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照花樓之宴
照花樓在整個明王府的正中心,是府中女眷們喝茶聽戲的娛樂場所。
建明王府時,凌鼎曾花重金打造照花樓,而這座三層小樓之所以名曰照花,便是因為這樓前屋後都種滿了四時季節會開的許多種花兒,而樓中窗格門樓上皆是用雪色琉璃鑲嵌在上頭的,只要太陽光一照射進來,這座小樓便會反射琉璃的光芒,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並且,能將樓外的花兒都映照在小樓內部中去。
樓中格局開闊,一樓空置,放著的皆是從雲南運過來的珍稀花木,從旋梯而上,二樓和三樓才是觀景之處。
照花樓前面是明王府建在內院中的大戲台,戲台掩映在花木之間,又是臨水而建,曲水流暢間叢叢翠綠點染,給戲台也添了幾分綠意和詩意。
照花樓後是明王府內的人工湖,這湖繞著照花樓而行,照花樓其實也算是建在這湖邊之上了,照花樓與岸邊也只有一石橋相連,便是不看戲的時候,在這照花樓二層或三層觀景,看著湖邊景致,聞著樓中幽幽不絕的花木香氣,也是一番享受。
齊氏雖給府裡後院定了規矩,後院的女人們不可胡亂生事,但這些院落之間也並非全然沒有來往,只要不是爭風吃醋的事情,正常的交往走動還是可以的。
畢竟凌鼎只有那麼一個,他也不可能照顧到後院裡那麼多的妾室,在他流連於外間花叢中時,後院裡的這些妾室們,自然是要自己尋些樂子來打發時間的。
而照花樓,便是很能讓她們消磨時間的所在了。
凌遙今日要去照花樓赴宴,不過,因宴席在午膳時分,倒也不用過去的太早。
也是臨近午時的時候,羅羅才來尋凌遙了,她一進屋子,就看見凌姑娘滿手鮮血,正在拿著大哥找人打造的一柄細刀在半人高的台子上擺弄兩三只死老鼠。
羅羅還未見慣這場景,忍不住移開了視線,口中卻道:“凌姑娘,時辰差不多了,不如我幫著姑娘換了衣裳,咱們這就去照花樓?”
凌姑娘昨日說,要把西廂裡的那些老鼠都留下來,她自有用處。那會兒她雖然照著凌姑娘的意思辦了,但是心裡還是不太明白,也不知道那些老鼠能派上什麼用場。
但今兒凌姑娘晨起之後所做的事情,徹底解了她的疑惑,也徹底開了她的眼界。
凌遙抬眸看了羅羅一眼,見羅羅對她所做之事不忍直視,忍不住抿唇笑道:“羅姐姐還是不太適應?”
見羅羅那個樣子,凌遙抿著唇笑了一會兒,才放下手裡的刀具,望著羅羅笑道:“羅姐姐去幫我弄些熱水來吧,我把手洗干淨了,就同羅姐姐一起去選衣裳。今兒去照花樓赴宴,我也不好穿著男裝前去,總該換回姑娘家的衣裙的。”
羅羅聽見凌遙吩咐,又聽凌遙肯換回女子裝扮了,心中自是高興,連忙答應了一聲便去替凌遙收拾了。
凌遙望著羅羅的身影笑了一會兒,她的視線才重又回到了她身前的高台上。她一早就想著要搗鼓這些老鼠了,只是她拜托羅成做的一套手術刀具都沒有做好,古代又沒有不鏽鋼的刀具,所以最多只能是用鐵器打造出來,想要達到她的要求,自然要花費很大一番功夫的。
也正是在昨兒夜裡,她才收到了羅成送來的刀具。
因此今兒晨起之後,她就想試著用一下。起了這個念頭之後,她便讓羅成去西廂裡抓了兩三只老鼠過來,用剛剛制好的刀具試著將老鼠給解剖了一下。
雖然她覺得自個兒沒變,但到底還是換了一副身體,有些事情不練習的話,恐怕是會生疏的。不過,這種事兒,總不好在她的臥房中去做,如今羅羅還同她睡在一個屋子裡,隔壁屋子除了些擺設家具,完全就是空置的。
因此,她就在隔壁屋子裡弄了個解剖台,正好可以讓她坐著的時候擺弄那些老鼠的高度,只不過,她拿著這些老鼠解剖當練手了,卻著實讓羅羅兄妹兩個震驚了一把,羅羅還有些不大適應她這麼做,想起這事兒來,凌遙便忍不住想笑,大概羅羅是沒想到她還能弄這個的。
羅羅很快就端了熱水進屋來,凌遙淨了手,便由羅羅推著她回了臥房,羅羅走到衣櫥跟前,將衣櫥打開來給凌遙看:“姑娘赴宴,想穿哪一件衣裳去?”
按理說,今日是凌姑娘娘親立為側妃的日子,也算是個大喜之日,既是大喜,就該穿得艷麗些才好,可是,凌姑娘的娘親又才去世不足兩月,正是在孝中,又不宜穿得太過鮮艷了。
羅羅有些左右為難,拿不定主意應該給凌遙選個什麼樣的衣裳穿著,索性不替凌姑娘做決定,打開了衣櫥,任由凌遙自個兒來選。
凌遙看了看衣櫥裡的衣裳,不由得又想起齊灤來。
從前原主在明王府裡是個最不起眼的庶女,又因為張氏身份低微,再加上原主不能打扮,所以原主的衣裳全都是些灰頭土臉的服飾,而且,能有多髒就有多髒,能有多破便有多破。
凌遙回到明王府的當天晚上就將那些衣裳都燒掉了,後來她身上一直穿著的,都是羅羅改過的齊灤的舊衣,也是昨日齊灤過來時,才給她帶了新做的適合她身材尺寸的女子衣裙來。
凌遙伸手在一件淡青的長襖上點了點,又點了碧青的下裙,最後伸手指了指掛在衣架子上的那件繡了幾朵寒梅的月白披風,這才笑道:“羅姐姐,就這麼穿吧。”
這麼搭配,既不會顯得太過隆重,更不會顯得過於素淡了。
羅羅見凌遙選的都是清新淡雅的顏色,便替凌遙選了兩只點翠步搖,步搖插/入發中,步搖上的流蘇正巧垂在凌遙耳邊,便是微微動一動腦袋,那流蘇也會輕輕搖擺,而流蘇上的幾點藍寶墜子也會輕輕晃動,配上凌遙的嬌美容色,越發添了幾分少女才有的靈動俏皮了。
凌遙將蓋在腿上的兔毛毯子整理了一下,又伸手撫了撫發髻上的步搖,這才轉頭望著羅羅笑道:“羅姐姐,咱們這便走吧。”
她往照花樓赴宴,自然羅羅也是要去的。
而羅成得了齊灤的吩咐,是一定要寸步不離的負責她的安全的,所以,羅成也跟著前去。
一起同行的,還有五十個值守白班的鐵甲衛。
凌遙經過竹林小徑時,特意回頭看了一眼,她身後浩浩蕩蕩的跟著兩列鐵甲衛數十個人,心裡忍不住有點好笑,她這哪裡像是去赴宴的?倒是有點像去打群架的。
照花樓中,齊氏早已將宴席安排妥當了,就只等著凌遙過來。聽人稟報說凌遙來了,忙讓櫻桃下去迎凌遙上樓來入席。
凌遙入得照花樓中,便聞到了沁人心脾的幽香,尋香望去,入目便滿是青翠花木,她倒也是瞧得心喜,羅羅抱著她上了三樓,隨後,羅成也將她的輪椅一並抬了上來。
因是女眷聚會,鐵甲衛們倒是不便一同跟上來的,所以,除了羅成,其余的人都留在了樓外就地待命。
凌遙上了三樓後,越發覺得暖香襲人,雖然窗格都開著,但坐在其中,竟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三樓本是開闊的大廳,並未隔開,此時被齊氏布置了一番,用輕紗帷帳將三樓隔出了三間屋子來,中間便是宴席之地。
凌遙到了跟前,發現自己正對著臨水的窗格而坐,從她的角度望出去,正好能看見湖中心的那一座涼亭。
她轉頭望了望身後,那正對著戲台的窗扇倒是沒有打開,一旁的齊氏看出她的疑惑來,遂笑道:“雖說是喜宴,但到底姑娘還在孝中,請人入府唱戲或是請府裡的戲子來熱鬧熱鬧到底還是對亡者不敬。所以,今日便沒有預備這個。”
齊氏笑道,“不過,既然開宴,也不能夠太過冷清了,一會兒那湖上自會有樂師彈琴助興,姑娘想聽什麼曲兒,只管點上去,那樂師自然便會彈的。”
齊氏這話說得在理,凌遙遂笑著應了一聲,齊氏用心體貼,她自然承她的情。
其實,她本身對那咿咿呀呀的唱戲無甚興趣,此時聽見齊氏說不曾請來,她也就放心了些。聽齊氏說會有樂師臨水彈琴助興,心裡倒對這宴多了幾分期待。
如此安排,方才顯得此宴清雅,倒也是不俗。
凌遙又將視線落在了眼前的桌子上,卻見圓桌之上,只有她和齊氏兩個人的碗筷,並不見旁人的,她心中納悶,便開口問道:“櫻桃昨日還同我說,王妃不只請了我,還請了旁人的,怎麼到了如今,這裡也只有我們兩個呢?”
便是櫻桃昨日說起的那些人,加起來少說也有十來個,可是自她上來之後,這三層除了她和齊氏,卻再無別人了。
齊氏聞聽此言,笑答道:“她們都在二樓呢,我是特意請姑娘到三樓來的。今兒這宴席,姑娘是主角,她們不過是陪客罷了。何況,如今姑娘已是側妃之女,到底與她們身份有別,也不該在一處坐著的。”
齊氏笑了笑,又道,“再者,我也有些私話想同姑娘單獨說一說。若是有旁人在,說起話來顧忌良多,也就不那麼方便了。”
“遙姑娘介意這個?”
凌遙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沒想到王妃這麼安排罷了。其實也沒什麼的,我這幾日腿上不大舒服,也怕人多,王妃這麼安排,真是再好不過了。”
關於身份什麼的,凌遙倒是沒有齊氏那麼多的計較。
她不願跟那些妾室坐在一處,是本身就不甚熟悉,便是原主,也只接觸過凌禟的母親馬氏而已,其余的人從無深交;再者,凌遙此刻也是懶得去應酬她們,如今齊氏這般安排,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聽了凌遙的話,齊氏放了心,笑道:“姑娘覺得合心便好。”
她才從凌鼎那麼得了吩咐的,凌鼎叫她待凌遙好一些,她又怎肯將凌遙與那些妾室放在一處呢?她自然是要單獨好好招待凌遙的。
何況,二樓的那些妾室,與張氏相熟的幾個倒也罷了,都已經年紀很大了,從不在凌鼎眼中,但另外一些妾室,卻都是凌鼎喜歡的新鮮貨色,現而今還在得寵著,齊氏不耐煩見到她們,平日裡是能不見就不見的,今日這樣的場合,躲是躲不過去的,齊氏就只能將她們都安排在二樓了。
畢竟這些人,都是凌鼎指明了要請過來赴宴的,她也不好拒絕。否則的話,今日照花樓之宴辦得不漂亮不合凌遙的心意,凌鼎只怕還是要怪她的。
齊氏聽凌遙話中提起她的腿傷,她眸光微微閃動,一面給櫻桃打了個手勢示意可以上菜了,一面淺笑著問凌遙道:“姑娘的腿可好些了?”
齊氏眼裡恰到好處的露出幾分關切,凌遙卻沒被她眼中的關切所騙,只是淡淡的笑道:“多謝王妃關心。王妃放心,我的腿下個月便可以試著起來走動走動了。這幾日疼得好些了,也正是長骨的時候罷。”
她知道齊氏心裡惦記著她的承諾,不等齊氏開口,便又笑道:“等我能稍稍走動的時候,便是可以多多出去活動一下了,到時候,我自回去王妃的秀水閣替王妃診脈的。”
齊氏這會兒一點兒也不懷疑凌遙的本事了,她抿著唇道:“這個倒是不急。我知姑娘誠意,自然是等著姑娘痊愈方可。再者,我說這個,也不是要催促姑娘之意,我只是有些擔心,就怕蓮童大人醫好了世子的腿,到時候——”
齊氏沒有再往下說,但是她眼中的擔憂卻是不言而喻的。
凌遙也聽說凌鼎讓身邊的巫醫給凌玨醫腿的事情了,只是,一則她沒有看見凌玨究竟傷得如何了,二則她也不知這巫醫醫術究竟如何,所以凌玨的腿究竟能不能好,她還真是沒辦法斷言的。
但是,以古代的醫療水准,她覺得凌玨的腿要想恢復如初,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莫非王妃不想讓凌玨的腿變好?”凌遙故意訝異道。
她話音未落,自己卻又跟著笑道,“其實王妃不必這麼擔心的。且不說凌玨的腿能不能好,便是好了,寧王爺也會把他帶走的。就算是不好了,寧王爺自然也會有安置他的法子。再說了,父王不是也應允了寧王爺的要求了麼?王妃又何必這麼擔心呢?”
這會兒已經開始上菜了,菜品精致,香氣四溢,凌遙此刻正聞得臨水的亭中傳來了琴聲,她唇角的笑意越發擴大,眼底帶了幾分愜意,顯然是正在享受眼前的這一切,對齊氏的擔憂,也就不那麼放在心上了。
既然齊灤插手了,凌玨之事,他必會管到底的,難道,廢了一雙腿的凌玨,還能從鐵甲衛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不成?
“我自然不會懷疑寧王爺的手段,也知道世子落在寧王爺手裡,斷無逃脫的可能,我只是覺得,王爺對此事的態度很是出乎我的意料,王爺年已四十,只此一子,而且又是嫡子,他竟能讓寧王爺就這麼將世子給帶走,我心中實在是覺得不解,”
凌遙了然的點了點頭,原來凌鼎是預備要來的啊,她看向齊氏便問道:“父王為何事被宣召入宮,王妃可知道?”
齊氏點了點頭道:“王爺人還在宮中沒有出來,宮裡卻有旨意到了王府。那旨意內容也說得很簡單,說是明王世子頑劣不堪,不可承當世子之位,異日也無法承襲王爵,便將凌玨的世子之位給革去了。想來必是昨日寧王爺入宮後,將凌玨所做之事告知了皇上,皇上才下了這個旨意的。而王爺之所以到現在還未回來,恐怕是在宮中被皇上訓斥吧。”
元熙帝性情冷漠,寡淡無情,若對看得上的人,態度便如春風拂面溫暖襲人;若是對看不上的人,或是犯了錯的人,那便是翻臉無情隨意呵斥。
以凌玨這事兒來說,凌鼎又曾與元熙帝有那麼一樁舊事存在,又是寧王告的狀,凌鼎此番滯留宮中不得回府,肯定是元熙帝將他留於宮中斥責了。
“既如此,王妃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凌遙笑了笑,抿了一口瓷盅內的熱湯,才對齊氏道,“如今凌玨沒了世子之位,但還是父王嫡子,只不過,他被寧王爺控制了,想要脫身是不可能的,王妃只管放心便是。王妃如今的首要之務,該放在調養身子與父王改善關系,以便早日有孕生子,這才是要緊的事兒。等王妃替父王再生嫡子,這凌玨在父王眼中,自然就沒有那麼金貴了。”
齊氏抿了抿唇,默想片刻,才道:“姑娘說得也在理。只是,凌玨一日活著,我心裡便總覺得不踏實,生怕會有變故發生。”
齊氏頓了頓,復又嘆道,“寧王爺這般有手段,遙姑娘又曾差點被凌玨害了性命,昨日寧王爺怎麼就不狠心殺了凌玨呢?他若是死了,於姑娘,於我,都是一番好事啊。”
彼時正值櫻桃拿了曲單來給凌遙看,凌遙正在翻看,聽見齊氏這話,她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卻裝作沒有聽見一般,又繼續看那曲單,等了片刻,才點了點曲單上的一行字對著櫻桃笑道:“臨江驛好聽,便彈這個吧。”
她面上笑得清淡,心裡卻在冷笑,如若齊灤真的把凌玨給打死了,齊氏還能對她這般體貼周到嗎?她和齊氏的結盟之所以能成,便是因為她們此時共同的敵人是凌玨,要是凌玨死了,這個盟只怕也就結不成了。
凌遙微微垂眸,今日宴上,琴聲好聽,這清燉雞湯也好喝,要是沒有齊氏的這頻頻試探,這照花樓之宴還是挺好的。
凌遙沒有看齊氏,視線落在剛送來的清蒸鱸魚上頭,那魚身上有幾道刀口,想是割開後方便入味的,她微微眯了眯眼眸,重新再看向齊氏時,眼中含著輕忽笑意,幾許寒芒被掩飾在眼底,她道:“王妃忘了五年前的舊事嗎?當初皇上為什麼不殺父王,也就是昨日寧王為何不殺凌玨的原因。殺了凌玨一人事小,可因此引起的動蕩,只怕不是那麼好平復的。”
“如今他都已經這樣了,王妃若是還不放心,可以去試探一下父王的。你們是夫妻,你若是能得了他的心,試探一下他對凌玨的態度,豈不是會更清楚麼?便是再不放心,王妃派人暗地裡盯著明輝堂便好,這樣一來,王妃在暗處,寧王在明處,這麼多人盯著凌玨,凌玨不就更無路可走了麼?便是父王想用手段,也難了。”
凌遙聽羅成說起齊灤仗勢欺負凌鼎父子的事情時,便在心裡思忖過這個問題了。
以齊灤當時的威勢,就是想讓鐵甲衛當眾把凌玨打死,也是完全可行的。可是,他當日為什麼不那麼做呢?反而還用了那麼迂回的方式處置凌玨,他不能親自要了凌玨的性命,卻能將凌玨的性命掌握在手裡,那麼,一定是因為凌玨的身份了。
凌遙聯想到五年的事情,原主雖然對五年前的事情知之不多,但是大體上的事兒還是知道的,只要凌遙這麼一分析,自然也就明白了齊灤這麼處置凌玨的用意了。
齊氏聞言,垂眸思忖片刻,才望著凌遙笑道:“姑娘說得也是,倒是我多慮了。”
齊氏並非回真人,她是在京城裡長大的,若非凌遙這番話的提醒,她還真是沒有想到那上頭去。不過,凌遙這話確實說得在理,看昨日齊灤那仗勢欺人的模樣,壓根不把凌鼎放在眼中,步步緊逼,卻又並沒有欺壓太過,想來,一定是忌憚回真族在雲南的勢力了。
凌遙看齊氏恍然大悟的模樣,唇角噙了幾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她閉目聽了一會兒湖中亭子裡傳來的悠揚琴聲,然後才睜開眼睛看了齊氏一眼,見齊氏仍有些神思不屬的模樣,並未將心思放在這宴席之上,便微微一笑,雲淡風輕的道:“王妃嫁給父王也有五年了吧?這日子雖久,但王妃畢竟青春年少,若是論容貌,王妃未必會輸給那些妾室,便是外頭的女人,王妃這等身份,本也不必同她們進行比較。”
看齊氏瞪大了眼睛望著她,凌遙顯然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任何不妥之處,仍是笑吟吟的道:“父王雖然濫情,但終歸是男子,定會為美色所惑。王妃與父王幾年夫妻,難道還沒有摸清父王的喜好和口味嗎?若想有孕生子,除了女子一方的努力,也得男子配合才行。王妃還是要多琢磨琢磨父王的心思,若是父王喜歡王妃,這事兒才會更好辦一些。”
成親五年還沒有身孕,凌遙覺得,這裡頭不是齊氏的問題,就是凌鼎的問題。但看凌鼎的妾室生了一堆庶子庶女出來,齊氏還一個都沒有,這問題就顯而易見了。想來,齊氏嫁與凌鼎,多半心中不願,並非良緣匹配,這心不甘情不願的,自然也就不願意曲意服侍凌鼎了。
不過,凌遙還是覺得,這裡頭定有些其他的問題,比如齊氏的身體是否有問題,還需要她再細看一番。只不過,眼下這教齊氏放下姿態俯就凌鼎的事兒,齊氏也是應當知道的。
凌遙這一番話,其實頗令齊氏尷尬,但她尚未開口,便有個丫鬟自下而上,從旋梯上到了櫻桃面前,對著櫻桃耳語幾句,但見櫻桃神色一變,她道:“主子,遙姑娘,寧王殿下來了。”
凌遙聽了這話,沒開口,心口卻是微微一動,齊灤來了啊。
齊氏忙按下心中情緒,問櫻桃道:“殿下到哪裡了?”
也不知道外頭這會兒報上來,她再迎出去時間夠不夠,若是寧王直接闖進來,她就沒法子去王府門口相迎了。
櫻桃抿唇,看了看凌遙,才道:“回主子,寧王殿下直接往隨風院去了。”
隨風院啊,齊氏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含笑看向凌遙道:“只怕是殿下來尋姑娘了,姑娘也不必在此耽擱了,寧王殿下來訪,我怎好阻了姑娘與殿下相見呢?”
凌遙也不客氣,齊氏讓她走,她走就是了,反正她估計,這會兒不走,以齊灤的性子,他等會兒便會派人來尋她了。
她對著齊氏笑道:“如此,那我便告辭了。此番宴席,還要多謝父王和王妃為我籌謀,此番我提前離席,還要勞王妃替我應酬了,多謝王妃。”
“這是哪裡話?咱們是一家人,這都是應該的,”
齊氏含了幾分笑意,目送凌遙被她身邊的人抱下了照花樓,等人都走了之後,齊氏臉上的笑便沒了,重新又恢復成了她慣有的清冷模樣。
此時,侍立在她身邊的櫻桃也是一臉的憤然,這會兒照花樓三層上只有她們主僕二人,旋梯上也有人把守著,這樓牆壁皆是加厚的,此刻也不怕被人偷聽,櫻桃自然是想說什麼便說什麼了。
“這遙姑娘也真是的,怎麼說話如此粗俗無禮呢?便是主子您看重她,不計較她庶出的身份與她親近,她又怎麼能如此說您呢?”
櫻桃皺眉道,“您跟王爺之間的事兒,那是主子的私事,她一個小輩,怎能如此不知羞恥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了,行事怎能如此不知檢點?到底還是低賤妾室生出的女兒,就是不及世家的女兒有禮!”
“罷了,她自回府之時便是這樣的,她性情大變後,你見她對誰有禮過?她是自恃搭上了寧王,便有恃無恐了。何況,她手底下也確實有幾分手段,我也不能不讓著她,所以,你不能那麼說她,”
齊氏淡淡的看了一眼櫻桃,抿唇道,“便是她言辭粗俗,但我與王爺之間的事兒,她確實沒有說錯。我只是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將男女之事看得如此透徹。也難怪那麼冷心冷面的寧王會這般護著她了,這位遙姑娘,確實很懂得男人的心思,凌玥的手段,又怎能及得上她呢?”
此刻照花樓上雖非無人,但三層只有她和櫻桃在。櫻桃是她自幼的丫鬟,自然無須避忌什麼。
齊氏因為凌遙的話,想起些舊年往事,不由得眼神有些迷離,想到辛酸處,將桌案上的熱酒拿了過來,自斟自飲,飲過熱酒後,她便想起,五年前,她十五歲嫁給凌鼎時,凌鼎已有三十五歲了。
她那時候年少無知,又何嘗沒有想好好做明王妃的想法呢?即使那時候的凌鼎,完全跟個喪家之犬沒有什麼兩樣,但是她既然嫁給了他,就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只可惜,凌鼎心裡裝了太多的事,他身邊有太多的女人,她漸漸地認識到了他的薄情與濫情,她便不願意再靠近了。
她知道凌鼎喜歡溫柔小意的女人,可是她做不到那個樣子,她本性偏冷,不肯屈就凌鼎。後來,凌鼎待她就漸漸的淡了,兩個人之間就冷了下來。
櫻桃看自家主子如此傷懷,不忍再說這些惹得齊氏不高興,便道:“既然是這樣,那遙姑娘的話,主子就不要聽從了吧?主子這樣也挺好的,又何必委屈了自己呢?”
“你這話不對,她的話雖不好聽,但她說得在理,我若是想要有孕生子,就必須改變對王爺的態度。就是再委屈我自己,我也不能不要兒子啊,若是沒有嫡子,這王府的世子之位,難道要給妾室生的庶子嗎?”
齊氏咬牙道,“寧王忌憚回真人的勢力,不敢殺了凌玨,也不敢得罪王爺太過。我看,也只有等凌玨上了戰場,死在哪個外族人的手裡了。偏偏我得改善與王爺之間的關系,是絕不能派人盯著明輝堂的,否則一旦被王爺發現了,只怕我們之間的關系,就再難轉圜了。但是,若是我對王爺溫順些,或者還能探出王爺心裡對凌玨究竟是個什麼態度呢。”
櫻桃想了片刻,忽而想到一件事情來,便開口問道:“如此說來,主子只需找個大夫助主子有孕即可,又何必非要遙姑娘呢?如今大公子已經這樣了,再想翻身也難,主子與遙姑娘之間的結盟,也不一定非要繼續維持下去啊?”
櫻桃是怕齊氏再受到今日這樣的羞辱,遙姑娘的話粗俗無禮,齊氏這等身份,又豈是她一個庶女可以任意羞辱的?
齊氏聽了這話,心中暗自罵了櫻桃一聲愚蠢,她搖了搖頭,望著外間湖水,幽幽地道:“只要凌玨一日活著,我與她的結盟只怕就會存在一日。不管將來變故如何,就說在我成功生下王爺嫡子之前,我是不能丟開她的。”
櫻桃聞言,抿唇道:“那要是遙姑娘不肯繼續幫主子了呢?”
主子不丟開遙姑娘,那遙姑娘若是先丟開主子了呢?
齊氏眼中透出幾分冷意,她冷笑道:“她不會的。就算她搭上了寧王,那又能如何呢?張氏不過一介農戶之女,如今也已經死了,就連張氏生的兒子都死了,在這個王府裡,她無親無故,還能倚仗誰去?她心裡清楚,我不只是明王妃,我的後頭還有永安侯府。就是為了寧王,她也不能同我翻臉的。”
如今皇上尚未立太子,皇子們尚還需要人支持,即便是寧王,也不能免俗。
齊氏這話倒是說對了,只不過,凌遙選擇不丟開她的原因,她卻未能猜對。
在從照花樓回隨風院的路上。
羅羅也問了凌遙同樣的問題:“凌姑娘,既然如今凌玨公子已被王爺控制住了,你為何還要助明王妃有孕並生子呢?”
凌遙微微一笑,答道:“凌玨確實是被寧王爺控制住了,但是他還沒死啊,在他沒死之前,你以為我父王就真的那麼容易放他走嗎?有句話齊氏說對了,只要凌玨沒死,這事兒就不算完。但在我這裡,還多了一樣,只要凌玨活著,這明王府的爵位就還有一日重新落到他的頭上去,我得看著明王府的世子成了旁人,我才能安心。”
“何況,”凌遙眼中露出幾分算計的笑來,“凌玨因為陸妃的死,恨上了我父王帶入京城的所有妾室和庶子,旁人他還沒來得及殺,只先殺了我母親和弟弟。只不過我沒被殺死,他心有不甘,又經歷了這些事情,想必心中更是恨我。既然齊氏與我是同盟,她眼裡容不得凌玨,那我讓她有了嫡子,又承襲了明王府的爵位,凌玨又豈會不恨她和她的兒子呢?”
“反正大家是同盟嘛,有難同當,我也不能一個人被凌玨這麼恨著,如此一來,凌玨對我的恨意,多少能轉換到齊氏身上去的。羅姐姐你想,對於凌玨來說,是我這個庶女的威脅大呢,還是齊氏所生的嫡子對他的威脅大呢?”
這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嘛。
羅羅聽了凌遙的話,也覺得很有道理,一旁的羅成在沉思片刻後,卻開口道:“凌姑娘對明王妃如此費心籌謀,這是王爺不希望看見的,王爺希望姑娘能無憂無慮的,這事兒,我還是要向王爺說明一下,總要替姑娘除了後患才好。”
“你別去說了,省得又要麻煩他,你們王爺的心意我知道,只是你為了這麼點子事兒去麻煩他,我覺得根本沒有那個必要,難道這點事情我都不能處理好麼?”
凌遙笑著阻止了羅成,她道,“你們王爺要忙的事兒多著呢,犯不著又去找他特特的說這個。何況,我有我的用意,你若是去說了,反而壞了我的好事,明白麼?”
羅羅也不贊成羅成去說,她望著自家大哥道:“大哥,你就別管姑娘的事兒了。姑娘如此行事自有她的道理,你就別去添亂了,省得不能幫忙反而壞了姑娘的事兒呢!”
大哥在姑娘身邊日子尚淺,不明白姑娘的行事風格,羅羅卻是知道的,姑娘行事雖然怪異,卻是從不會叫自己吃虧的,想想前幾次的事兒,便是沒有王爺幫忙,姑娘不都處理的挺好的麼?
見凌遙和羅羅都這麼說,羅成也就從善如流的應了,沒有再提此事。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