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快馬,衝進了長安城。
五月的長安綠樹成蔭,繁花似錦。
天氣熱了起來,不論是貴人還是庶民,都扔掉了厚重的冬衣,換上了輕薄的春裝,三五成群的出城游玩。長安城內外車水馬龍,游人如織。
上林苑,天子身著勁裝,手持彎弓,縱馬如飛。弦響處,一枝利箭飛射而出,“篤”的一聲,正中七十步外的箭垛。箭垛晃了起來,嗡嗡有聲。
“陛下,你的力量又強了不少。”韓嫣策馬追來,看到這一幕,不禁大聲贊好。
“不過七十步而已。”天子勒住了馬,將弓扔給韓嫣,抹了抹額頭的汗珠。“當戶,你看我能從軍征伐,與匈奴人一爭長短麼?”
李當戶皺了皺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況陛下乃萬乘之尊,何出此言。”
天子笑笑,結束了這個略顯無趣的話題。韓嫣笑眯眯的接過了話頭。“陛下,陛下若提百萬雄師,胡人當望風而遁,又豈敢與陛下一爭長短。戰場廝殺這樣的事,還是留給臣等吧。小去病,你說是不是?”
霍去病端坐在馬上,緊緊的勒著韁繩,有點緊張。他剛學騎馬不久,還不能自如的控制馬區,卻不肯讓人抱,堅持要自己騎。聽了韓嫣的話,他擠了擠臉,露出幾分不太自然的笑容。
這時,李椒帶著一個騎士,從遠處奔了過來。天子一看,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韓嫣見了,也嚴肅起來。他們看得出李椒身邊的那個騎士風塵僕僕,神情疲憊,是走了很遠的路趕來的,必是急訊。
片刻間。李椒二人來到天子面前,騎士翻身下馬,雙手奉上一封加急文書。不等其他人動作。韓嫣跳下馬,接過文書看了一眼。轉身走到天子面前,輕聲說道:“陛下,雁門急報。”
天子點點頭,示意韓嫣拆開。韓嫣敲碎封泥,解開封泥中的繩結,取出了一卷竹簡。天子接過,看了一眼,頓時眼神一縮。過了一會兒,又恢復了平靜,不緊不慢的說道:“枚皋,嚴助,東方朔。”
“唯!”被叫到名字的幾個人連忙上前,躬身應喏。天子看看他們,將手中的竹簡遞了過去。“你們看看,匈奴人這是想干什麼。”
枚皋剛要伸手,嚴助搶先一步接了過來,迅速掃了一遍。這才轉手交給枚皋,自己則沉思起來。過了一會兒,枚皋、東方朔看完。嚴助又搶先說道:“陛下,去年草原下了一場大雪,牲畜凍死無數,這必是匈奴人受了天災,欲行劫掠之事。臣以為,當擇良將,嚴關防,以備不測。”
枚皋沉默不語,若有所思。嚴助見了。嘴角微挑。“少孺有何異議?”
枚皋不滿的看了嚴助一眼。嚴助搶先看,有時間思考。現在又催著他發表意見,明顯是想讓他出醜。去年出使匈奴回來。他拿出了詳細的地圖,出色的完成了任務,天子對他頗為賞識,嚴助似乎感到了威脅,處處針對他,想要壓他一頭。
“臣以為,匈奴人大會於龍城,與往年不符,的確應該多做准備,以免不測。”
嚴助不動聲色的笑了。作為曾經出使匈奴的使者,枚皋只能附和他的意見,這本身就是示弱。
天子問道:“有什麼不符?”
“春天馬瘦,匈奴人一般不會大出兵。雪災雖然嚴重,可是現在肯定已經化了。大災之後,實力不足,匈奴人應該休養生息,以免加重損失。可是……”
枚皋覺得有些不可理解,搖了搖頭。
天子對他的意見不太滿意,眼睛一掃,只見東方朔若無其事的東張西望,不免有些生氣。“東方朔,你有什麼意見?”
東方朔晃了晃腦袋,哈哈一笑:“臣覺得,他們都是在草叢裡找草籽的雞,卻想妄測高飛於藍天之上的鷹,目光未免過於短淺。”
“是麼?”天子笑了一聲,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嚴助和枚皋。“那你說說,鷹是怎麼想的。”
“匈奴人大會龍城,襲擾邊境固然是可能之一,但卻不是唯一。如果他們是為遠征做准備呢?”
“遠征?”天子一怔,想了想,不禁“哦”了一聲。“你是說,他們現在集結,為是了秋天的遠征?”
東方朔嘿嘿一笑,不屑的瞥了嚴助和枚皋一眼。嚴助很惱怒,寒著臉不吭聲。枚皋卻思路大開。“陛下,這的確有可能啊。遠征需要更多的時間准備,匈奴人現在開始准備,且行且牧,秋後馬肥,正好征戰。這麼說來,大戰將在七月之後,他們……”
枚皋如夢初醒,失聲叫道:“西域?!”
天子收起笑容,長嘆一聲:“若是如此,梁嘯有功,可惜……”
枚皋眼神一黯,接著說道:“是啊,西域萬裡,鞭長莫及。”
天子沉吟片刻,再次問東方朔道:“如何應對為好?”
東方朔搖搖頭。“擇良將,嚴邊關,避免匈奴人在西征之前侵擾。至於西域,只能聽天由命了。大動干戈,勢必引起朝野紛爭,兩宮不安。梁嘯西行,與月氏結盟,就是為朝廷分憂。現在,他的願望實現了。匈奴人如果真的大舉西征,邊境至少可以太平一年。”
天子惋惜不已。“可惜,可惜。”
——
梁嘯越過伽薩特斯河,向西南走了七天,來到亞歷山大裡亞。亞歷山大在世界各地建了十幾座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城,亞歷山大裡亞就是最遠的的一座。
梁嘯隨行太多,不能全部進城,只能在城外扎營,然後派人進程與城守聯絡。他有大宛王簽發的文書,城守德摩尼不敢怠慢,親自出迎,將梁嘯請入城中。
比起大宛的其他城邑,這座亞歷山大裡亞的希腊風格更加明顯更盛。在城外還看不出來,沿途遇到的牧民和農民大多衣衫破舊。眼神呆滯。進了城,就像進了另外一個世界,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大部分人衣著光鮮。騎著駿馬,跟著俏婢健僕,神情悠閑,顧盼自雄。
“城守治理有功,亞歷山大裡亞很繁華啊。”
德摩尼五十出頭,白面虯髯,一頭卷曲的短發。聽了梁嘯的誇贊,他非常高興。他已經得到消息。這位年輕的大漢使者不僅驍勇善戰,幫助大宛人擊退了烏孫人、匈奴人,還與副王昧蔡更是交情深厚。梁嘯對他印像好,自然是一個榮耀。
“貴使過獎了。亞歷山大城雖然富庶,卻沒多少漢商。精美的絲綢從素葉城販到這裡,價格就要增加一半。如果貴使能讓漢商來到這裡,我們將敞開懷抱歡迎。”
梁嘯笑了。大宛人果然是三句不離錢。德摩尼歡迎他是假,歡迎錢是真。
“只要大人支持,我相信漢商會非常樂意到亞歷山大裡亞來做生意的。”
梁嘯謙虛了幾句,閑聊起亞歷山大裡亞的情況。德摩尼一一作答。兩人有共同的利益,一見如故,很快就說得熱絡。
亞歷山大裡亞分為內外兩層。城守府建在城中的高地,居高臨下,俯瞰四周,建築風格模仿雅典的衛城。普通百姓居住的房屋和集市則在山坡之下,被縱橫交錯的大道分成大小不等的區域。希腊人以經商為生,所以集市與民居混雜,隨處可見,而不像漢朝把市場集中在一個地方,用牆圍起來。
來到城守府。梁嘯命人奉上十匹絲綢,德摩尼大喜。愛不釋手,熱情度再次高漲。
在大漢,這不過是萬余錢的小禮物,作為使者而言,未免菲薄。在這裡,這卻是一筆大禮,連身為城守的德摩尼也不能等閑視之。由此可見絲綢的市場潛力有麼驚人。
德摩尼熱情款待梁嘯,請梁嘯看戲。劇院和體育場、浴室一樣,是希腊城市的標配,亞歷山大裡亞自然也不例外。貴山城也有劇院,不過梁嘯在貴山城的時候忙得腳打後腦勺,一直沒有機會看戲。到了亞歷山大裡亞,總算見識了一下古希腊劇院是什麼模樣。
當天演的是一幕喜劇,用希腊語進行表演,裡面充斥著大量的希腊典故。以梁嘯目前的希腊語水平,正常口語交流還能勉強應付,聽這種戲劇就雲裡霧裡了。他看不懂戲,但是看得懂人。來看戲的人很多,說的也都是希腊語。從衣著來看,應該是有錢有閑的階層。
最讓他意外的是觀眾中有很多女人。據他所知,除了**之外,真正的希腊劇院裡是不會出現正經女人的,而亞歷山大城的劇院裡卻有大量的女人,神情從容,舉止端莊,一看就知道是家境不錯的貴婦人,可見大宛女人的地位高不是一句空話。
見梁嘯不看戲,卻不停地看女人,德摩尼暗自發笑,他轉過身,正准備叫人,卻看到一個手下帶著一個風塵僕僕的使者趕了過來。那使者一看到梁嘯,幾步趕到梁嘯面前,低聲說道:“貴使,副王請你立刻趕回貴山城,有要事相商。”
“什麼事?”梁嘯皺起了眉。他認識這個使者,是昧蔡身邊的親信。
使者猶豫了片刻,附到梁嘯耳邊說道:“煎靡將軍送來消息,匈奴人舉止異常,可能會大舉入侵。”
梁嘯心裡咯噔一下。
梁嘯見過煎靡,知道那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年輕人。對昧蔡留他鎮守山口,梁嘯認為是昧蔡不多的明智決定之一。這樣的一個人送來的消息,即使聽起來非常離譜,梁嘯也不敢掉以輕心。
昧蔡特地讓使者告訴他這是煎靡送來的消息,恐怕也有擔心梁嘯不信的因素在其中。
梁嘯只是覺得可惜,他的西行路剛剛開始,還沒出大宛境內,就中途夭折了。
真是好事多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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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