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詫異的是,這男子酷肖某個人,一眉一眼,簡直無甚差別。
青鳶並不懷疑是那人變了個銀發戲弄她,只因二者渾身氣度相差太遠。
一人輕狂邪魅,一人清疏溫潤。
這仙界千萬高人,修士如雲,有一兩個容貌酷似的,也無怪處。
他靜靜地立在那裡,臨風窗下,手執書卷,雪白的長發在風中裊娜飛舞。那一瞬間,占滿了青鳶的視線。
然後,心頭被壓得密密匝匝,再不留一絲空地。
他輕輕一勾唇角,淺笑迤邐,似雜花生樹,似三月春華明澈,讓青鳶有瞬時大腦空白,忘記此身何處此名為何。
然後,只記得那抹容顏那抹笑,仿佛世間全部。
一念心起,瞬間傾城。輪回業障,剎那緣生。
他們似乎相識陪伴很久了,似乎也不是戀人和親人的關系,似乎還常有爭吵隔閡,盡管如此,仍是今生續前緣,眷念世世長。
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征兆。
她就這麼,陷進這個夢裡,萬劫不復甘之如飴。
她只覺得渾身都被定住了般,就這麼看著他,偏偏邁不動一步。
她生怕跨過這咫尺之遙,他就若夢幻泡影消散,然後天涯兩隔。
她甚至不敢大聲呼吸,只怕驚動了這個夢。
那銀發男子立直腰身,浸潤在一空春華純粹中,他面向青鳶,微微俯身一揖,聲如清泉。
“雲川。在下顧雲川。”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青鳶的淚簌簌掉下來。她手足無措的去抹,卻無法抑制的哭得更凶。
她知道自己完了。
但她只知道,他看著她長大,她陪他一生,一個是千年發如霜,一個是豆蔻小兒女。
此生孤寂,漫漫不離,這種陪伴情深,恍若劇毒。
而她只在一念剎那間,就毒蝕肌骨,不可解脫,無法逃離。
她荒忽抬眸一笑,粲然如花,不自禁叫出一個仿佛幾千年前,她就熟悉無比的名字。
“小顧。”
“鳶鳶。”
顧雲川莞爾。也恍若早就相識般,自然的叫出了青鳶的小字。
忽地,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帶了分嗔怒地些些蹙眉。
“要叫夫子。你這小徒兒,愈長大愈不識禮數了。”
青鳶唇角一勾。
這幕場景無比熟悉,連著這樣的語調,這樣的日光,都讓她沉溺其中。
她似乎應該扮個鬼臉然後跑開,又似乎是戲謔般又連著叫幾聲“小顧”過癮。
但她只是佇立原地,靜靜地瞧著他笑,瞧著他重新出現在她視線裡,然後,再舍不得離開目光。
這一幕詭異的重逢,並沒有在西界引起什麼動靜。
只有那長橋下的河水,起了些些波瀾,蒹葭平原上空無一人,霜雪初降。
這廂,浮戲山,水鏡湖。
萬頃碧波沉碧,水中倒映出西界眾生百態,一派喧嘩寧靜。
湖水中蕩漾著一葉小舟,舟中躺著一位公子,似寐未寐。
正是昆侖公子。
可是如今,那青玉面具後的表情頗是痛苦,無雙眉眼有些猙獰地扭曲起來。眉心緊蹙,渾身都在不住顫抖。
一向強大如斯,清冷鎮定的昆侖公子,此時卻痛苦地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