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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五浮 136

犯罪心理 長洱 5349 2024-03-17 21:41

  

  林辰抬頭,神經內科病區標牌在他頭頂上方。

  白底黑字,牌子很舊,但被擦拭得非常干淨。

  病區內外非常嘈雜,加床將走廊擠得滿滿當當,病員哀嚎和家屬交頭接耳聲充斥整條走廊。

  林辰記得一個多月之前他也過這裡。

  那時神經內科病區非常寂靜安詳,僅有老人努力步履蹣跚,試圖康復行走。但僅僅數日內,這裡已經搖身一變,成為整間醫院最繁忙的病區。

  而那時帶他來這裡的人,已經在萬裡之外。

  林辰踏出一步,向病區內走去

  雖然周圍確實非常嘈雜,但青年人清晰而堅毅的聲音又太明確,仿佛能穿透一切時間和喧囂,將他帶回一月前的某個時刻。

  那時青年硬拉他來這裡,向他分析周瑞新藥的危害,並憂心忡忡對他說“如果出現這類藥物,很多老人願意為了這種新藥傾家蕩產在所不惜……”

  林辰幾乎能記得青年當時說的每一句話,雖然現在可以證明,他所掌握關於周瑞新藥的信息是沈戀為利用他而編造扭曲的內容。

  但這並不影響林辰懷念那番憂心忡忡談話。

  一個已經跌倒人生低谷、成為寵物醫生的小大夫,仍試圖想盡一切辦法揭開黑幕、掀翻龐然大物,除了一些尊敬,林辰也不知道該對青年抱以何種態度。

  他在某一病房前停住腳步。

  有住院醫生舉著自拍杆,通過手機視頻電話,與達納方面的醫生共同探討病例。

  連線大概已接近尾聲,雙方說著林辰不很能聽懂的醫學名詞,他只能逆著夕陽光線,認真觀察視頻裡的青年。

  他皮膚黝黑,神情堅定,正和他曾經的上級從容不迫交談。

  “從臨床表現來看,您這裡的病例,與我在達納接觸的某些病人應該是受同種藥物影響所致,不過具體仍以化驗結果為准。”

  “因為段老師長期以來的努力,達納地區的衛生條件並沒有各位老師想像的那樣悲觀,我們這裡集結了相當數量的醫務工作志願者……”

  “博納爾病毒感染情況較為復雜,但經過十幾個小時排查,我們確實找到疑似感染者,我這裡的大致處理方案如下……”

  也不過幾日未見,端陽像以年為單位成長,一下就從青澀樹苗長成雨林裡的參天巨木,龐大寬闊,能為很多人遮風擋雨。

  而那位曾經諷刺過端陽的醫院醫生,則躲在病房角落,低頭記錄。

  林辰想了一會兒人生際遇,對話也一點一滴走向結束。

  那是還是端陽,段萬山的端陽,林辰很確定。

  “那這次視頻會就到這裡,我們各自回去總結下情況,大概每6小時進行一次情況交流,您看可以嗎?”

  市立醫院主任醫師這樣說。

  視頻電話中的青年人點點頭:“聽您安排,如有需要我們也可以隨時電話聯系。”

  “好。”

  電話正要掛斷的當口,端陽忽然開口:“麻煩稍等下,我想和林顧問單獨說兩句,可以嗎?”

  ……

  林辰舉著手機,靠牆而立,努力把鏡頭對准自己的。

  在得知自己從頭到尾被沈戀利用後,林辰一直沒時間和端陽深談過。

  換做往常,他大概會想寫辦法開解對方,但現在的端陽已經不需要這些。

  “林顧問,這幾天,你挺不容易的。”

  端陽真的完全不一樣了,竟然用拉家常的方式作為“單獨聊兩句”的起始,他確實也只想隨意聊兩句。

  “不是我,是大家。”林辰說。

  端陽調轉視頻電話中的鏡頭,讓林辰看到水泥地、很多簡陋病床和忙碌的醫護人員,他們膚色不同種族不同,卻有相同職業。

  陽光穿過木窗透下,照射在標准醫療用品櫃上,所有器械擺放整齊,角落還有呼吸機、心電圖儀,有醫生頭戴口罩,在為病人檢查。

  “我這裡的‘大家’也很好。”端陽說。

  視頻中有人抬頭,衝鏡頭揮了揮手,那都是很年輕的醫生,朝氣蓬勃,臉上沒有任何陰霾。

  “嗯。”

  “刑隊長讓我接手老師留下的這些,其實以我資歷完全不夠,但越接觸這些,我越發現自己對什麼樣的人生更有意義的認識還不夠深刻。”

  端陽指了指角落的兩台儀器。

  “之前聽說達納很多地方連消毒酒精棉都沒有,靠血壓計和聽診器給病人做術前檢查,但這裡實際情況好很多,你所看到的東西在這裡很多醫療援助點都有……我也不知道老師從哪裡找來這麼多錢。”

  “不止是錢,還有人。”林辰繼續看向在端陽身後忙碌的年輕醫護人員。

  “是啊林顧問,這裡還有從世界各地著名醫學院畢業的學生,他們放棄高薪來這兒,有些人一呆就是七八年。”端陽又轉了轉鏡頭,給他看一個身材敦實、滿頭卷發的拉美人,“她來這已經十二年了,家裡在大城市開連鎖醫院,來這兒以後就沒回去過,現在我們這家醫院的‘大金主’。”

  說話間,那位熱辣的卷發中年女人,衝林辰比了個飛吻。

  講到這裡,端陽才略顯遺憾地道:“如果老師多活幾年,達納說不定會成為醫學院指定實習機構。”

  端陽說起“多活幾年時”只有感懷,而談話進行到現在,他也沒再說“如果我能鼓起勇氣來達納陪老師就好了”一的話,人成長的標志之一,就是不再說“如果怎樣就好了……”

  他們隔著視頻同時沉默了一會兒。

  林辰終於問:“病毒危險嗎?”

  端陽說:“暫時可以控制,如果bdv真發生危險變異,我們這裡也有可應對的a級防護服可以使用,老師還在安戈多組建了四級生物安全水平防護實驗室,真的太了不起了。”

  “問題是我們都親眼見過他擁有的東西,知道那玩意會讓病人變成怎樣的瘋子,一旦他們攻擊醫護人員,你們有應對措施嗎?”

  端陽安靜了一會,然後才從另一個角度,回答了這個問題:“對老師來說,那些高孟人都是病人,那麼對我們來說,也一樣。”

  “並且……”端陽又說,“我懷疑,老師救下的高孟人裡,可能有博納爾病病毒新型毒株感染者康復病例,這或許有助於我們提取干擾素或者後期疫苗研制。”

  林辰沒有點破端陽,他只能說:“我明白了。”

  “很抱歉,沈戀的事情,我幫不上什麼忙。”

  端陽指蘇鳳子調查過程中、無法從他身上找到突破沈戀心房的突破口,林辰看著屏幕裡端陽黑成碳的臉,思路忽然極度清晰。

  而單字回答進行到這裡,他說了個長句:“破案本來也不是你的職責,別跨界太大。”

  端陽無奈,簡陋的醫院中,也似乎有人在呼喚他。

  青年人深深吸了口氣,回頭應了一聲,用手指擦了擦鏡頭,對他說:“林顧問,那麼再見了。”

  “會再見的。”林辰回答,目光定格在房間內,所有膚色不同、年齡各異的醫護人員身上。

  ……

  屏幕歸暗,夜色降臨。

  林辰站在燈下,甚至來不及把手機還給剛才的醫生,而立即撥通蘇鳳子電話。

  聽筒內就傳出煩躁的抱怨聲:“師兄啊,我們已經翻過了沈戀和段萬山所有記錄,她的每個同學我都訪問過,你要知道,沈戀是多麼獨來獨往的人,她哪天心情有異和段萬山因什麼結仇誰會關心?沒人關心!”

  林辰愣住。

  其實也沒多久,但他仿佛都有大半輩子沒聽過這個聲音了。

  這樣絮叨和喋喋不休,除了付郝,沒有別人。

  蘇鳳子在永川調查沈戀和段萬山過往,陪在他身邊的想當然是付郝,或許還有很多他曾經認識的朋友們工作過的同事們。

  林辰平復一下心情,沒等他回答,背景音中傳來蘇鳳子的高喊聲:“消費記錄都查完了嗎?”

  電話裡回應聲此起彼伏,在哪裡依稀確實有很多熟人。

  蘇鳳子的聲音接近手機:“嗶嗶完了吧付教授,電話還我。”

  他沒好氣地說,電話被倒了個手。

  蘇鳳子人大概已經被多年前的舊案搞瘋,能讓這位暴躁的事情想當然棘手得可怕。

  林辰還聽到迅速點擊鼠標和翻查紙質資料的聲音,他這位師兄指揮著的人數,顯然比他想像的更多。

  “你在哪?”林辰問。

  “還能在哪,學校。找了間教室放所有相關材料,卷帙浩淼這個詞,你可以來這裡親身體會到。”

  “沈戀自殺的消息你不知道嗎?”

  “知道,但和我有關系?”蘇鳳子反問,“就算這位女士死了,地球就不用轉了?”

  蘇鳳子心情不好、語氣惡劣,林辰也沒想到,蘇鳳子這樣的人竟會在得知沈戀自殺的消息後,仍決定繼續調查。

  誰都知道,在同沈戀談判中取得勝利,沈戀全面配合,他們得到全部藥物研究資料甚至包括病毒資料才是理想勝利路徑,那樣對方就再沒有任何可以對他們構成絕對威脅的力量。

  而這一勝利的前提是用段萬山撬開沈戀防線,所以沈戀心心念念段萬山的原因才無比重要。

  可當沈戀自殺後,這條路已經幾乎被封死。

  蘇鳳子卻硬是沒看到近在咫尺的牆,還試圖一頭撞過去。

  這太不現實,也太不蘇鳳子。

  不過林辰想,這種不現實的堅持其實也很常見,多少懸案被破獲,也不過是鍥而不舍尋找百萬分之一的希望而已。

  而甚至到了現在,這已經不是為了希望,而是為了一些更單純樸素的原因,這件事,必須有一個原因。

  “既然沈戀有無自殺成功和你沒關系,為什麼你還沒找到答案?”林辰問。

  蘇鳳子於是更生氣:“現實這不是編排好的偵探片,某某人一定會露出蛛絲馬跡,然後那點蛛絲馬跡一定會被偵探發現然後用以破案。”蘇鳳子頓了頓,繼續道,“情境回憶法我都對所有相關人等用了,你要知道,這是毫無目的的情況下在人腦這種浩瀚的領域裡撈一根不一定真存在的針。”

  “我覺得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可能都需要一點別的東西。”

  “什麼東西?”蘇鳳子

  “一點信仰。”林辰停頓片刻,他們或許仍在那間狹窄灰暗的洗手間裡,但卻仿佛有明亮的光撕破斑斕醜陋的鏡面紙,透露而出。

  “《秘密》上說,只要你堅信那樣東西存在,那樣東西一定就存在。”

  “你不會傻到相信正義一定會戰勝邪惡。”

  “我以前是不信的。”

  “現在?”

  “現在臨時抱佛腳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要我做什麼?”蘇鳳子反應非常迅速,“你找到了?”

  林辰暫時還不確定是否能找到。

  但在聽完刑從連將所有事件串聯後的總結分析,他認為冥冥之中,他們必然會拿到那把解開一切問題的鑰匙。

  他於是:“沈戀曾經在和我對話過程中,很清晰地提到過自己腦子有病。”林辰停頓片刻,“他們很高傲,會認為自己基因異常導致大腦和常人不同,但‘有病’,這顯然是在自我貶低,她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蘇鳳子沉默下來。

  林辰繼續說:“沈戀應該對自己大腦情況有清晰認知,所以需要查沈戀所有可能進行腦部掃描的機會,如進行醫學實驗或者受傷入院治療時,並比對段萬山與沈戀在這些‘機會’上的交集,結合沈戀的校園卡記錄、曠課記錄、病假記錄,看有什麼異常聯系,如果我們運氣好,或許能確定真正的關鍵點。還有……”

  林辰還沒有說完,通話就被蘇鳳子很利落掛斷,哢噠聲仍在耳邊縈回。

  林辰緩緩放下手,

  還有……

  雖然我也並不清楚為什麼我們一定會勝利,但我們身邊一直有很多人,包括你。

  從暮色四合到晨光熹微,從沈戀尚未脫離危險,到各項生命體征平穩,林辰終於接到回電。

  蘇鳳子嗓音艱澀干啞,仿佛哭過一場:“我找到了。”

  他說。

  林辰打開電腦,收到一整份實驗記錄文檔,名為“抽動障礙視頻腦圖分析”的研究,其中有完整的實驗記錄,包括實驗組和對照組腦圖分析。

  林辰把腦圖一份份點開,那些形態各異又充滿相似點的大腦活動圖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看到最後時,林辰發現另一份文檔。

  那是每份腦圖匿名編碼號與被試實際姓名對照表。

  看到006573號編碼和它的主人時,林辰驟然明白

  

  006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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