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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心猿攀外物

妖謀 水墨青釉裡 3235 2024-03-17 22:39

  

  第四十五回心猿攀外物,虛室且坐馳。

  今天如七為了參加早課,特意換上了一件深黛色的海青。

  海青把他的皮膚襯得又白了幾分。

  出生的朝陽露出些微光,秦英都不敢轉臉直視他的修長側影了。

  如七不動聲色地傾了半個身子,為她擋了擋刺目的光:“...瞧你把上早課說得那麼輕松,好像胸中有丘壑似的。”

  秦英挑起了眉頭,故作無辜地道:“就算我心裡沒底,也是去湊個熱鬧嘛。”

  他聞言笑了笑,聲音裡帶著調侃的味道:“道家的儀軌我是不了解的,無法對比,不過佛家的儀軌我當年是花了半個月方記清楚。你就盡管湊熱鬧吧。”

  “佛家的早課若太麻煩,我以後就不去了。反正我又不像你們出家人,非上早課不可。”

  說罷秦英開始暗自慶幸:還好四月初八那天險勝於道宣師,不然自己可就被迫皈依到佛門了。

  以前她聽堇色提過,歸依佛門三寶的人是要恪守五戒的。

  “...五戒是指哪些啊?”她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如七一句。

  

  如七不明白她問這個做什麼,只見秦英如釋負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著話,兩人出了最後一排寮房,悠哉悠哉地入了龍田寺前院。

  從後院轉入前殿的期間,他們一僧一道和諧相處的情景,自然是被很多龍田寺的僧人看見了。

  秦英走路頗快,耳邊響起的是細細的風聲,於是沒能聽見身後的種種非議。

  此時一個矮胖僧人看著走在前方的影子,憤憤地咬牙道:“——叛徒!”

  “你說什麼胡話呢?”曾為秦英引路的年青僧人撇嘴道。

  矮胖僧人面帶怨怒之色:“那人公然和妖道談笑風生,難道不是佛家的叛徒嗎?”

  “據小僧的觀察,他們兩人關系可是不一般啊。”年青僧人把手貼到對方的耳邊,嘰嘰咕咕地說了好大一通,最後來了個點睛之筆:

  “——他們大約就是傳說之中的斷袖了。”

  矮胖僧人張大了嘴,臉上掛滿不可置信:“為了個妖道,他就可以拋棄信仰的立場嗎...真是不可理喻。”

  年青僧人唏噓地嘆道:“所以道宣師才說,感情是劑迷人神魂的湯藥。”

  一個中年僧人經過了他們,走時不忘搖頭晃腦地嗤笑一聲:

  “你們又在別人的背後妄議是非了。被道宣師叔聽到了,不得拿戒尺在你們的腦袋上敲出無數爆栗?”

  “...就你不八卦。”年青僧人瞥了他幾眼,悄悄地嘀咕道。

  中年僧人回過頭笑道:“出家人不惡口,不綺語,不兩舌。切記切記。”

  不惡口是不出口成髒,不綺語是不花言巧語,不兩舌是不挑撥是非。

  可惜剛才他的兩個師弟犯了全部戒律。

  唐初之時,寺廟都還沒有統一遵行的制度。

  每個廟子的早晚課時間,通常都是不一樣的。龍田寺卯時三刻正式開始。

  秦英和如七很早就進了大雄寶殿,站在了最後排的蒲團旁,等待其他僧眾魚貫而入。

  主持早晚課誦的維那師已經敲起了法磬。

  法磬的聲音清脆如珠滾玉盤,若是仔細體味,就感覺悠遠的回聲要沁人心脾。

  不多時,木魚和坡面鼓也漸漸地響了起來。

  秦英緩慢地閉上了雙目,把前方立著的僧人盡數屏蔽了。

  ——這早課的開場有些類似道家。

  來不及再想些別的什麼,就聽維那師開口念起了《楞嚴咒》。

  與其說是念,倒不如說是唱。一音九轉,抑揚頓挫,秦英聽著聽著便想輕聲跟唱了。

  佛經中道,《楞嚴咒》可以抵御邪祟之物。

  不過它對秦英這種年紀頗大的妖是沒效用的。

  浸泡在佛音深處的秦英非但不懼怕它,反而很是享受。

  她端著一卷龍田寺自己編的早課帛書,一一地認著上頭的繁體字。

  這卷帛書是如七剛剛出面找首座和尚討的。

  首座和尚見如七是外寺的僧人,對龍田寺的早課儀軌不甚了解。就慷慨地把寺中最珍惜的手書拿給了如七。

  秦英本以為他討這東西是要自己看,誰料到他站回自己的身邊,轉手就給了她。

  “南無薩怛他.蘇伽多耶.阿啰訶帝...”

  盡管不知道這些難認的繁體字和《楞嚴咒》本身有什麼微妙的關系,秦英還是認真地對照著看了下來。

  她身旁的如七在誦咒換氣時,用余光瞧了秦英一眼。

  視野裡的小孩簡直是用功地不可思議。

  一絲笑意從如七的嘴角延伸,逐漸至了眉梢眼角。

  一唱三嘆地念誦到了《楞嚴咒》的最後,維那師又重重地擊了幾下法磬,示意大殿裡的僧眾准備換咒了。

  接下來的是《大悲咒》:“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秦英看著手書上的小楷字樣,想起堇色似乎經常念這個咒。

  敲木魚的僧人“咚咚”地加急了木槌擊打的頻率。

  僧眾相應地提高了吐字的速度,連喘息也只是剎那工夫完成。

  秦英這邊是目不暇接,如七那邊是游刃有余。

  她也跟不上節奏,就合了帛書專心地聽僧眾的念誦了。

  聽到小半會兒,不懂精深法意的她倍感無聊。

  抬頭左右張望了一下,秦英不期然間對上了如七的目光。

  他那不含雜質的目光就像是責備,讓她心裡僅存的一點愧疚感油然而生。

  早課的最後一項內容是回向偈。

  “上來現前清淨眾,諷誦楞嚴秘密咒。回向三寶眾龍天,守護伽藍諸聖眾...”

  見帛書最左方的幾行字被念到了,秦英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她一邊隨僧眾念誦回向偈,一邊隨他們禮拜塑金像。

  秦英還記著如七演示的叩首動作,於是她的一跪一拜不見絲毫外行。

  法器聲逐漸地弱了下來,念誦聲也從洪亮轉為了低回。

  配合地非常默契,共同交錯成樸實無華的樂章。

  早課完畢,僧眾們陸陸續續地出殿了。

  如七要先把借來的舊帛書還給首座和尚,秦英就靠在了殿外的紅色漆柱上等他。

  結果她有幸受到了無數人的側目而視。

  她穿著一身灰色的道袍,混在寺廟裡也實在是扎眼。

  龍田寺的僧人早前就聽說了秦英的名字和事跡。

  如今見到了真人,不免要“瞻仰”一番。

  ——有善意的好奇的目光,也有厭惡的憤怒的目光。

  秦英昨夜就做好了承受這些的准備,她目不斜視地盯著大雄寶殿的門檻,直到如七從裡面施施然地出來。

  她在那麼多飄逸的衣擺間,一眼就認出了屬於他的海青衣角。

  衣帶當風地走到他身邊,秦英感嘆道:“當僧人真不容易啊。小道好佩服能夠堅持下來的人。”

  因為她方才對比了一下佛道兩家的早課內容,深深覺得佛家跪的次數有些多了。

  如七干咳了一聲道:“你這是誇人還是損人,恕小僧聽不出來。”

  立在齋堂旁邊的雲板在此時被人敲響,傳到了龍田寺內所有人的耳畔。

  “此時敲雲板,就意味著該吃早飯了。”如七對秦英解釋道。

  秦英不由自主地彎起眼睛笑了:呆在廟子裡的她,目前還是對食物最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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