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也不管風引如何應答,些些失了耐心的青鳶,便覺得似乎有陣法消散的微光。
旋即她一腳踏上長橋再無阻遏,窈窕身影迤邐,往河對岸的書塾去了。
而在原地默默佇立的紅衣男子,唇角勾著一抹古怪的微笑,對著蕭瑟搖曳的蒹葭原笑道:“你瞧,她渡河了。”
滿原蒹葭中,忽地浮現出一抹藍袍身影。赫然是三清道士,天樞子。
他凝眸瞧向青鳶離去的背影,眸底異采粼粼,清冷的聲音仿佛從虛空傳來。
“一河渡生死。兩岸隔陰陽。彼岸前生緣,今生莫過橋。”
風引眉梢一挑:“她這一渡,那位可就急了。你不心疼?”
這“心疼”含了古怪的意味,仿佛兩位長輩在談著一位晚輩。
天樞子淡淡的撫了撫拂塵,應道:“且不論她渡或者不渡,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我也一清二楚。但是,貧道無意干涉。所謂天道規則,冥冥中自有定數。不過,貧道警告爾一句,那人不能獲得身軀,否則,三界規則可就亂了。”
最後一句話帶了凜然的威壓,天樞子道袍飛揚,滿原的蒹葭瞬間枯萎凋零。
風引面容一肅,忽地斂衫拜倒,聲音再無一絲戲謔,反而溢滿了恭順。
“這是自然。三界有什麼事兒,能瞞過您吶。”
生死河,渡輪回。咫尺崖,不相逢。
或許青鳶不曾料想——
此一渡,則輪回盡書。
此一去,則宿命相逢。
或許多年後她回頭想來,若是當初未曾渡河,結局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可是她終究選擇了相逢,不管是大夢空空,不管是滄海桑田。
——我要找到你。我想見你。
命運羈絆,冥冥輪回,她原來從來不曾逃離開,他為她布下的溫柔牢籠。
且不論後話,風引和天樞子這一幕,自然是已經過橋渡河的青鳶所不知道的。
蓮步走完石橋,來到彼岸那書塾面前,她只是瞧著四下精致忽地變為了初春,其余的也無異樣。
道家法術之奇,她也所見頗多,並未多怪。
四下嘉樹蓊郁芳草嬌花,書塾便遍植芭蕉,一株桃花初綻灼灼夭夭,春華明媚可人。
書塾是大魏凡俗常見的,此刻很是安靜,隱隱見得窗下倚著一名男子,綾紗素衫,衣飾打扮儼然是書塾夫子。
青鳶心下一喜。風引念著讓她見的人終於瞧著影兒,也不枉滯留咫尺崖三天。她還未進塾,就立在苑子裡問道:“敢問公子——”
可她的話停在了半空。
當她看清那窗下男子,看清他的容顏無雙,她的呼吸,仿佛在瞬間停止。
重重疊疊的幻夢被揭開,層層章章的謎底被注解。
仿佛一個夢域被打碎,從時間那頭到這頭,記憶的長河洶湧而出,瞬間將今生湮沒。
如此觸手可及,如此天涯重逢。
那個男子及腰長發,竟然是純粹的雪白,宛如三秋冰雪。遠山眉下星眸如長庚,流轉著琉璃般的光澤。鼻若懸膽,唇似櫻瓣,完美的臉部線條如仙似幻。
一襲素衫清華,淺笑氤氳,似畫中走出的翩翩佳公子,倏忽攝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