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書庫 都市青春 恰逢雨連天

81.八十章

恰逢雨連天 沉筱之 4683 2024-03-17 21:48

  

  此為防盜章

  蘇晉問:“為何不能與我提及?”

  貢生去煙巷河坊是常事,彼此不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何不能與人言?

  許元喆道:“他不願說,我便不好追問了。自始至終,連他去的是哪間河坊,究竟見了誰,我都不曾曉得。”

  晁清失蹤是四月初九,也就是說,他去了河坊後不幾日,人就失蹤了。

  可晏子萋是太傅府千金,若在貢士所留下玉印當真是她,又怎會跟煙花水坊之地扯上干系呢?

  蘇晉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抬頭看了眼日影,已是辰時過半,便道:“你先回罷。”

  許元喆猶疑片刻,從懷裡取出一本冊子,是《御制大誥》。

  景元十四年,聖上親頒法令《大誥》,命各戶收藏,若有人觸犯律法,家有《大誥》者可從輕處置。

  許元喆赧然道:“這一卷原是雲笙兄要為先生抄的,可惜他只抄到一半。明日傳臚聽封,元喆有腿疾,勢必不能留京,這後一半我幫雲笙兄抄了,也算臨行前,為他與先生盡些心意。”

  他言語間有頹喪之意——身有頑疾難做官,跛腳又是個藏不住的毛病,想來明日傳臚,是落不到甚麼好名次。

  蘇晉卻道:“你治學勤苦,他人莫不相及。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聖上慧眼神通,你未必不能登甲。”

  許元喆自謝過,再拱手一揖,回貢士所去了。

  天邊的雲團子遮住日輝,後巷暗下來。一牆之外是貢士所後院,隱隱傳來說話聲,大約是禮部來人教傳臚的規矩了。

  這處貢士所是五年前為趕考的仕子所建,有“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意思。

  也是那一年,蘇晉上京趕考,被疾馳的官馬所驚,不慎撞翻一處筆墨攤子。

  攤主是位白淨書生,蘇晉本要賠他銀子,他卻振振有辭道:“這一地字畫乃在下三日心血,金銀易求,心血難買。”

  蘇晉不欲與他糾纏,將身上的銀錢全塞給他,轉身便走。

  豈料這攤主當真是個有氣節的,將滿地字畫抱在懷裡,一路尾隨,還一路嚷嚷:“收回你的錢財,在下不能要。”

  蘇晉不勝其煩,到了貢士所,與武衛打個揖,說:“後頭有個江湖騙子,懷抱一捆字畫,專行強買強賣之事,你們若瞧見,直接攆走省事。”

  言罷一頭扎進處所內,落個耳根清淨。

  她這頭將行囊歸置好,沒留神背後被人一拍。

  那書生攤主彎著一雙眼:“哦,你就是杞州解元蘇晉。”

  四下望去,滿院寂寂,蘇晉目瞪口呆地問:“你翻牆進來的?”

  早春時節,杏花綴滿枝頭,打落翹檐上。

  翹檐下,書生雙眼如月,笑意要溢出來一般,雙手遞上名帖:“在下姓晁,名清,字雲笙,不巧,與兄台正是同科舉子。”

  一見如故,一眼投緣,不知可否與兄台換帖乎?

  蘇晉想起舊事,靠在後巷牆邊發怔。

  晁清原該與她同科,可惜那年春闈後,他父親辭世,他回鄉丁憂三年,今年重新科考,哪裡知又出了事。

  到了晌午,日頭像被拔了刺的蝟,毒芒全都收起來,輕飄飄掛到雲後頭去了。

  周萍來後巷尋到蘇晉,約她一起回衙門。

  蘇晉問:“你跟禮部都打聽明白了?”

  周萍嘆一口氣:“左右傳臚唱臚都是那套規矩,再問也問不出甚麼,容我回去琢磨琢磨,等想到甚麼不妥當的,再仔細計較不遲。”

  午過得一個時辰空閑,劉義褚捧著茶杯,站在衙門口望天,余光裡掃到“打尖兒”回來的蘇晉,拼了命地遞眼色。

  蘇晉會過意來,掉頭就走,然而已晚了。

  衙門內傳來一聲呼喝,伴著聲兒出來一人,五短身材,官派十足,正是劉義褚口中的“孫老賊”,應天府丞孫印德。

  孫印德日前假借辦案的名義,去輕煙坊廝混。今早趁著楊府尹去都察院的功夫才溜回來,原也是做賊心虛,正好下頭有人進言說蘇晉這兩日躲懶,心中大悅,想借著整治底下人的功夫,漲漲自己的官威。

  孫印德命衙差將蘇晉帶到退思堂外,冷聲道:“跪下。”一手接過下頭人遞來的茶,問道:“去哪兒了?”

  蘇晉沒作聲,立在一旁的周萍道:“回大人的話,這原是我的過錯,近幾日多有落第仕子鬧事,我放心不下,這才令蘇晉陪著,去貢士所看看一切可還妥當。”

  孫印德翻了翻茶蓋,慢條斯理道:“本官問的是今日麼?”

  蘇晉往地上磕了個頭,道:“回大人的話,下官日前去大理寺為失蹤的貢士登案,後因私事,在外逗留兩日余。”

  為宮中殿下代寫策問的事是萬不能交代的,若叫他知道自己私查晁清的案子,更是吃不了兜著走,眼下只能認了這啞巴虧。

  孫印德冷笑一聲:“私事?在朝為官辰進申出,是該你辦私事的時候?”頓了一下,吩咐道:“來人,給我拿張椅子。”

  這是要坐下細審了。

  頭頂層雲翻卷,霧蒙蒙一片,更往遠處已黑盡了,是急雨將至。

  孫印德抬頭往天上瞧了一眼,指使小廝將椅子安在廡檐下,一邊飲茶一邊道:“你以為本大人不知,你能有甚麼私事?八成是尋到門路,去查你那位故舊的案子了吧。”

  蘇晉道:“大人誤會了,既然大人三令五申,晁清的案子不能查,不必查,就是借下官一千一萬個膽,下官也不敢私查的。”

  “你還狡辯?”孫印德站起身,厲聲道:“來人給我上板子,本官倒要看看是他骨頭硬,還是本官的——”

  話未說完,當空一道驚雷劈下,照的整個退思堂一明一暗。

  孫印德被這煌煌天威驚了一跳,心知是自己理虧,後半截兒話不由咽了回去。

  劉義褚借機勸道:“孫大人,眼下已近未時,府尹大人約莫是快回衙門了,他若得知蘇晉這廝的惡行,必定還要再審一次,您連著數日在外頭辦案,不如先歇上一歇,您以為呢?”

  應天府尹楊知畏雖是個三不開,但一向看重蘇晉,若叫府尹大人知道自己私底下打了板子,勢必惹他不快。

  被劉義褚點了醒,孫印德順杆往下爬,點頭道:“也是,本官這幾日為了手裡的案子,寢食不安,實是累了,這廝就交由楊府尹處置罷。”再抬頭往廊廡外一望,伴著方才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子已落下,又沉著臉皮道:“但罰仍是要罰的,且令他先在此處跪著,好生反思己過,等甚麼時候想明白了,再來回本官的話。”

  蘇晉跪在風雨裡,渾身濕透,他既這麼說,應了就是。

  孫印德往天上指了指,扯起嘴角冷笑道:“蘇晉,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若待會兒你叫這火閃子劈焦了,那就是罪有應得。”

  說話間,前堂跑來一個衙廝,高聲通稟道:“孫大人,楊大人回府了!”

  孫印德不悅道:“回便回了,嚷嚷什麼?”

  衙廝跪倒在地,臉上懼色不減:“回孫大人,與楊大人一同回衙門的,還有大理寺卿張大人和左都御史柳大人,眼下楊大人已帶著二位大人往退思堂來了。”

  話音方落,前頭門廊處已繞出三人。

  孫印德揉了揉眼,認清來人,疾步上前撲跪在地:“下官應天府府丞孫印德,拜見柳大人,拜見張大人。下官不知二位大人來訪,有失遠迎,還請二位大人治罪!”

  張石山道:“你既不知我與柳大人來訪,何來遠迎一說,起來說話罷。”

  孫印德磕頭稱是,站起身,又去瞧柳朝明的臉色。

  柳朝明面容冷寂,目光似是不經意,落在煙雨茫茫處跪著的人身上。

  孫印德義正言辭道:“稟告柳大人,此人乃我府衙知事,因行事不端,躲懶曠值,私查禁案,被我罰跪於此,正待處置。”說著,對雨中呵斥道:“蘇晉,還不拜見柳大人,張大人。”

  蘇晉這才折轉身子,朝門廊處看來。

  急雨如注,澆得人看不清身前世界。

  她的目光在柳朝明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大約是想說什麼,亦或要自問,寥寥數日,這是第幾回見了。

  然後看向空茫處,連語氣也是冷靜自持的:“下官蘇晉,拜見柳大人,拜見張大人。”

  這副淡漠的樣子,令柳朝明自詡澄明的思緒裡突生一剎混沌,仿佛有人抓著狼毫尖兒,將豎之有年的晷表拂了一拂。

  可究竟拂亂了什麼,他不得而知。

  

  對未知茫惘漸漸化作一絲不可名狀的,遏制不住的怒意,卻說不清由來。

  柳朝明邁步往退思堂而去,冷冰冰拋下一句:“跪著吧。”

  這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令朱南羨握住韁繩的手緊了緊,他甚至能想像蘇晉說這句話的神情——她一定很累了,倚在車壁上,疲憊地合著眼,眉宇間是消褪不去的蒼蒼漭漭。

  朱南羨清楚地記得,五年前的蘇晉,不是這樣的。

  彼一時,西北衛所要增派指揮使,他自小尚武,上書請命前去。

  當時景元帝染了時疾,一切大小事務皆由朱憫達代為批紅。

  朱南羨的折子遞到皇案便被朱憫達扔回來,斥責了一句“盡逞莽夫之勇”,令他閉門思過七日。

  那時的朱南羨還有個撞破南牆都不肯回頭的性子。

  他默不作聲地將折子收了,回到宮裡,非但閉了門,還拒了水食,連著五日滴米未盡,直到朱憫達命人將門撞開,看到這個半死不活唇角干裂還仿佛得勝一般咧嘴衝自己一笑的胞弟。

  朱憫達恨不能把他一腳踹死。

  到底是跟在身邊長大的,朱憫達知道老十三吃軟不吃硬,隨後又想了一個轍,動之以情地勸了一番,大意是:“不是皇兄我不讓你去,但你身為天家子,胸中沒點韜略,只會舞刀弄劍,豈不讓人笑話?”

  然後又塞給朱南羨一個信帖,說:“這樣,本皇兄給你一個機會,我這裡有個對子,三日內,你只要能對出十句各不相同的下聯,證明你肚子裡有點墨水,本皇兄便批了你的請命書。”

  朱南羨頭腦十分簡單,他印像中的對子左不過“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這樣的,便是要對上十句,又有何難?

  直到他翻開朱憫達的信帖,才知道自己是中計了——

  一杯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

  朱南羨皺眉深思,這他娘的甚麼玩意兒?

  彼時朱十三尚未開衙建府,還跟著朱憫達住在東宮。

  兩日之內,他拿著對子請教遍了詹事府,文華閣,乃至東宮上下的內侍宮女,甚至把刀架在了小火者的脖子上,小火者也只是戰戰兢兢地跪下,哆哆嗦嗦地回他:“稟、稟殿下,奴才不識字……”

  朱南羨知道自己是著了朱憫達的道了,想必朱憫達早已知會過所有人,不許幫十三殿下對對子。

  於是他坐在詹事府的門口,郁悶地想,這闔宮上下,還能不能找出一片淨土了?

  正當時,他聽到不遠處有兩個春坊官談論詩文對子,言語中提及明日的詩禮會。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