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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虛室且坐馳

妖謀 水墨青釉裡 2979 2024-03-17 22:39

  

  第四十六回虛室且坐馳

  齋堂門的兩側掛著一副木刻對聯,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

  “香積入三昧,缽飯化娑婆。【注1】”秦英站在齋堂門前,抬起頭低聲念道。

  “左右只有十個字,你卻錯了三個音啊。”如七看罷對聯道。

  她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小道識字少得可憐,莫怪莫怪。”

  如七方才也只是逗她,見狀連忙道:“小僧並無瞧不起你的意思。”他照著正確發音念了一遍對聯,為她講起了裡面的典故。

  《維摩詰經·香積品》中雲:“是化菩薩以滿鉢香飯與維摩詰,飯香普薰毗耶離城及三千大千世界。”

  “...於是齋飯也被稱作香積飯了。”他最後總結道。

  秦英砸了砸嘴:“那三昧和娑婆又是什麼?”

  ——其實她很想問如七,這個也能吃嗎?

  如七一本正經地答道:“大概是說,食用香積飯可以到達某種不可思議的境界吧。”

  她感到奇怪,垂了頭喃喃道:“不就是吃個飯嗎,還能吃出什麼花樣來?”

  抬腿邁進了齋堂的門檻,裡面的僧眾早就坐在了小長幾前,等著最後的兩個人前來。

  秦英知道自己誤了時辰,在眾人睽睽下碎步走到了後面的幾案旁。

  斂了衣袍下擺坐好,鄰座的如七又遞給她一張帛書。上頭依舊寫了數行小楷手書。

  ——吃飯的時候還要念這個嗎?

  她瞪大了眼睛,企圖無聲地詢問如七。

  不過如七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完全沒看到秦英給自己的眼神。

  齋堂一時安靜,首座和尚敲了幾下身前的木魚,僧眾聽此即刻合十了雙手。

  “...粥有十利。饒益行人。果報無邊。究竟長樂。”

  維那師朗聲帶領著僧眾念飯前的供養文。

  她斷斷續續地跟著不知起落的調子念完了一遍,冷汗都沾濕了中衣。

  幾個小沙彌端著托盤,依次給在座眾人擺粥。

  沒人言語,也沒人動筷。因為首座還沒有吩咐用餐。

  小沙彌們到了她的身邊,秦英雙目放光,以為上來的會是什麼珍饈佳肴。

  等看清了碗中是僅黃米粥,裡面還飄著幾個綠色的車前草葉子。

  秦英不知道要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

  小沙彌們上了最後一份粥,扶著自己的膝關退回了座位。

  “開齋。”熟悉的木魚聲伴隨人聲響起。

  如七用一手壓住了另一只袖子,取了粥碗用餐。

  秦英剛想對如七說點什麼,他就用唇語道:“噓,止語。”她怏怏地轉回了頭。

  粥水寡淡得很,喝完之後,秦英恍然覺得她又回到了鐘露閣。

  不對,在鐘露閣做小廝的她好歹有一小碟花生佐粥呢。

  首座和尚眯著眼看僧眾皆用完了早飯,便喚了一聲結齋。

  如七聽罷放下了碗筷,跟著其他人念起《准提咒》:

  “薩多南。三藐三菩陀。俱胝南。怛胝他。唵。折隸主隸准提薩婆訶。”

  秦英被這些聽不懂的唱辭繞得頭暈,她發了會兒呆,終於捕捉到淺顯的句子。

  “所謂布施者。必獲其利益。若為樂故施。後必得安樂。飯食已訖。當願眾生。所作皆辦。具諸佛法。”

  一臉倒霉相地把自己的碗筷刷了出來,秦英小聲地抱怨道:“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啊...早課念咒,吃飯念咒。就沒有不念咒的時候。”

  如七瞥到了她那副欲哭無淚的表情,低低地笑了一聲:“等會兒還有你受的。”

  “什麼東西?”秦英詫怪地問道。

  此時懸掛於木架間的雲板又被僧人敲響,驀然地驚了她一跳。

  某個虎頭虎腦的小沙彌湊上來接了話:“巳時要去大殿靜坐一時辰的。”

  秦英聽罷把手裡的碗筷塞進如七的懷裡,就准備偷偷溜掉。

  熟料一只布滿老年斑的手,緩慢而堅定地揪住了她後面的道袍領子。

  那老者嚴肅地沉聲道:“秦道長既然是龍田寺的尊客,來了就應該觀摩一番我寺的僧團制度吧。”

  秦英面色尷尬地回了頭,打了一個干哈哈道:“...小道卻之不恭。”

  幾個字是她從緊咬的牙縫裡擠出來的。

  老者身穿淺金色的僧袍,想必在寺中的地位甚是卓然。

  秦英再如何任性狷介,也不能當眾拂了老者的面子,無視他的要求。

  古語不是有一句強龍不壓地頭蛇嘛。

  強龍呆在地頭蛇的地盤上,還是要盡量低調的。

  老者淡淡地看了秦英和如七半晌,才無言地走開。

  秦英呆呆木木地佇在齋堂前的第一層台階上,眼睛裡滿是不高興。

  ——哼。尊客。口口聲聲地喚著這兩字,卻以此來脅迫我。

  如七在旁安慰道:“你們道家也是修靜坐的吧。不用緊張,形式都是差不多的。”

  “我在靜坐方面的天資特別差。”秦英愁眉苦臉道。

  上輩子秦溪教她靜坐要領,教了好多天也沒什麼效果。

  自詡為好脾性的秦溪硬生生地被這個不成器的小妹氣地胸悶。

  秦英對此表示無辜,她是一盤腿就撐不住很長時間而已,並沒有故意和阿姊作對。

  後來“靜坐”在姊妹倆漫長的生命間,成了不能提起的禁忌詞。

  這輩子的秦英已在寧封子的教導下學了些訣竅。

  寧封子是個散漫的性情,他知道秦英會了訣竅後,便甚少督促她靜坐了。

  所以秦英到現在也對靜坐沒底。

  與其在龍田寺的僧眾面前鬧笑話,她還是別參合這檔子事了。可她還是沒逃過去。

  巳時已近,等僧眾齊入了大雄寶殿,首座和尚便讓幾個人把所有殿門關閉,僅留下一扇高窗。

  首座和尚雙盤在左首,敲了敲法磬道:“靜坐采用的姿勢是七支坐。我燒了炷高香,香盡時你們即可下座。”言罷,他微闔上了雙目。

  秦英在三尺高的軟墊上以單盤坐好,祈禱接下來的一時辰能走動地速度些。

  維那師此時拿了戒尺走在殿中,一邊蚊聲念著七支規範,一邊查看在座的情況。

  

  走到秦英身前時,他用戒尺拍了一下秦英的左肩,意在讓她放松一些。

  “頭正。後腦稍向後斂。前顎內收。雙目微張。舌頭輕抵上齶。【注2】”

  才過了一刻鐘,秦英的腰背便顫了顫。底下被壓的腿在痛,上頭壓著的腿也在痛。

  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她都學了幾百年了,還是沒有明顯的長進...

  【注1】我從經裡摳出來的字,拼成了句子。莫當真。

  【注2】出自南懷瑾的《靜坐修道與長生不老》。內容真實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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