多亂子來,也是為了趁亂奪取雲南的這個目的。所以,為今之計,還是應該穩定雲南的民心,如今知道了這些事不是明王所為,倒也簡單了,只要朕傳旨雲南州府,讓雲南知府留心排查一下陸家的人,再穩定民心,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至於更多的,就且看看陸家人下一步打算如何做吧。眼下最為要緊的,還是將凌玨給抓住才是。”
雲南之事倒是因為凌玨的這件事意外的得到了解決的辦法,元熙帝也算是去了一樁心事。
他雖在關雎宮守歲,但到底心中有事,也不曾真正放松過,此時心事得解,也才真正放松下來,在榻上坐了將近一夜,元熙帝便覺得有些腿酸,便從榻上起身,走到窗格前看了看天色,發現天際隱隱發白,已是將近黎明時分了。
元熙帝不由得笑道:“這不知不覺,一夜就這麼過去了。灤兒,你就別走了,陪朕在這兒坐坐,咱們父子一起說說話,等到了用早膳的時辰,你再陪著朕用早膳。用過早膳後,再去盛寧宮給太後請安去。今日是初一,皇族中人都要去太廟祭拜祖宗,朕和太後都要去的,你也不必出宮了,省得一會兒還得進來,你就同朕和太後一道去吧。”
齊灤遲疑了片刻,才應道:“是。”
就算只是遲疑片刻,元熙帝也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看向齊灤,微笑道:“你惦記宮外?你還有事兒?”
見元熙帝問了,齊灤也不瞞著,老實答道:“回父皇,兒臣進宮時,只簡單的交代了幾句,兒臣有些擔心阿遙。還有便是,兒臣還有些擔心明王,怕他陽奉陰違,不顧父皇的聖旨而私放走了凌玨。”
元熙帝聽了這話,笑道:“你不用擔心。凌家二姑娘是個聰明人,就算你不在她身邊,她也不會吃虧的。何況,你不是還留有鐵衛在她身邊保護著麼?等從太廟出來後,你自出宮再去便是了,到了那時,朕也不會攔著你的。至於明王,他不會陽奉陰違,也不敢私放凌玨的。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他是有求於朕,並非是朕有求於他,所以,他還不敢違背朕的。更何況,他若是真的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朕也不會姑息他的,朕不懼開戰,只是打仗並非朕的首選,只要明王聰明些,他會知道怎麼做才是對他最有益處的。”
元熙帝的話,齊灤想想覺得也很有道理,便不再多說了。
*
齊灤和凌鼎走後,凌遙還並沒有離開明輝堂,在蓮童給鐵衛解毒的時候,她就讓羅羅推著她,將整個明輝堂裡裡外外都察看了一邊,發現確實如蓮童和凌鼎所說的那樣,室內並沒有打鬥的痕跡,這麼看起來,就說明凌玨要麼是自願跟人走的,要麼,就是真如蓮童所說的那樣,是被人強行劫走的。
畢竟凌玨有傷在身,若是有人強行帶他走,他就算是不願意,強行掙扎也是無用的,所以,這室內也就自然沒有打鬥的痕跡了。
看到蓮童請羅成將鐵衛給帶回去安置,凌遙便對著蓮童道:“他們身上的毒都已經解了嗎?”
她對七日醉了解不深,此時也不便當著蓮童的面給鐵衛們診脈,所以,在聽到蓮童的話時,心中有疑問,也就直接問了。畢竟看鐵衛這麼虛弱的樣子,倒是一點也不像是毒解了似的。
對於她的疑問,蓮童也沒有隱瞞,直接答道:“這些鐵衛體內還有余毒未解,屬下需要兩日的時間配出解藥來,給鐵衛服下後,他們體內的余毒方才能解。遙姑娘可以放心,七日醉毒性雖烈,但他們體內余毒已不會致死,所以,這兩日內,他們的性命也無礙,只需靜靜休養就好,等解毒之後,再行休養個十來日,也就全好了。”
凌遙聽了,轉眸對著羅成道:“羅大哥,那就麻煩你將他們帶去宅子裡安置吧,方才蓮童的話你也聽到了,他們身體還有些虛弱,需要小心調養。”
羅成應了一聲道:“凌姑娘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去做。”
羅成招呼眾鐵衛將中毒的鐵衛抬走,並打算安置在隨風院外頭的那座宅子裡。這事自有羅成去辦,凌遙也不用擔心。
只是,她心中尚有疑問,沒有立刻就走,只是盯著蓮童又開口道:“方才聽你所言,凌玨被陸家的人劫走時,你就在內室裡,對嗎?”
蓮童點點頭道:“是。”
“既然如此,那你也應該中毒了,你方才也說過的,七日醉毒性極烈,若依鐵衛們方才所說,陸風一人闖入明輝堂,用七日醉毒倒了外間的鐵衛,又用七日醉毒倒了內室的鐵衛,你既然也在內室,為何好好的沒有中毒呢?”
凌遙盯著蓮童道,“方才鐵衛對寧王也是這般說的,說他們蘇醒時就看見你已經醒著了,雖是管家過來發現了你們,但是,你卻比眾人都醒得快,而且,他們都是七尺男兒,在中毒後卻如此虛弱,尚且不能獨立行走,你又是如何做到這般無事的呢?你口口聲聲說我和寧王殿下不該質疑你和父王,可是你的所作所為,卻不得不讓人心中生疑啊。”
凌遙不驚訝蓮童能給鐵衛解毒,按照蓮童巫醫的身份,又是出自回真族的,會解這南疆軒轅家的毒自然是正常的。但怪就怪在蓮童的樣子,他不但行動自如,甚至連一絲中毒的跡像都沒有,凌遙觀察了這麼久,看蓮童就如同一個正常人一樣,壓根就不像是中了毒的樣子。
所以凌遙對蓮童,就生了懷疑之心了。
蓮童聞言,一雙閃著暗光的墨色眼眸看向凌遙,他的聲音從面巾之下傳出來,略微有些沉悶:“遙姑娘也是出自回真,難道不知屬下是教中巫醫的身份麼?不過,想來從前姑娘足不出戶,大概也不知這些。姑娘既然問起,屬下自然願為姑娘釋疑。”
“再加上遙姑娘回府用了將近大半個時辰,這大半個時辰裡,屬下自然是可以為自己驅毒,並且恢復一些體力的。時間久了,大概才會讓遙姑娘覺得,屬下沒有中毒吧?其實,屬下趕著這兩日制出解藥,不僅是要給鐵衛服用的,也是為了給屬下自己解毒的。”
說到此處,蓮童的聲音裡帶了幾分笑意,他道,“遙姑娘,您細想就知道了,這世上,哪有血肉之軀的人不中毒呢?”
蓮童是根本不准備將巫醫的真正秘密告訴凌遙的。
蓮童的話,凌遙半信半疑,她雖然知道蓮童的話說得在理,卻總是不能全心相信蓮童,她直覺總覺得蓮童是有所保留的,這樣聽聲音很年輕的男人,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非要把自己整個人用長袍包住呢?這打扮也分明不是回真族的裝扮,凌遙就覺得蓮童沒有說實話。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這樣追問,是沒有用處的。
望著只能看見一雙眼睛的蓮童,凌遙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要試探一下蓮童。
想到此處,凌遙便將羅羅拉到自己身前,望著蓮童笑道:“這位是寧王殿下請來給我治傷的羅姐姐的。她的醫術是家傳的。上次你跟著父王去我的隨風院,你們見過的。她家中世代行醫,閑時聊天,她曾同我說過,就想要見識一下回真及南疆的毒術。此番也是機會難得,你又中了七日醉,這會兒鐵衛也不在這裡,如若你不介意的話,讓她給你把把脈,看看你體內的毒還剩下幾成,可好麼?”
凌遙也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想試探一下蓮童敢不敢讓羅羅把脈。她此時還不變暴露自己會醫之事,也不過拿羅羅做個幌子試探一下罷了,倘或蓮童真的敢伸手,那就讓羅羅妝模作樣的把脈也無妨,反正羅羅可以將脈像記錄下來,她回去自己琢磨也是一樣的。
一旁的羅羅面色不變,心中卻在連連叫苦,凌姑娘這是要做什麼呀,她怎麼會把脈呢?
凌遙和羅羅心中的貓膩,蓮童是完全不知道的,但是,他也絕不能把手腕露出來給羅羅把脈。他全身布滿符咒和暗紋,就連指尖都有,若是將手腕露出來,這些暗紋和符咒勢必會被凌遙看見,雖然凌遙不識此物,但若是有心調查一番,後果就不堪設想了,蓮童正是不欲被人知道此事,他自然是不肯冒險的。
只是當面回絕,也是不妥,他心念一轉,便想起一事來,當下便知,這話是凌遙隨口胡謅來試探他的了。
再不遲疑,蓮童直接笑道:“遙姑娘說笑了。屬下看這位羅姑娘當是懂得毒術的吧?否則,那十個鐵衛的性命,又怎麼能夠保住呢?”
不等凌遙再開口,蓮童又笑道,“屬下中毒昏迷,待毒性緩解,醒來之後,立刻就去探了那十個鐵衛的鼻息,發現他們都還有氣息,也都還活著。這七日醉的烈性屬下最是清楚,說是七日一醉,七日不醒,但也是要看劑量的。陸風所下的分量極重,足夠讓十個鐵衛當場斃命的了。屬下當時本以為他們是沙場男兒,與常人不同,身體健壯些,所以還能有微弱氣息。但後來在給他們簡單解毒時,屬下才發現,原來他們提早就服用過解百毒的藥丸了。這想必就是這位羅姑娘預先准備的吧?”
“遙姑娘還說她不懂得毒術,若非對雲南和回真毒藥有所了解的話,又怎麼能夠制成這專門針堆雲南毒術的解百毒的藥丸呢?”
也是在那個時候,蓮童忽而就意識到了,寧王不是一點防範都沒有的,寧王早就防範到他們用下毒這一招了。倘或不是陸風用了七日醉,而是用了其余的尋常毒藥,只怕這些鐵衛,不會這麼輕易的就會被毒倒的。
“哈哈,我只是開了個玩笑,沒想到被你看出來了啊。”
凌遙絲毫沒有謊言被戳破之後的尷尬感,只是笑呵呵的輕松回應了一兩句。但她心裡卻明白,蓮童不敢,他不敢讓羅羅給他診脈,他不敢把手腕露出來。
可是,這是為什麼呢?蓮童的長袍裡頭,究竟藏著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情呢?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