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師求榮的奸臣(4)
作為一個奸臣,紀長澤還是很忙碌的,除了大白天的就爬上人家屋頂偷聽外,他還要去看一大堆的資料,剛下了朝,他就進入了補充資料時間。
原主雖然聰慧,也有人手,但到底沒到過目不忘的境界,這些資料放了這麼一堆,他也只有要對付某人的時候才會找到某人的資料拿出來看一看。
換成紀長澤,就簡單多了,他直接打開一個卷宗,快速看完,再去看下一個,猶如一個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這些卷宗大部分都是朝中官員的各種資料,其中偶爾還夾雜著一些黑料,在原主書房裡,專門有這樣一個密室來安放這些資料,好方便他在黑人誣陷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事實證明,之前派去調查劉生彥,結果基本沒得到什麼實質消息這件事,根本不是調查人員的鍋,純粹是因為劉生彥自個沒黑料,人家調查人員在調查其他人的時候,可是能查出來不少瓜。
紀長澤很快就從一堆堆卷宗中找到了不少他用得著的,其中最關鍵的一個人更是黑料重重。
周大人,四十三歲,作為一個官職挺高十分受皇帝關注的武將,他奇跡般的打架打架不行,看兵書看兵書不行,總而言之是十項無能。
但他能夠有兵權,掌控京城的七萬兵將。
也許別人會覺得這個皇帝昏庸,居然將最重要的京城親兵兵權交給周大人這樣一個無能之輩,但紀長澤卻從其中看出了皇帝的心思。
是,周大人是無能,是除了拍皇帝馬屁外半點用都沒有。
但他對於上位者最大的好處就是,他離了皇帝就什麼都不是了。
不光是因為他沒本事,還因為當初他是大皇子手下,大皇子一出事,他立刻光速開始與對方撇清關系,並且快速加入到唾罵大皇子的列員中。
是不是覺得很耳熟,沒錯,周大人和原主走的同一個路線。
都是猜舊主,捧新主。
倆人的新主是同一個,走的路線又是同一個,自然,關系是不太好的,見了面都是皮笑肉不笑,誰都想把對方拉下馬。
原主一直想把對方弄下去,可惜也一直沒找到機會。
“福泉。”
紀長澤對著周大人的卷宗思索半響,喊了一聲外面伺候著的小廝。
“誒,老爺。”
福泉立刻小跑著進來:“老爺有什麼吩咐?”
“你去比對著之前榮親王去封地時府上送的禮,照樣給劉大人備一份,他不是要前往葛州了嗎?只道這份禮是為他送行。”
福泉愣了愣,雖說他一直守在老爺身邊,但對劉大人倒是不怎麼熟,倒是劉夫人常來府中。
想必老爺也是因著劉夫人與夫人交好才如此的吧?
“是,老爺,小的這就去辦。”
他行了禮就准備出去,卻又被紀長澤叫住:“等等。”
福泉趕忙站住:“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紀長澤頓了幾秒,道:“劉生彥的女兒,與我那夭折的孩子,是一般大吧。”
福泉從未聽過他提起當初那個夭折的孩子,但身為主子身邊一等一的得力人,他自然也不會錯過這等陳年往事,頓時冷汗就下來了。
那可是老爺多年來唯一的血脈,他突然提起來,心情能好嗎?
“老爺……您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紀長澤淡淡道:“就是有十個八個,到底也不是第一個了。”
福泉死死低著頭看地面,不敢吱聲。
紀長澤卻沒遷怒於他,只是道:“你去了劉府,告知劉大人,就說夫人久居府中不出,喜歡年輕的孩子,托他讓劉夫人帶著他家小姐看望一下夫人,也讓夫人高興高興。”
“是,是,小的一定辦好。”
福泉跟在自家主子身邊這麼多年,自然聽得出來主子說這話時居然帶了點慈愛。
許是因為想起了早么的孩子,對著與自己孩子一般大的劉家小姐,自然多了幾分疼愛。
那邊的劉家,劉生彥一家子也都忙碌起來開始為丈夫/父親准備出門用的東西了。
這一去乃是遠行,吃喝衣物都要准備好,可偏偏劉大人從前沒出過京城,劉夫人在這方面也沒有經驗,只能趕忙去問了丈夫經常出遠門的京城夫人。
可時間匆促,再怎麼著急准備,一時也是備不齊的。
劉家的大小姐劉樂平帶著丫頭進了母親房中,見她正快速納鞋底,便上前勸道:
“鞋不夠,現做來不及了,母親莫要自己做了,我打發人去買了。”
“母親可有讓人去曬那些吃的?路途遙遠,父親要帶著干食才可。”
“正在曬了,只是這幾天都是陰天,怕是要曬不干。”
“那便打發人去買,哪怕買的沒有自家曬的好,也總能頂事。”
劉樂平在外不愛說話,在自家卻也是能獨挑大梁的,除了她自身聰慧外,還要歸功於劉夫人放權給她,始終在鼓勵支持她。
母女兩人正忙碌著,外面進來一個丫頭,雖是丫頭,卻高傲的很,下巴微微抬著,態度也十分倨傲:
“老太太請三夫人五小姐過去。”
竟是連行禮都是含混帶過。
但劉夫人與劉樂平卻早已習慣了,老太太身邊的丫頭一個塞一個傲氣,對著她們這等“不受寵”的,向來是這般模樣。
與她們生氣是生不來的,兩人對視一眼,放下手裡忙活的東西,也沒耽誤,直接就去了老太太所在的長壽堂。
長壽堂裡,劉家老太太正端坐在上位,身後站著兩個俏麗的丫頭,腿邊還跪著一個,正在輕輕給她敲腿,底下坐著兩排人,有府中的夫人,也有小姐,坐的滿滿當當。
眾人聚在一起,歡聲笑語,身為中心的老太太自然也是眾星捧月,被這麼多小輩捧著讓她心底擁有了極大地滿足感,臉上的笑就沒下來過。
於是等到一丫頭掀開簾子,通報:“三夫人與五小姐來了。”
老太太臉上猛然下來的笑容就顯得十分突兀了。
身份最高的人都不笑了,其余人便也自然的收起了笑。
自己進來前歡聲笑語,自己一進來所有人便沒了笑容,哪怕是多年早就在老太太手底下歷練出來了,這種被排擠的感覺還是讓母女二人心中沉悶一瞬。
“給老太太請安。”
“嗯,起吧。”
老太太再次露出笑,只是與之前的大笑不同,這笑容淡淡的,帶著幾分敷衍:“老三家的,聽聞你們院子裡亂糟糟的都忙成一團,你是怎麼做媳婦的?老三都快要走了,怎麼你還沒給他收拾好行李嗎?”
劉夫人熟練的往正中間一跪:“是兒媳的不是,時間倉促,兒媳身邊只有個樂平幫襯,人手也不夠,便只能如此忙亂,倒是沒想到驚了老太□□寧,兒媳回去後便告知丫頭們小心做事,莫要吵鬧了老太太。”
老太太臉上的那點子淡笑也沒了。
“瞧你這話說的,仿佛我是那等自己兒子要出遠門都不幫襯,還要怪兒媳收拾東西吵到自己的惡夫人一般。”
劉夫人適時在臉上露出驚訝神情;“老太太怎會這般想,兒媳絕沒有這個意思。”
這個時候,老太太的幫手自然該上場了。
正是她的嫡親大媳婦,府中的大夫人,笑著開玩笑一般道:“看把三弟妹急的,府中誰人不知曉三弟妹你最是個小氣的,對著下人都不怎麼打賞,那些下人自然不會好好為三弟妹做事,不若這般,老太太就疼疼三弟妹,賞給三弟妹幾錠金子,讓她拿去打賞下人。”
她是笑著說的,乍一聽好像只是玩笑話一般。
可京城中的女眷最看重的便是名聲,劉夫人在京城中有個小氣出手不利落的名聲,也大抵靠了她那嫡親婆婆和妯娌。
偏你還不能生氣翻臉,若是翻臉了,人家便更要道果然是個小氣的,連開開玩笑都不行了。
劉夫人心底發氣,卻也只能忍,大夫人見她沒接茬生氣,倒是有些遺憾。
老太太卻又開口了:“你們夫妻倆都是一樣的性子,媳婦是個小氣的,兒子也差不離,對著旁人小氣也就罷了,對著我也這般,這次發的俸祿,竟是只給了一些,自己留下許多,誒呀,兒子大了大了,便不孝順了。”
劉夫人咬牙:“老太太明鑒,老爺此去頗遠,路途上艱難重重,花用也大,若是將所有俸祿都孝順給老太太,怕是走不到一半便沒了銀兩用。”
“哈哈哈,我不過隨口說兩句,何必這般較真,行了行了,我還不知道生彥嗎?向來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那去往葛州的路上,許多流民一分錢沒有的都能走過來,他倒是花用的多,罷了罷了,你家老爺嬌貴,我做母親的,不能幫襯他許多。”
“綠燕,你去我庫房裡,拿些銀錢送到三老爺院子裡。”吩咐完那長相青春俏麗的丫頭,她又轉過頭,對著劉夫人笑道:“這是綠燕,我身邊一等一的丫頭,慣會伺候人的,便讓她跟著你家老爺一道,路上伺候他。”
劉夫人垂在袖子裡的拳握緊。
她最厭惡的便是老太太這點,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往劉生彥身邊塞人,仿佛瞧見他們夫妻和睦,一家子其樂融融,她心裡頭就不痛快一樣,非要塞個人進來惡心一下他們。
劉夫人正想著要用什麼法子推脫的時候,丫頭又進來稟報了:“三老爺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正巧,劉生彥下朝回來了。
他比不得紀長澤,紀長澤的府邸可幾乎是挨著皇城的,他官職又大,在街上坐轎子,都是大家讓他,很快就能到家。
劉生彥可就不一樣了,他家住得遠,官職也一般般,走在每逢下朝必堵車的街上,那是遇見一個要讓一個,遇見一個要讓一個。
於是他索性直接走路回去,到最後還比坐轎子快上不少。
下朝完了,就要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他進去後,面對著一屋子的女眷倒是不意外,反正老太太屋裡成天就是這模樣,那些嫂子侄女也就罷了,丫頭們一個賽一個容貌姣好,湊起來笑的時候簡直跟個妖精洞一樣。
劉生彥一邊心中腹誹老太太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嫌吵,一邊規規矩矩行禮:“兒子給老太太請安了。”
“嗯,起來吧,你來的正好,我方才還與你媳婦說,聽聞你盤纏不夠,要送你些路費呢。”
劉生彥聽了一喜:“老太太慈愛,兒子多謝老太太,正巧昨日兒子算來算去,前往葛州的銀錢不夠,正巧差個三十兩,正犯愁呢,謝過老太太。”
老太太臉上慈愛的笑容一僵。
她方才只說了要給銀錢,可沒說要給多少,本來只想包個五兩送過去,反正她只說了要給銀錢,可沒說要給多少。
到時候錢少給了,慈愛兒子的名聲卻能出去。
算盤打得好,卻沒料到劉生彥能來這麼一出。
劉生彥完全沒注意到上方嫡母的臉色,還在自顧自的說著:“還有,時間倉促,兒子許多東西都來不及准備,除了路費,怕是許多東西就要在路上買了,老太太若是心疼兒子,便……”
“生彥!”
怕再讓他這麼說下去三十兩就要變成五十兩了,老太太僵笑著打斷劉生彥的話,岔開話題:“你悄悄,這是綠燕,你瞧著如何。”
劉生彥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容貌不錯的丫頭,敷衍誇了兩句:“不錯不錯,老太太身邊的人都是頂好的。”
見他上當,老太太的笑容頓時真誠許多:“你既然喜歡,我便割愛,將她送給你,你這一路上,也有個人伺候。”
“到時若是有什麼缺的,便讓她給你做,這是為母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要推拒。”
到時,想必劉生彥奉陛下命出去辦事,卻還要帶個貌美丫頭的事傳出去,他定然落不到好。
而若是拒絕,長輩賜,他居然拒,她再裝作哭上幾場,劉生彥照樣會有個不敬嫡母的名聲。
老太太正盤算著,突然聽劉生彥來了一句:“這丫頭?不可不可,兒子出去是辦公差去的,一路上辛苦萬分,不曉得要趕多少路,到時候帶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丫頭,那是她來照顧我,還是要我照顧她。”
“老太太您若是真的心疼兒子,便派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到時路上若是有個什麼劫匪歹徒什麼的,也好替我擋一擋,對了,兒子瞧您院子裡的吳二家小子不錯,一個個膘肥體壯,就算不能打,抬抬轎子也穩當。”
老太太;“……”
吳二家的是她的陪嫁,她家那幾個小子一向是她手底下的得力人。
這樣的人,送去給劉生彥抬轎子??
他怎麼臉那麼大呢??
偏偏劉生彥這個心大的,完全沒察覺出她的笑容不對,還在滿懷期待的望著她,滿眼期盼,一副只等著她答應的樣子。
“行了行了,你既不要人就罷了,既請了安,就快下去忙公事去吧。”
劉生彥壓根沒聽懂這是逐客令,只依舊憨憨問:“那老太太給不給兒子人了?”
老太太:“……”
這個家伙是聽不懂人話是吧?
“你若是想要這個丫頭……”
“兒子不想要丫頭,兒子就想要周家的那幾個小子。”
“……那幾個小子有別的差事,怕是騰不開手。”
劉生彥聽了,頗為失望:“誒,那便罷了,兒子告退了。”
等到他走了,老太太只覺得自己被氣的心口都是疼的,好不容易才緩過來,也沒了再去擠兌劉夫人的心情,揮揮手:“行了,我乏了,你們都回去吧。”
她吃癟了,劉夫人心底暢快的簡直要笑出聲來,行了禮就帶著女兒往外走。
“三弟妹。”
剛出去,大夫人便叫住了她,劉夫人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悄聲對著女兒道:“你先走。”
轉身又是滿臉笑:“大嫂嫂。”
劉樂平也沒能逃得出去,很快,她的那幾個堂姐便也叫住了她:“五妹妹。”
“五妹妹,聽聞因著三叔要去葛州,你與三嬸成天裡忙得腳不沾地,怎麼如此忙碌?不應該有交好人家送來送別禮嗎?”
送別禮,也是文朝一個習俗了。
當有人要出遠門時,他的友人們便會為他送來路上用得著的各種物件,這便叫送別禮,文人間,送別禮也是個可比拼的工具,畢竟你若不是文采斐然,為人直爽人品好的話,也不會交友滿天下,得許多的送別禮。
相反,那些出趟遠門,卻連送別禮都收不到的人家,就抬不起頭了。
劉家二小姐這樣說,看似關懷,實際上是在各種嘲笑。
“我爹爹前陣子去賀州,可是有許多人來送送別禮,按理說,我爹爹一介白身,三叔叔卻是朝中大臣,該是三叔叔身邊的送別禮最多才是啊,真是奇怪了,難道是三叔叔平日裡無甚交友?”
劉樂平面無表情。
她爹為何沒有人來送送別禮,這些人心裡沒數嗎?
按理說,她娘親嫁妝豐厚,她爹爹每個月都有俸祿,日子該是過得不錯才對,可老太太借著孝道,將那些俸祿收為己用,家中全靠她母親嫁妝補貼,還要時不時應對老太太的索要。
送別禮,那是有來有往,若是往常沒送與給別人,別人又怎麼會送給她爹爹,她爹爹為何從不送人送別禮,還不是因著錢財全都被老太太拿了去,根本沒錢置辦。
大伯當初走的時候是有許多人送送別禮,可他以前到處送禮的錢又從何處來?
他們幾家子,不事生產,卻一個個穿金戴銀,花用極多,當初祖父留下的老本哪有那麼多,不然也不會非要扣走她爹爹俸祿。
當初母親大半嫁妝被盜,最後也沒尋回來,她可是知曉從那次之後,這府中許多人便一副發了財的模樣,干什麼都大方幾分。
不過就是仗著她母親娘家沒了人,無人來幫著主持公道罷了。
“說起來,五妹妹也是隨了三叔。”
“可不是,五妹妹在外也是,沒多少好友。”
“五妹妹,你性子太沉悶了,在外該多說話的。”
被幾人表面關心其實是攻擊的輪番說著,劉樂平只當做沒聽懂一樣的笑:“姐姐們說的是,我便只有越秀一個交好的手帕交便足夠了,交友貴精不貴多,哪怕我交再多的好友,若是感情不深的話,那也無濟於事。”
為越秀,為家的嫡女,劉樂平好友。
說起為越秀,幾人臉上神情都不太好看了。
為越秀父親雖然官職不高,但她們家是官宦世家,家資頗豐,在京城中閨秀中,她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
但偏偏,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對,偏偏喜歡和劉樂平玩。
她們幾人雖都有許多小姐妹,但就好像劉樂平方才說的那樣,那些朋友俱都感情不深,大家商業吹捧罷了。
“五妹妹說的是,交友貴精不貴多,只是三叔叔好像,沒有多的好友,也沒有精的好友。”
“如此看來,三叔叔和五妹妹還是不像的。”
正說著,幾人便都看到了前面站著的劉生彥。
他看樣子也是聽到了方才她們說的話,面上神情並無不對,說出這話的三小姐先是怕了一下,接著想起三叔要聽祖母的話,而祖母最疼她,便又不怕了。
“給三叔見禮。”
“嗯,起吧。”
劉生彥是聽到那些話了,但沒覺得生氣。
他和樂平是不像啊。
都不是親生的,要是像那才叫見鬼了。
至於這幾個侄女在嘲笑他的事,他完全感覺不出來,只當做她們在閑談,還接話道:“樂平說的是,交友貴精不貴多,有時候一個好友,就抵得上許多人了。”
比如紀長澤,人家的朋友都是小溪流。
紀長澤,那是泥石流。
幾個劉家小姐互相對視幾眼,看出三叔根本沒聽懂她們在說什麼,紛紛都笑了起來:“三叔說的是。”
倒是劉樂平,看出了她們在嘲笑自己爹爹,偏爹爹還一無所知的跟著她們笑。
方才她自己被笑的時候還能心平氣和,如今卻是再穩不住,眼神冷下,張嘴要說話時,突然劉生彥身邊的小廝小跑著過來:“老爺,老爺。”
“急慌慌的做什麼?”
小廝跑的呼哧呼哧喘氣:“外面有人給老爺送送別禮。”
“送別禮?”
劉生彥一想不對,他這麼摳門,誰會給他送,之前也跟子方他們說好了,不讓他們送,不然這家伙給他送了,下次他就要回禮。
這群家伙一個個閑得很,天南地北的四處跑,要是真讓他們給他送了一次,那完了,一年裡他能送到錢包扁扁。
他緊張起來,不會是哪個家伙沒聽他的話,直接就送了吧?
完了完了,要破財了。
這群沒心的,友誼那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嗎?!
真正的友誼,就是要什麼都不送!
他越想越蔫,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慘遭破產的慘狀,頓時心灰意冷,沒什麼興趣的揮揮手:“既然送來了,就收起來吧。”
“小的就是來尋老爺說這個的,那些禮太多了,塞滿了整個院子都放不下啊。”
劉生彥:“???什麼意思?”
“禮太多了,根本放不下。”
劉生彥:“?”
誰啊這麼大方?那到時候他是不是也要回同等的禮?擦,這不會是仇人專門過來搞他讓他破財的吧?
其他的小姐們眼底卻都又是驚奇又是震驚。
一整個院子都放不下的禮,那該有多少啊。
若真是有那樣多,那怕是價值不少吧?
這……到底是何人?
劉生彥也想知道是哪個兔崽子:“哪家府上送來的?”
“紀府送來的,人還在往我們府上運禮呢,老爺可要去看看?”
“走走走,去看看。”
紀長澤這個家伙,怕是欠揍,難道他忘了,他們都已經決裂十六年了嗎?
居然還敢給他們送要回禮的送別禮,還送這麼貴,真是日了狗。
他急吼吼離去了。
原地,還站著幾位小姐,俱都是一副被震驚了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劉樂平倒是依舊那麼平淡無波的樣子,只給她們行了禮:“我去隨爹爹看看,就先走了。”
她走了,只剩下幾個小姐望著她的背影。
“紀府……可是那位尚書令大人?”
紀長澤的奸臣名聲只在一些看不慣他的官員與許多敬重李大人的學子中流傳。
不願與他交惡的人家還是大多數,就算心裡看不慣,面上也還是要捧著敬著。
畢竟無論紀長澤的名聲如何,他手中的確是權勢滔天。
這般人物,若是能跟他搭上,下半輩子的官場生活絕對穩了。
對於府中這些父親俱都是白身,占了祖父和三叔的名字才能得個官家小姐稱號的小姐們來說,紀長澤這等人物更是天邊之人。
這樣一個她們平日裡提都不敢提,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居然來給三叔送了送別禮?
送別禮,那可是視為至交好友的人才能送的。
“送別禮都送了,這交情該有多深。”
“方才三叔身邊的人好像說,一院子都放不下……那該是有多少啊。”
這些小姐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帶著心中好奇,去了門口,果然瞧見一個個被精細盒子裝著的禮物讓人抬進府中,像是一條看不見頭的隊伍,去往了三叔院中方向。
還有三叔身邊的小廝站在門邊,每當有新的禮物被從車上卸下,他就會比照著禮單,高聲念賀。
她們過去時,剛好聽到。
“岫玉平安如意一柄。”
“銀鼠皮,白兔絨,繭綢,狐皮二十件。”
“人參,靈芝,沉香,雪蓮,何首烏各十盒。”
單單是剛好趕上的這三件禮,便足以抵用普通人家一輩子的花銷了。
就光是那些念在一起的,若是換做其他人家,也是要分開來念的,可紀長澤卻直接將這些當做一件禮來送,可見其出手有何等大方。
“天、天啊。”
劉大小姐驚的站都站不住,只能牢牢抓住身邊丫頭的手臂,她經常跟著三嬸嬸出去,自認為也算得上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了,可卻從未聽聞還有人送別禮是這樣送的,說了天啊後,半響都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
那好多車的禮物念完了,便又有新的車跟上。
小廝換了個禮單,接著念:“送與友人親眷禮。”
送別禮,一些人也會送一些禮物給要離別的人親眷,視為通家之好,這些幾個劉家小姐都是知曉的。
想到方才那些禮的豪貴,再聽到這些送女子的禮,她們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那禮的貴重程度也沒讓她們失望。
“東珠二十串,南珠二十串,藍寶石十顆,紅寶石十顆,翡翠玉十五,白玉瑪瑙耳墜四串。”
“像牙抱金鐲兩對……”
若是之前念那些華貴之物時,這些小姐們只是震驚的話,那麼在聽到這些首飾之後,她們就是羨慕了。
這樣的好東西,若是給了她們,她們哪怕是戴一輩子都戴不完啊。
可那單子卻還有很長很長,禮物一件件的抬進去,仿佛念不完一般。
幾人鼓足勇氣,打發著一個丫頭去找了那正在指揮人從車上卸下禮物的紀家人。
那管家轉頭,臉上也沒什麼大情緒,只是淡淡笑:“小的福泉,見過幾位小姐。”
他這樣不熱絡,幾人也不覺得奇怪,畢竟是尚書令身邊的下人,有一些倨傲也是正常的,她們祖母身邊得眼的丫頭,那也是一個個十分矜持。
“這些都是紀大人送給我們三叔的嗎?”
“是,我們家老爺與劉大人乃是至交好友,聽聞劉大人要去葛州,便湊了這些送別禮來。”
幾個小姐張張嘴,想問既然有送給親眷的,那可有她們的。
但又實在是不好意思問,正糾結著,劉樂平帶著丫頭遠遠走來,她是來見送禮人的。
按照規矩,友人送禮,小輩要出來道謝,只是她弟弟不在,只能她來了。
她一出來,福泉看到她身邊跟著一個紀家下人,眼睛立刻亮了,趕忙三兩步小跑過去,又是彎腰又是行禮的,那叫一個殷勤:“小的是紀府中伺候我們家老爺的福泉,五小姐好,見過五小姐。”
劉樂平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殷勤的下人,有些沒反應過來,福泉毫不介意,臉上堆滿了笑:“五小姐怎的親自來了,這外面風多大,哪裡值得您親自出來,小的方才還道,等搬完這些,便進去給小姐見禮呢。”
他臉上那諂媚都快溢出來了,若不是時機不對,簡直恨不得搶過一旁丫頭手裡的傘,親自給劉樂平打傘。
這位可是讓主子唯一帶了慈愛語氣說起的小輩,他必須得把這根大.腿抱好啊。
劉樂平有些不適應的後退一步,還未說話,便發現那幾個向來瞧不上她的堂姐看她的視線裡充滿了古怪的羨慕嫉妒。
她不再去看,只對著福泉一笑:“多謝。”
“誒,小的哪裡當得起小姐一聲謝,小姐快些進去吧,風太大了,小的跟您一道進去,也拜見拜見劉大人。”
福泉將指揮的任務交給別人,就討好笑著跟在劉樂平身後,一路堆著笑進去了,全程都沒去看一眼其他幾個劉家小姐。
老爺對那幾個劉家小姐可沒什麼好感,他瘋了才去跟她們親近。
到了院中,小小的院子裡已經堆滿了禮物,劉生彥正站在院子裡發愁。
不是愁禮物放不下,是愁以後他得還多少回去。
這特麼的,何止是破財,簡直破產啊。
正發愁,瞧見劉樂平帶著福泉來了,連忙迎上去:“你趕緊,趕緊把這些都拉回去,告訴紀大人,就說心意我領了,只是我家院子實在是放不下,還是莫要如此客氣了。”
福泉堆笑;“大人不必擔心,這些禮大半都是要帶上路的,院子放得下。”
“我說放不下就放不下,你看這麼小的院子,這擠死了這,你趕緊帶回去。”
福泉也不著急,恭敬遞上一封信:“大人,我們老爺料到大人會如此說,吩咐了小的,若是大人不收禮,便將這封信給大人看,大人看了便明白了。”
劉生彥狐疑的看他一眼,接過信,半信半疑的打開。
“謔!”
他驚訝的叫了一聲。
一旁正在指揮人放禮物的劉夫人:“?”
劉生彥:“嘖嘖嘖。”
劉夫人:“??”
劉生彥看完了,一改方才的焦急,十分淡定的背手:“既然這樣,那就多謝你家大人了。”
劉夫人:“???”
那信中寫了什麼?居然讓劉生彥變化這麼快?
她好奇上前,拿過劉生彥手裡的信。
只見上面寫著兩行大字:
此禮無須還。
待我出行,將盒子送回。
劉夫人:“……”
怪不得老爺願意收,原來是不用回禮。
她再看向自家丈夫,已然是一副撿了天降橫財,樂顛顛的只恨不得上天的模樣了。
福泉見劉生彥心情不錯,趁機道:“大人,老爺還道,我家夫人常年久居府中不出,平日裡頗有些寂寞,希望大人能讓劉夫人帶著小姐多多看望。”
劉夫人身子一僵,干笑:“我去便好了,我家樂平年紀太輕,怕衝撞了紀夫人。”
“哪有,樂平小姐分明瞧著嫻雅惠人,我家大人知曉劉大人有子有女,時常感嘆羨慕呢。”
劉夫人依舊不願意:“樂平也就在外面裝得像,在家十分調皮……”
劉大人接過話:“胡說,樂平哪裡調皮了,我們樂平最是乖巧。”
劉夫人吸氣,看向拖後腿的夫君,試圖暗示他她並不是因為這些才不讓樂平去,只是找借口:“但聽聞夫君與紀大人也是近些時日才相熟,只怕樂平去那拘束。”
“怎會,我與紀長澤老早便認識了,何況你又與紀夫人關系好,樂平性子又安然,不會拘束的。”
劉夫人:“……”
她再次試圖努力:“老爺,紀大人府上也沒樂平的同齡人,帶她去怕是不太好。”
“你不懂,正是因著紀夫人膝下無子女,這才帶樂平去給她解悶。”
劉生彥說完,還樂顛顛的看了一眼自家夫人:“夫人不用擔心,樂平乖巧凌厲,紀夫人定然喜歡。”
說完,他不等劉夫人在說什麼,直接敲定道:
“好了,福泉,你去告訴你家老爺,就說我答應了,必定讓我家夫人帶著我女兒去看望紀夫人,讓他放心。”
說完,見著福泉高興應下了,他頗為得意,轉而悄聲對劉夫人說:“紀長澤這家伙,哪哪都壓我一頭,該叫他瞧瞧,我閨女有多聰慧懂事,讓他也羨慕羨慕我有這麼個好閨女。”
劉夫人死魚眼看這個拖後腿的。
聰慧懂事是真的,好閨女也是真的。
只是這閨女若是進了紀家,還是不是他的好閨女就說不准了。
到時候,說不定就成了紀長澤的好閨女了。
長壽堂裡,老太太失手,茶杯摔在地上。
“你說什麼?!!尚書令紀大人給老三送送別禮??”
底下站著的人趕忙點頭:“可不是,送了許多,至少有十幾車,還全都是一些貴重的禮,聽聞,還讓三夫人帶著五小姐多去看望紀夫人,那紀大人可是十分愛重紀夫人的,老太太……三老爺這……會不會攀上尚書令大人了?”
老太太面如死灰。
她一直壓制著劉生彥,就是不想他出頭,若是他出頭了,要讓她這個嫡母看庶子臉色生活,她才不會答應。
可若是劉生彥攀附上了紀長澤那等權貴……
“不,不用擔心。”
突然想到什麼,她松了口氣。
“紀大人雖權傾朝野,名聲卻不如何,老三與他來往,那是自尋死路。”
她想清楚了,重新放松下來。
他人奈何不了紀長澤,卻未必能奈何不了劉生彥。
劉生彥這般討好親近紀長澤,定然會有人尋他晦氣,說不定,還會被群起而攻之。
她重新高興起來:“行了,這麼點事就這般急躁,像什麼樣子。”
只是,劉生彥的運氣一如既往的好。
第二日,紀長澤送劉生彥送別禮的事便傳遍了京城,只是卻沒人炸鍋,大家都反應平平。
甚至,還有點可憐劉生彥。
“之前他那樣針對紀大人,紀大人怕不是又在憋什麼壞水了。”
“此事一看就是有詐,可憐劉大人,也不知會被如何磋磨。”
“劉夫人與劉小姐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誒,劉大人真是可憐,招惹到這般煞神。”
大家都對劉生彥很是同情,甚至不少人都覺得,紀長澤黃鼠狼給雞拜年,定然是打算在葛州做掉劉生彥了。
大家沒辦法去組織,只能同情一下劉大人,於是等到他出發去葛州的前一天,許多人都來為他送行。
劉生彥很高興,他人緣居然這麼好嗎?而且送行不花錢,他連回禮都不用了。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來送別他的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劉大人,此去一別,我會想念你的。”
“你……誒,保重。”
“生彥,誒……你安心去吧,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的。”
劉生彥傻樂:“多謝,多謝大家,我這便去了。”
這麼多車的好東西跟著他一起走,還不用回禮,而且還有這麼多人送他,他只覺得,這是他人生最巔峰的時刻了。
有人對他喊:
“劉大人,我們會想念你的!”
逢年過節,也會給你燒紙錢的,只盼著你一路走好,在底下,保佑那紀長澤快點落馬。
劉生彥回首望去,看著一堆人衝他招手,也立刻快速招手回應。
他得意的快上天了。
誒嘛,我人緣這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