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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公道(2)

  

  被忽悠了幾年的朱祁鎮頓時火冒三丈,他立刻召集群臣,下達詔令:今後但凡奏折一律不准出現“奪門”二字,違者嚴懲不貸!那些冒功領賞的人,趁早自己出來承認領罰,不要等我親自動手!

  石亨終於活到頭了。

  天順四年正月,時值奪門之變四周年紀念日,石亨光榮入獄,一個月後凄慘地死於獄中。

  可他在地府還沒住滿一個月,就在閻王那裡見到了一個熟人——他的侄子石彪也於同月被押赴刑場斬決。

  這位正統年間第一勇將就此結束了他的一生,從名將到奸臣,貪婪和私欲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人各有志,無須多說,只是不知他黃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當年的親密戰友於謙。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李賢卻似乎是一個熱愛生命,珍惜時間的人,解決徐有貞和石亨,他只用了四年,現在在他的獵物還剩下最後一個人:曹吉祥。

  徐有貞足智多謀,石亨兵權在握,這兩位仁兄都不是善類,與他們相比,曹吉祥實在算不上啥,要學歷沒學歷,要武藝沒武藝。現在還鄉團的兩位主力已經被罰下了場,只剩下了他。對李賢來說,解決這個碩果僅存的小醜應該是他計劃中最為輕松的一步,可他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曹吉祥不但是最難對付的一個,還差點要了他的命。

  曹吉祥的雄心壯志

  石亨死了,曹吉祥慌了,這也難怪,不用細想,光扳指頭算就能明白,下一個也該輪到他了。

  在如此險峻的時刻,一般人考慮的應該是低調為人,苟且偷生,能混個自然死亡就謝天謝地了,可這位仁兄思維卻著實異於常人,他不但毫不退讓,還積極要求進步,他還有著更高的精神追求——當皇帝。

  曹吉祥有個養子叫曹欽,他和曹吉祥一樣,有著遠大的理想,並對此充滿信心,但要真的動手,他還需要一樣東西。為此,他私下找到自己的門客馮益,問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問題:

  “自古以來,有宦官子弟當皇帝的嗎?”

  馮益心知不妙,但畢竟自己在人家裡混飯吃,便順口答了一句:

  “曹操。”

  對於這個答案,我們有必要說明兩點,首先,這個答案不能算對,因為曹操先生是死後才被追認為皇帝的,其次,估計馮益也沒有想到,為了這句話,他賠上了自己的老命。

  找到了理論依據的曹欽大喜過望,他立刻在曹操的光輝形像指引下,大張旗鼓地干了起來。

  書生造反,三年不成,而曹吉祥和曹欽用行動證明了自己文化有限,不是書生,他們二話不說,甩開膀子就准備造反了,昔日司禮太監王振預備幾天,就敢出征打仗,而曹吉祥緊隨其後,籌劃一個多月就動手了。

  曹吉祥和曹欽經過“仔細”籌劃,制定了一個簡便易行的計劃(簡單到只有一句話):

  曹欽帶兵殺進宮,曹吉祥在內接應,殺掉朱祁鎮,自己當皇帝。

  以上,計劃完畢。

  制定人:曹吉祥、曹欽。

  人才,真是高效率的人才啊。

  雖然這是一個漏洞百出,不知所謂的計劃,但曹欽敢造反,還是有一定資本的。

  他的資本就是手下的韃官。

  所謂韃官,就是投降的蒙古兵,從朱棣時代的朵顏三衛開始,蒙古官兵就已經成為明軍中最精銳的部隊,曹吉祥曾經鎮守邊關,深知這些蒙古兵好勇鬥狠,便私下招募拉攏蒙古士兵,為自己效力。

  實事求是地講,曹欽手下的這些韃官確實相當厲害,其戰鬥力要高於明軍,可那也要看是由誰指揮,放在曹欽手裡,也只能是風蕭蕭兮易水寒了。

  但對曹欽有利的一點在於,宮內的駐軍不多,而明代為防止武將造反,調兵手續十分復雜,身為主將,如無兵符,一兵一卒也難以調動。等到大軍齊集,大事已定。所以,成功的真正關鍵在於時間。

  只要能夠在城外駐軍調動之前攻入宮城,抓住朱祁鎮,勝利就必定屬於我!

  一切就緒後,曹欽開始了他造反前的最後一項准備工作:選定造反日期。

  選一個黃道吉日謀反,是古往今來所有陰謀家的必備工作,曹欽也不例外,而他在這個問題上還表現出了一定的科學精神,曹欽並沒有迷信黃歷,而是抱著實事求是的態度去詢問他的同黨,掌管欽天監的天文學家、專業人士湯序。

  湯序接受了這個任務,他仰頭望天,認真觀察許久,然後面目嚴肅地告訴了曹欽那個起兵的黃道吉日。

  天順五年(1461)七月庚子日大吉,利動刀兵。

  曹欽千恩萬謝地走了,他相信這一天是起兵的最好時機,因為他相信科學。

  如果他知道湯序為他挑的這個日子到底多“好”的話,只怕他在造反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刀砍死這位仁兄。

  混亂的夜晚庚子日夜

  曹欽在自己的家中設宴招待即將參與謀反的韃官們,在宴會上,他十分興奮,對所有的人封官許願,希望在座人等努力放火,認真砍人,造反成功,前途無量!

  曹欽造反前請客並不僅僅是請這些人吃一頓,他還有更深的目的。因為這些所謂的韃官都是為錢賣命的雇佣軍,他們能夠背叛自己的國家為大明效力,誰能保證他們不會為了更多的錢出賣自己呢?

  所以他雖談笑風生,同時卻用警惕的眼睛盯著在座的人,並囑咐親信看好大門,謹防人員出入。

  曹欽思慮確實十分周密,但隨著酒宴的進行,會場氣氛活躍起來,他也開始有些麻痹,然而,就在此時,一個早有准備的人趁機溜了出去。

  這個人的名字叫做馬亮,平日並不起眼,曹欽只知道他是蒙古人,卻不知道他有一個叫吳瑾的朋友。

  馬亮溜出來後,一路狂奔,直奔吳瑾所住的朝房,此時已經是夜晚二更,吳瑾被上氣不接下氣的馬亮吵醒,聞聽此事,頓時大驚失色。

  可是吳瑾驚慌之後,才發現自己也是無能為力,因為他此刻孤身一人,手頭無兵。情急之下,他突然想起還有一個人也住在朝房,便立刻起身去找這個人。

  此人就是十二年前北京保衛戰中那個“力戰不支,欲入城”的孫鏜。

  他即將成為這個夜晚的主角。

  吳瑾實在應該感到慶幸,因為事實證明,在這個混亂的夜裡,正是這位孫鏜起到了最為關鍵的作用,奇怪的是,孫鏜平日並不住在朝房裡,可為什麼偏偏在這個夜晚,他會待在這個地方呢?

  事情就有這麼巧,原來就在一天前,朱祁鎮召見孫鏜,命令他第二天領軍西征,孫鏜收拾妥當,今夜本應該在家休息,可偏偏他身體不適,為了方便第二天出征,便睡在了朝房裡。

  估計這種情況幾年也難得遇見一次,可是那位偉大的天文學家湯序經過仔細研究,偏偏就挑中了這一天,找了這麼個蹩腳的家伙當同黨,曹欽的水准也著實讓人汗顏。

  孫鏜從吳瑾口中得知了正在發生的一切,當即做出了決定:立刻報告朱祁鎮。

  可是此刻已是深夜,皇帝也已經下班回家睡覺了,而皇宮的門直到白天上朝才能開啟,所以當兩人趕到緊閉的長安門時,他們只剩下了一種選擇——急變。

  所謂急變,是明代宮廷在最為緊急的情況下使用的聯系方法,一旦有十萬火急的事情發生,必須在夜間驚動皇帝時,上奏人應立即將緊急情況寫成文書,由長安門的門縫中塞入。而守門人則應在接到文書的第一時刻送皇帝親閱,不得有任何延誤,否則格殺勿論!

  可這一次出現了意外,孫鏜和吳瑾在長安門外急得團團轉,卻始終沒有把文書投進去。

  因為這二位仁兄事到臨頭,才發現他們面臨著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

  吳瑾攤開紙筆准備寫上奏,卻遲遲不動手,只是眼巴巴地看著孫鏜,原因很簡單——他認字不多,寫不出來。

  孫鏜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禁不住吼道:“你看我做甚?我要是寫得出來,還用得著干武將這行?”

  於是,這兩個職業文盲圍著那張白紙抓耳撓腮,上蹦下跳,卻無從下筆。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情急之下,他們也顧不得什麼文書格式,問安禮儀,便大筆一揮,寫下了中國歷史上最短的一篇奏折,只有六個大字:

  曹欽反!曹欽反!

  這二位也是真沒辦法了,如此看來,普及義務教育實在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這項重要工作完成了,但吳瑾和孫鏜明白,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在這個驚心動魄的夜裡,他們兩個人都將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

  要知道,曹欽雖然兵力不多,但對付皇宮守軍仍綽綽有余,如果在天亮援軍尚未到來之前,謀反者已然攻破皇宮,那一切就全完了。面對著前途未蔔的茫茫黑夜,吳瑾和孫鏜沒有選擇退縮,雖然他們都是孤身一人,卻毅然決定承擔起平叛的重任。

  兩人決定各自去尋找援兵,平定叛亂,穩定局勢,商討完畢後,他們就此分別,並約定來日再見。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長安門前一別,他們再也未能見面。

  當吳瑾和孫鏜在宮外四處亂竄的時候,喝得頭暈眼花的曹欽終於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馬亮去了哪裡?”

  深更半夜,謀反前夕,他又能去哪裡呢?一個清晰的結論立刻浮現在他的腦海裡:計劃已經泄漏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反也活不成了,瞬息之間,曹欽做出了決斷:

  反了!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曹欽帶著他的雇佣軍們出發了,曹氏之亂正式拉開序幕。

  然而,也正是從這一刻起,曹欽開始了他讓人難以理解,不可思議的表演。

  根據原先的計劃,他們的目的地應該是皇宮,可是曹欽卻擅自改變了方向,他要先去殺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錦衣衛指揮逯杲,他也是曹欽最為痛恨的人,逯杲原先曾經是曹欽的朋友,但後來因為還鄉團失勢,逯杲翻臉不認人,成了曹家的敵人。所以曹欽第一個就准備干掉他。

  此刻,消息靈通的逯杲已經收到風聲,正准備出門跑路,卻恰好撞到趕過來的叛軍,曹欽二話不說,當頭就是一刀,砍掉了逯杲的腦袋。

  與此同時,曹欽還派出另一路叛軍進攻東朝房,因為在那裡有著另一個重要人物——李賢。

  李賢正在朝房裡睡大覺,突然聽見外面人聲鼎沸,心知不妙,准備起身逃跑,卻被一擁而入的叛軍堵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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