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大方改口留宿承恩侯府
凌遙怕齊灤誤會,忙搖了搖頭,笑道:“我不是不想去,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便會帶我去承恩侯府罷了。”
凌遙望著齊灤坦言道:“阿灤,說實話,要去見你的家人,我有點兒緊張。我也不會怪你擅自做主,只是,在出明王府的時候,你若是早些同我說了此事,我還能有些准備,如今我什麼准備都沒有,連禮也不曾備著,就這麼上門去見他們,怕是不好吧?”
頭回上門就空著手去,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嘛。
齊灤聽了這話,反倒笑起來,他眼中含了幾分戲謔,笑看著凌遙道:“阿遙也會緊張麼?方才,是誰一本正經的同我說的,不怕死人,不在乎人命,如今不過是去一趟承恩侯府罷了,你居然也會怕麼?”
聽他如此打趣,凌遙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惱道:“這能一樣麼?”
她抿著唇嘀咕,“我緊張還不是怕侯爺他們不喜歡我麼?他們要是不喜歡我的話,那豈不是——”
“他們不會不喜歡你的,”齊灤笑著打斷了她的話,含笑道,“你別胡思亂想了,我知你的擔心,但你大可不必如此。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很好的人,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何況,我早就同狄二哥說過你的事兒了,想必這會兒,大家都知道了你的事兒,只要我喜歡你,他們也定會喜歡你的。”
齊灤黑眸中有星星點點的笑意,他道:“至於禮物,你也不用擔心。我知道頭回帶你登門,不送禮肯定是不行的。這是禮數,我心裡都明白。所以,我早就從王府的庫房裡尋了幾樣東西,就放在外頭的馬車上了,等會兒到了侯府,你就讓羅羅挨個去送,也不必說是我准備的,就說是你預備的就是了。”
對於凌遙的事,齊灤自來事事上心,既然決定了要帶著凌遙去承恩侯府,又怎會不提前預備好禮物呢?
聽他說已經備好了禮,凌遙心中方安定下來,繼而又覺得齊灤果然還是那個齊灤,妥帖周到,對她甚是細心,他的那幾句話消彌了她心中大部分的緊張,又聽他話中的意思,似乎他早就同承恩侯府的人議論過她的事情。
想到此處,凌遙抿唇問道:“阿灤,你把我的事,全都告訴他們了嗎?”
齊灤道:“自然不會,那是你的私事,我怎麼隨意同他們說呢?我只同狄二哥說那日是我救了你的事,然後被他看出來喜歡你,我就說了我同你在寧王府裡的事兒,至於明王府和凌玨的事情,我是一個字都沒有提的。”
齊灤抿唇道:“我喜歡你的事,狄二哥是最先知道的。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外祖父和外祖母這些事兒,只同他們說過會帶著你去,但狄二哥肯定會同他們說的,所以,大家應當都知道了。”
凌遙眨了眨眼睛,問道:“阿灤,狄二哥是誰啊?今兒在承恩侯府裡等著我們的,除了侯爺和侯夫人,還有別的人麼?”
聽凌遙打聽這些,齊灤便抿唇笑道:“這會兒時辰不早了,若是在這裡同你說完,只怕天都黑透了。這樣吧,咱們先出去,到了馬車上,我再同你細說。”
他怕耽擱了時辰,也怕再說下去餓著了凌遙。
凌遙想了想,也覺得齊灤的話很有道理,便應了他的話。
齊灤這便起身,伸臂將凌遙抱起來,依舊是小心翼翼的抱著她穿過窄窄的石橋,穿過白霧水汽,一直抱著凌遙走到了外頭。
凌遙被齊灤重新放到了輪椅上,方才在裡頭看不見外間情形,還以為天色只是暗了些而已,如今再瞧,才發現原來外頭的天真的已經黑透了。
進來的一段路走不得馬車,他們一行人自然還是得走出來,凌遙依舊被齊灤推著走,她這會兒也顧不上屁股被顛簸得疼了,只問齊灤道:“阿灤,咱們這會兒趕過去,是不是晚了?”
頭一次上門就遲到,還讓人家一起等著她來,似乎也不好吧?
“無妨,”齊灤抿唇道,“承恩侯府離霧靈山不遠,就在山腳下的鎮子上,坐上馬車,走一刻鐘也就到了。不會晚的,你放心吧。”
凌遙抿唇,沒有再開口了。對於承恩侯府,齊灤自然是比她熟悉的,上回聽羅羅說起承恩侯府,也不過只聽到了那些信息,別的她就不知道了。那會兒她也不知道齊灤這麼快就有帶著她去承恩侯府的打算,是以那會兒並沒有多問,這會兒想起來,倒是有些後悔的。
等他們終於坐上了馬車之後,齊灤才同她說起承恩侯府的情況。
“外祖父和外祖母一生只得兩女,母後入宮做了太子妃,後來又做皇後,這些自不必說,你都是知道的,單說姨母,也就是母後的姐姐,”
齊灤道,“姨母命途坎坷,先時嫁了個男人,結果那男人短命,與她成親三年就生病沒了,剩下兩個小女兒在身邊,那會兒母後還沒有入宮,就同姨母在家中作伴,幫忙撫養我的兩個表姐,後來母後入宮了,憐惜姨母辛苦,又覺著姨母還年輕,這般守著也不是個事兒,就想要姨母再嫁,後來父皇做媒,姨母就嫁給了父皇當時的副將,如今的狄復將軍為妻,婚後不久,姨母就替狄復將軍生了個兒子。”
凌遙抿唇問道:“那麼,向夫人所生的狄將軍的兒子,便是你口中的狄二哥?”
“那倒也不是,”齊灤笑道,“姨母是狄復將軍的第二任妻子,狄復將軍的原配夫人早年病死了,不過,還是給他生了個兒子的,便是狄大哥,只可惜,六年前在北境與北戎打仗的時候,狄大哥被流矢射中,傷重不治便去了。留下他的妻子曹氏,還有他那個當時才三歲多的兒子。姨母所生的兒子是狄復將軍的二子,他年紀比我大些,所以我稱他為狄二哥。”
凌遙抿唇,心裡想著,這個曹氏可真是可憐。
她又問道:“那,曹氏可有再嫁?”
“大嫂在狄大哥去後,矢志不肯再嫁。她與大哥鶼鰈情深,婚後一直過得很幸福,便是大哥去了,但他們還有個小兒子在,大嫂舍不得留下孩子自己再嫁,狄家就這麼一個孫子,肯定也舍不得讓她帶走嫁人,何況,她也沒有再嫁的心思,所以,就這麼帶著小兒子守了七年,一直到現在,”
齊灤抿唇,想起曹氏的兒子,唇角勾起幾分笑意,“還好我的這個小侄子從小就很聽話,懂事地也早,很孝順大嫂,大家都挺喜歡他的。阿遙你這回去侯府,我這個小侄子也在的,你過一會兒就能看見他了。”
凌遙想了想,問道:“既然大夫人的小公子也來了,那這麼說,除了侯爺和侯夫人,如今在承恩侯府裡等著我們的,還有狄老夫人、狄二公子和狄老將軍嗎?”
“是啊,”齊灤點點頭,笑道,“姨母同她之前亡夫所生的兩個表姐嫁到江南去了,便是她們想見你,只怕這會兒也是見不到了,回頭等過年時,她們只怕是要回來的,到時再引你去見見她們。”
凌遙點點頭,笑了一笑,又有些好奇的問道:“阿灤,狄二公子成親了麼?”
狄二公子比齊灤的年紀還大些,想來應當是成親了的,只是,若是狄二公子成了親,卻又不見齊灤提起他的妻子兒女,凌遙便不禁有些好奇,便想著要問上一問。
提起這位狄二哥,齊灤竟還輕嘆了一聲,這才答道:“狄二哥比我大了五歲,如今都二十五了,本該是要成親的,只可惜他如今尚未婚配,還是孑然一身呢。”
凌遙好奇了:“為什麼啊?”
難不成,這位狄二哥有隱疾,又或者,他也同齊灤一樣,在外間名聲不好,所有姑娘都懼怕他,不敢嫁給他麼?
仿佛看出凌遙心中所想,齊灤道:“狄二哥人很好的,他不成親是他自己不願意成親,你可別想歪了。”
不等凌遙再問,齊灤又抿唇道:“狄將軍早有給狄二哥議親的意思,就希望他早日成婚,再給狄家添個小孫子,只是狄二哥遲遲不肯成親,後來更是同狄將軍說,不要再給他找姑娘了,他說他不想耽擱了人家姑娘的青春。二哥這話一說出來,誰都沒了話說,狄將軍勸不動,也就隨了二哥自己的意思了。所以,二哥至今都未曾婚配。”
凌遙聽了,沉默片刻,才道:“二公子這是怕自己同大公子一樣,怕成了親之後,會拖累自己的妻子吧?”
“恩,”齊灤點點頭道,“二哥成日在將軍府裡,大哥去後,大嫂的苦處他都是看在眼裡的。縱然姨母同狄將軍待大嫂一如往昔,甚至更為疼愛,對我的那個小侄子也是極好的,但這並不能彌補大嫂失去丈夫,小侄子失去父親的痛苦。”
“二哥同大哥一樣,都是將門子弟,雖說不是一個母親所出,但自小一起長大,感情自是極好,二哥這幾年也是頻入戰場,戰事凶險,根本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受傷,什麼時候就會沒命,二哥也是害怕,擔心自己會受傷又像大哥似的說沒就沒了,會拖累好人家的姑娘,所以,也就下定決心不肯成親了。大家都知道他的這個心思,沒人能勸得動,就只好這麼拖著,心裡也不過是盼著他自己能夠想通罷了。”
凌遙聽了,點頭應道:“那倒也是,如此一來,只有二公子自己想通了,方才會改變主意的。”
她隨口應付了齊灤幾句,心中卻在想著,齊灤也是頻入戰場,他是領兵的人,雖說身邊有鐵甲衛保護,但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誰能真正保證自己就永遠安全呢?凌遙將自己放到了曹氏的境地裡想一想,剛想了不過一會兒,便覺得心裡難受得厲害,她簡直不能想像,曹氏是如何忍著失去愛人的痛苦,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主子,到侯府了。”
凌遙的思緒就被羅成這一句話給打斷了,她本來平復的心情,忽而又有點兒小緊張起來了。
齊灤仿佛能隨時隨地察覺到她的心情似的,外頭羅成的話音剛落,齊灤就適時地牽起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含笑望著她,那黑色的眼眸中,分明寫滿了鼓勵。
凌遙的心便在他脈脈含情的注視中又定了下來。
齊灤先下了馬車,隨後將凌遙抱了下來,依舊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在輪椅上,後頭的羅成跟上來,羅羅也一並走上前來,凌遙抿唇往後瞧了一眼,果然看見羅羅身後跟著的鐵甲衛手中抱著幾個大紅色的禮盒。
侯府門口早就有人瞧見齊灤的車駕過來了,也一早派了人進去通報,因此,這會兒齊灤和凌遙剛行至侯府朱漆大門跟前,那掛著黃銅門環的大門就被打開了。
承恩侯向竑儒攜著其妻許氏帶著眾人迎了出來,夜幕下,侯府門前的掛著十幾盞宮燈,將府門前照的如同白日一般明亮,所以,向竑儒可以很清楚的看見齊灤帶著一個坐著輪椅的美貌小姑娘朝著他們過來了。
不只是向竑儒,便是等候在此的一眾人都瞧見了此情此景,心中俱是一驚,都在想,難不成齊灤喜歡上的姑娘是個不良於行不能走路的?
齊灤將凌遙推到了眾人跟前,他站在凌遙身側,牽著她的手望著眾人笑道:“各位,這便是我同你們所說的凌姑娘。”
齊灤側頭對著凌遙笑了一笑,便來一一為她引見,他望著站在頭裡的向竑儒夫妻道:“阿遙,這是我的外祖父,外祖母。”
凌遙抿唇,她坐著輪椅實在不方便行禮,只能很鄭重的拱手為禮對著向竑儒夫婦彎了彎身子,她道:“晚輩給侯爺請安,侯夫人安好。”
繼而,帶著歉意又道:“晚輩有腿傷在身,不便行禮,請侯爺同侯夫人原諒。”
齊灤在一旁跟著點頭道:“恩,對,阿遙有傷在身,她的腿還不能受力的。你們別見怪。”
向竑儒聽了這話,心裡倒是安定了一些,原來灤兒看上的姑娘並非不良於行,而是受傷了啊。
向竑儒也不會真的跟凌遙去計較這些,當下含笑道:“凌姑娘客氣了。老夫不會計較這些的。你初次登門,是我們府上的貴客,我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達理的人家,又怎麼會計較這些呢?”
許氏在一旁跟著笑道:“對呀。凌姑娘就別跟我們客氣了,我們家裡沒有那麼多的講究,你也別叫我們侯爺侯夫人的了,就同灤兒一樣,隨著他叫我們外祖父外祖母吧?反正你如今都登門了,將來成親後,也是遲早要改口的嘛。”
大女兒沒了好幾年,大孫子遲遲不成親,許氏心裡惦記這事兒惦記了好幾年,如今看著從來不近女色的大孫子帶回來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許氏心裡高興極了。她越看凌遙的模樣,心中越是喜愛,恨不得凌遙此刻就親親熱熱的喚她一聲外祖母,讓她體會一下有了孫子媳婦的感覺才好。
許氏的熱情讓凌遙有些招架不住,她微微紅了臉頰,沒有立即開口,只是抿唇看向齊灤,齊灤眼中含笑,卻並不肯替她解圍,眼中分明是有著期待的,很顯然,他也期待著凌遙的改口。
一旁的向竑儒怕妻子的熱情嚇著了人家小姑娘,便輕咳兩聲,出言解圍道:“凌姑娘莫怕,老夫內人素來是個愛開玩笑的,你莫放在心上。你同灤兒尚未成親,此時讓你改口也是不妥,你還是照舊稱呼便是。”
看齊灤不幫她,凌遙也索性不看他了,她轉眸衝著向竑儒笑了笑,抿唇道:“外祖父說的在理。只是,我已經答應了要嫁給阿灤的,此時改口和婚後改口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何況外祖母說得沒錯,如此改了稱呼,也更顯得親近一些。”
既然都登門見家長了,凌遙也沒再矜持,大大方方的改了口。
許氏見凌遙改了口,一時笑得合不攏嘴,撫掌贊道:“好好好!這話說的極是!”
向竑儒也很高興,心中只在暗自思忖,瞧這位凌姑娘倒也不是個扭捏的性子,配灤兒當是正好。
齊灤聽凌遙改了口,心中越發高興起來,他垂眸望著凌遙笑了笑,又給凌遙繼續介紹:“阿遙,這是姨母,姨父。”
凌遙抿唇,開口就喚:“姨母好,姨父好。”
狄老夫人是文淑皇後的姐姐,比起文淑皇後畫像上的模樣蒼老了幾分,但兩姐妹的容貌還是很像的,她四十多了,所以還帶著些許的富態,凌遙心中暗想,狄老夫人面上有些深深的皺紋,向來是年輕時守寡,吃了許多苦的緣故吧。
再看狄將軍,顯然是個戎馬一生的漢子,虯髯濃密,一臉英氣粗豪模樣,典型的武人風格。
聽她叫人,狄老夫人眼圈微紅,卻笑得很是溫柔,凌遙看到,狄老夫人看向齊灤的目光,還帶了千般感慨,凌遙一時在心中唏噓,若是文淑皇後能看見這一幕,只怕比狄老夫人還要激動些吧。
狄將軍倒是還好,望著她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只不過,配上他的面相,多少有些別扭,大概這位將軍不經常這麼對人笑。
正在思緒間,又聽見齊灤道:“阿遙,這是大嫂,還有二哥,這個是烈兒。”
凌遙照樣喚道:“大嫂好,二哥好,烈兒好。”
狄大哥的遺孀曹氏是個眉眼溫柔的女子,許是在將門生活得緣故,這個女人沒了丈夫支撐,自己獨自堅強的過了這些年,她的眉眼間有風霜有粗糲也有歲月的痕跡,卻並沒有失去溫柔,細看她的眉眼,那一絲堅毅和英氣使得她越發美麗。
凌遙看向她的眼中隱含了一絲欽佩。
而狄二哥的模樣,卻出乎凌遙的意料。凌遙還以為會看到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子,哪知出現在眼前的,分明是個翩翩佳公子,聽見凌遙喚他,狄二哥回她一笑,那笑猶如春風一般,溫暖迷人。
凌遙咂舌,她是真沒想到,狄將軍那個樣子,還能生出這般豐神如玉的兒子來。
再看狄大哥狄向軒的兒子烈兒,一個約莫十歲的小男孩,虎頭虎腦的模樣,黑眸明亮有神,這會兒正望著她咧嘴笑,開口就喊了她一聲表嬸。
一一見完眾人,向竑儒這才道:“行了,外頭冷,有什麼話就進屋去說吧。”
一行人這才魚貫走回飯廳之中,凌遙依舊由齊灤推著,她一路走過去,只覺承恩侯府的裝修雖不及明王府那般明麗,卻也不似寧王府那般荒涼,反倒是一廊一院一庭中,處處都透著大氣雅致。
凌遙這一路看過去,只覺得承恩侯府的裝修,大氣不落俗套,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這會兒正值用飯的時辰,眾人也不入客廳了,直接入了飯廳用飯並敘話。
因都是自家人在一處相聚,大家也都沒什麼顧忌,每個人都是一臉的笑意,圍坐在圓桌前平常美食,談笑風生,說說最近的新鮮趣事,或者八卦一下坊間流傳的消息。
在凌遙眼前瞧著,這些人一點兒也不像是貴胄之家裡的人,就跟最最普通的百姓沒有絲毫的兩樣,他們不在乎規矩,不在乎禮數,可是氣氛,卻又是那麼的平和溫馨。
對於凌遙來說,這樣的氣氛真是熟悉又陌生的,也是彌足珍貴的。她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同家人在一起吃飯聊天了,這種簡單的快樂,有時候竟也是一種奢求。
齊灤看凌遙只顧著低頭用飯,知道她是真的餓了,唇邊便有笑意,替她夾了些菜,又怕她不習慣飯桌上這樣歡快的氣氛,便在她耳邊低聲解釋,他笑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出身民人,習慣了這樣熱熱鬧鬧的相處,他們雖有爵位在身,但這些年也從未變過,也從不擺侯爺架子,所以在侯府裡,大家都是親人,也沒有什麼別的身份,隨和些便是了。”
他笑道:“我從小就喜歡到他們這裡來,這裡沒有規矩和束縛,我也不是那個大家懼怕的寧王殿下,在這裡,我只是他們的孫子,想想,也還是挺自在的。”
凌遙點頭:“恩,我明白的。”
她當然能夠明白,也只有在真正的親人面前,才能如此愉快的相處,因為親人就是親人,不需要那些世俗中的任何身份來裝飾。
一頓飯在愉快的氣氛中結束了。
凌遙在飯桌上沒有講什麼話,但在飯後,她與大家熟悉了許多,也覺得親近了許多,在向竑儒的帶領下,大家一起到客廳裡去飲茶閑聊。
齊灤在席間時就悄悄同凌遙說過了,今晚若是回明王府去就太晚了,所以,他們要在侯府留宿一夜,而且,不只是他們,就連狄老夫人一家子的人,也都在侯府上留宿。
凌遙表示理解,畢竟承恩侯府在京郊,就是吃了晚飯直接趕回去,恐怕也是來不及的,在承恩侯府留宿一夜第二日再走,才是明智的選擇。
至於她的夜不歸宿,想來明王府中也沒有人敢說什麼的,她也更不必同齊氏請示,只要她自己決定也就是了。
既然晚上不必趕路,大家也就自然而然的聚集在客廳裡繼續聊天了,凌遙也知道,她算是齊灤帶回家來見家長的女朋友,方才席間大家都不方便對著她發問,這會兒既然熟悉一些了,又是在客廳閑聊,自然而然的,她肯定是要被問問題的了。
向竑儒在封侯之前是個郎中,修習的便是女科,他給人看了一輩子的病,此刻觀凌遙氣色,便覺得凌遙確實是個有傷在身的模樣,他心裡關心凌遙的傷,便開口問道:“凌姑娘,敢問姑娘是如何受傷的?可有請大夫醫治過?”
他話音未落,一旁的許氏卻瞪了他一眼,哪有人家姑娘剛剛上門,就直接問這等事情的?許氏嫌向竑儒沒有眼力勁兒,之前齊灤才偷偷囑咐過他們的,說是不要問凌遙打聽明王府裡的事兒,如今這老頭子職業病發作,也不管孫子的囑咐,直接就給問出來了!
聽齊灤的意思,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傷了,肯定是跟明王府有關的,那深宅王府裡的陰司事兒,許氏就是沒見過也是聽過的,還能少得了麼!
所以,這會兒許氏就有些怨向竑儒,怨他不該提這些的。
齊灤也有些緊張,他知道外祖父是一片好意,想要關心凌遙的意思,但是他怕這話引得凌遙不悅。
向竑儒這話一出,一時間,眾人的視線都落在凌遙身上,很顯然,大家都想知道凌遙的傷是怎麼回事。
凌遙見齊灤一臉緊張的模樣,心中倒是好笑,她自己都還沒有忌諱,齊灤倒是替她忌諱上了。文淑皇後是懂醫的,齊灤說他自個兒的醫術也承襲自文淑皇後,那麼,文淑皇後的醫術自然是承襲自承恩侯的。
凌遙心裡很明白,承恩侯之所以這麼說,並非是要打探什麼,而是他心裡關心她,作為一個醫者,又有些好奇她的傷病罷了,就因為她心中明白,所以也並未將這個放在心上。
凌遙從齊灤身上收回視線,這才望著向竑儒微微笑道:“有人弄斷了我的腿骨,將鐵釘扎入我的骨頭之中。後來,阿灤是救了我,我才能活下來的。不過,我沒有請大夫醫治。這傷是我自己做手術,哦不,是我自己行開骨之術醫治的。我也是略懂醫術的人,不過,醫道尚淺,是比不過外祖父的。”
向竑儒聽了這話,吃了一驚,不僅驚訝於凌遙的傷情這般重,更驚訝於這麼個小小的姑娘竟懂得開骨之術!
但他好歹也是行醫一輩子的有些名頭的郎中,又做了這麼多年的侯爺,心裡還是很沉得住氣的,他只露出了些微驚詫,然後便收斂了神色,捻須道:“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話,老夫可否替姑娘把一把脈?”
凌遙笑道:“當然可以啊。”
她知道自己方才那話把承恩侯給震到了,畢竟她如今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這麼小便懂得開骨之術,承恩侯當然是很驚訝的。
其實,若非眼前都是齊灤的親人,她是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的。對於旁人,她都不會講。但對於齊灤的親人,她不願意說假話騙他們,再者,他們又都是好意,若是含糊其辭,又恐他們懷疑自己的真心,索性不如敞敞亮亮的將話表明,以示她的坦誠無欺。
向竑儒給凌遙把脈時,神色沉肅,他把了有一刻鐘的時間,確定了凌遙的傷確實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從脈像上看,正是有好轉的跡像。
只是,眼前人多,他又是男人,凌遙一個小姑娘,他也不好提出來要看她的傷處,所以便沒提,只抿唇道:“姑娘將這傷療治的很好,老夫也無甚可說的。只是還請姑娘原諒老夫的唐突,實在是老夫關心姑娘,老夫行醫半生,如今雖不與人瞧病了,可這顆醫者心到底還是換不了了的。”
他有心想問問凌遙的開骨之術是從何處習得的,可是這話還未出口他自己也覺得唐突不妥,是以並未開口相問。
凌遙聽了這話,也只是笑道:“外祖父言重了。我明白外祖父的心思,外祖父是醫者父母心,這個我卻還是知道的。”
許氏怕再說下去,這話題就轉不回來了,便截住向竑儒的話頭,轉頭問齊灤道:“灤兒,你們預備何時成婚啊?你同凌姑娘的事兒,跟你父皇說了沒有?”
許氏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狄老夫人更是期待的望著齊灤,很顯然,大家還是比較關心齊灤的婚姻大事。
齊灤同坐在他身邊的凌遙相視一笑,他才答道:“我預備回宮的時候就跟父皇提請此事,我同阿遙之間的事兒,父皇都已經知道了。剩下的,也就是等我回宮後同父皇商定了日子,到時候迎娶她過門做我的王妃就是了。”
許氏點點頭道:“這是對的!這事兒得快些趕著辦了才好呢!”
齊灤笑道:“外祖母放心,最遲明年五月,最快便是年後,我一定能成親的。不過,總是要等著阿遙的腿傷好了才行,否則,到時候典禮上那麼多的行禮,她這個樣子是受不住的。”
許氏聽了,點點頭道:“這倒是的。再快也要等凌姑娘的傷好了才行,否則的話,凌姑娘這腿要是落下病根了,那可就不好了!這也是大事。”
一旁曹氏的兒子狄榮烈聽了這話,望著齊灤笑道:“表叔,你到時候成親了,烈兒也要去喝喜酒!”
一家人因為狄榮烈這話都笑得合不攏嘴,曹氏對著狄榮烈的腦袋拍了一巴掌,笑嗤道:“你才多大,就要喝酒了?你也只能喝些糖水罷了!”
齊灤聽這話,也笑得眉眼彎彎的,一口應道:“好啊,我到時候一定請烈兒去喝喜酒!”
一家人聚在一處,話題總是說不完的,說了齊灤的婚事,狄老夫人的二兒子狄晉崇又問齊灤京郊大營練兵的事,齊灤便一一同他說了,正說得高興的時候,因忽而心裡惦記凌遙,轉頭去看時,他便敏銳的發覺了凌遙眉眼間的一抹疲色,她微微皺著眉頭,雖然臉上有笑,卻分明是不太舒服的模樣。
齊灤在心裡默默算了一下時辰,便知道時候不早了,他知道凌遙有傷在身,睡覺都比旁人要早一些,看她這模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傷處又疼了,他心疼她,便不同狄晉崇說話了,同眾人告了罪,便領著凌遙去為她預備好的屋子,安置她歇著。
凌遙見他如此,也並未逞強,乖乖的由他領著去睡覺。其實她飯後便有些不舒服了,這一日勞累,她都沒有好好休息一下,不過是強撐著精神陪著大家說話,後來也是實在支撐不住了才會露出疲色來的。
見齊灤如此體貼她,她心中感動,還好齊灤將她放在心上,不然的話,她便只能自己開口離席了。那樣雖是可以的,但終歸還是不妥。
“阿遙,這是我特意囑咐外祖母替你預備的屋子,一應東西都是有的,你服用的藥我也命羅羅帶來了,等會兒你記得讓羅羅給你換藥,”
齊灤站在床榻邊,抿唇道,“方才急著顧你,我將大家都撂在廳裡了,這會兒我去同他們說一聲,等下再來看你。”
凌遙坐在床榻上,見齊灤要走,便拉著他的衣袖道:“阿灤,是我掃了大家的興致,你一會兒去了,好歹替我解釋一下,我——”
齊灤阻了她的話,笑道:“沒事的,阿遙,外祖父他們都是通情達理的人,豈會不明白這個?你放心,他們絕不會誤會你的。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一會兒便會過來的。”
“你等會兒再走,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凌遙扯住他的衣袖,沒放他走,見齊灤轉頭看她,她才又道,“我知道大家對我都有好奇,他們確實是知道的太少了,大概也是你對他們說過什麼,他們才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吧?”
齊灤抿唇道:“阿遙,有些事你若是不想說,可以不必告訴他們的,他們又不是一定非要知道。”
“可是,他們只有知道了才能放心啊,對我放心,也對你放心,更是對我們放心,”
凌遙笑道,“阿灤,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瞞著他們不說也是因為尊重我,但是他們都是關心你的人,而你把我帶回來了,他們因為你,也成了關心我的人,所以這些事,不該瞞著他們的。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還是很喜歡他們的。”
齊灤望著她道:“阿遙,你的意思是說,你願意把你的事都同他們說?”
“不是我說,是你去說,應該說,是我讓你去說的,”
凌遙笑著糾正齊灤的話,她道,“這些事,也不是不能對他們說的。只是,不該我自己對他們說,畢竟是一些不好的事情,若是我來說,難免想起舊事讓我心裡不痛快。若是由你去說,既可以避免讓我想起那些事情而難受,又可以讓他們知道事情的始末,這不是很好麼?所以,等下你去見他們的時候,不必急著就走,你同大家說一說,也不枉他們對咱們這麼好啊。”
聽她這一番話,齊灤心中感動極了,他默默的看了她許久,才開口道:“阿遙,你真好。謝謝你。”
凌遙輕輕的笑,松開了拽住他衣袖的手:“去吧,別讓他們等久了。我也困了,我要睡一會兒。你也累了一日了,等下說完了,就不必過來了,去你的屋子休息吧。”
其實,是她應該謝謝他的,謝謝他帶給了她這麼多的親人。讓她開始期待成為他的妻子,期待自己將來能融入這個有愛溫馨的大家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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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萬更完畢,祝大家看文愉快,明兒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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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