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戲山如何,在萬千仙山的西界,並沒有誰在意。不過在咫尺崖,卻是初春蒹葭蒼蒼,柳芽桃綻一江暖。
只有屈指可數的人知曉,這便是那道法告絕、獨來獨往的風引公子住處。
咫尺崖。一處書塾。
夜色降臨。春夜帶了兩分慵懶的溫熱,柔風兒惹著桃花兒香梨花芳,一脈脈暈染開疏影橫斜,苔枝綴玉。
月輝清淡,彩雲如煙,書塾筆墨紙香,一盞竹絹燈籠盈盈。
綠紗窗下,燈火如星。剪影出兩道人影,一人案前筆墨初研,一人旁側紅袖添香。
正是顧雲川和青鳶。
顧雲川端坐在檀木案前,狼毫筆在箋紙上寫下一排排娟秀小楷。
他身旁一堆《灜奎詩律》《白氏六帖》整整齊齊近兩尺高。
他神情專注,目如螢火。
燭盞流轉在他的容顏上,宛如一幅仙人筆下的畫卷,一筆一畫都是美絕無雙。
青鳶則立在一旁,青蔥般的十指有一著沒一著的研墨,小臉卻是有些無奈的打著瞌睡:“小顧——好——無——趣——”
女子撒嬌般拖長的音調,惹得顧雲川淡淡一笑。他並沒有抬頭,筆下各經體悟,歐體正楷風姿瘦勁。
青鳶一蹙眉,一把丟了硯台。
她走到桌案前,俯下身,手肘撐在案上支著腦袋,認認真真的打量著顧雲川的臉。
“作甚?”顧雲川終於停了筆,抬頭輕聲問道。
“小顧,第一次見面。我就想起你了。你瞧,就算我用道法變了容顏,你還是把我認了出來。小顧當時看見鳶鳶是什麼感覺,是不是比前世長醜了?”
顧雲川瞧著青鳶認真嚴肅的小臉,眉梢輕翹:“傻丫頭,我瞧你這張臉瞧了十數年,便是醜也是瞧慣了,也是,瞧近心裡了。”
最後半句話語調兀地低下來,青鳶並沒有聽清,她在意前半句話,不滿的一嘟嘴。便覺得額頭上挨了一記輕敲。
“要叫夫子。”
今生重逢,春華粲然。青鳶就陷進了這個男子的眸裡,想起了他給自己的歲月。
他抱回生為棄嬰的她,撫養守護她直至及笄豆蔻。教她穿衣使筷子,教她呀呀學語走路奔跑,教她讀書寫字三清道法,教她如何喚他夫子而不是小顧。直到,他千年道命盡,坐化成青煙。
他給了她一生,她陪了他一生。
相守入骨,孽緣不壽。
青鳶滿足的一笑,感受著眉心男子指尖留下的溫度。
她俏皮的吐吐舌,忽地湊近男子的面容:“夫子,既然你我緣分不淺,今生重逢。不如,你娶我?”
顧雲川淡淡的放下毛筆,合上書卷,應道:“今日教你的琴藝可學會了?琴棋書畫,小心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說著,他便要去取琴。
“不要不要!我不嫁給旁人,我就要做小顧的娘子!”
那衣袂連同那男子只是一個幻影。這讓女子眸底頓時溢滿哀然。
“說甚胡話。愈發不長進了。”顧雲川轉過身來,話雖嗔怪,卻是寵溺的撫了撫女子頭頂。察覺到女子空空的掌心,眸底的哀然。不禁放柔了語調。
“我如今並無身軀。鳶鳶不高興了?”
青鳶忙搖搖頭,擠出一絲笑:“不論小顧是神念還是魂魄,只要能和小顧在一起。鳶鳶就開心。”
顧雲川眉眼輕翹,兀地揉了揉眉心,重新坐在案前翻開了書卷,一邊自己研墨拿筆,一邊對青鳶道:“我還有卷《白氏六帖》未整理完。鳶鳶先去就寢,睡晚了對長身體不好。”
青鳶眉梢一翹,眸底忽地劃過一抹異彩。她輕手輕腳的推門出去,臨別還不忘回頭嗔怪道:“誰想嫁給你!都是幾千歲的老夫子了。我可要尋我的風流俊少去,豆蔻年華才子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