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亭又問了這座宅院有多少人。
小二說,共有十數人,具體她也不太清楚,說過會去了解個清楚。
小七又問,要不要讓宅院裡的所有人來拜見一下白青亭?
白青亭說不了,她要歇息了。
小七說,那他們定然要大失所望了。
宅院裡上上下下的奴僕皆是琉璃塔的人,早先聞得自家少夫人要來來鳳街據點住上一段時日,把他們個個給樂壞了。
齊齊換了新衣,拾掇了老半天,為的便是好好拜見白青亭一番。
用來晚膳之後,小二服侍白青亭沐浴更衣。
小七則去告知他們,讓他們散了,少夫人倦了歇了,有事再喚他們。
他們聽後,無不垂頭喪氣。
看得小七樂得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後院主院,一路樂呵得不得了。
隔日清晨,小七歡天喜地地跑到白青亭院落裡的寢居裡,站在外室與小二嘰嘰咕咕地說些什麼,那聲音聽著很歡快喜悅。
白青亭昨夜睡得早,今日天一亮,她便醒了。
只是許久未賴過床了,她賴著不想起床。
隱隱約約地,外室傳來小二與小七刻意壓低的聲音。
“小聲些,少夫人還未起……”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不是高興麼!小一來了,小一還說公子快到了……”
白青亭刷一下坐起身,她坐在床榻上半會沒回過神來。
她聽到了什麼?
小七說,小一來了,他也快到了?
似乎是聽到內室的聲響,小二與小七走進了內室。
小二走到榻旁:“少夫人可是要起了?”
小七喜滋滋就想說什麼。卻讓小二橫了一眼。
白青亭察覺到了,對於小二的細心,她感到很暖心。
知道她與君子恆必然發生了什麼事,從而在藍騎營不告而別。
即便很好奇到底了什麼事,小二也沒問上半句,連小七那樣的多嘴與藏不住心事,也讓小二死死壓著。不讓小七多舌半個字。
這令她很是安慰。
身邊有個熱情活潑、能逗人開心的人是好。可更需要一個隨時隨地能為你解憂,能為你分擔,甚至在必要時候能曉得你的意願。從而為你阻斷外界一切你不願見到或聽到的事物。
小二會橫小七那一眼,必然是覺得她還不想聽到君子恆的消息。
正如這些日子以來,若非她主動問起,她們便不會提及。
連來這座隸屬琉璃塔據點的宅院。小二也顧慮重重。
但小二終歸不是她。
自她答應了小七轉移住到這宅院裡來,她已然不再忌諱有關君子恆的一切。
該來的總要來。她總不能避著一輩子。
何況,她不想避開他一輩子!
他,是她的夫君!
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她從未想過會改變。也絕然不會讓它改變!
誰也不能!
她不能,他也不能!
白青亭移動身子到床沿,腳著地。
小二立刻會意。蹲下身去為她穿鞋。
小七還站在榻邊,被小二說了一句:
“站著做什麼?沒見到少夫人要起身了麼?”
小七才恍過神來。哦了聲便小跑著出去,取清水及洗漱器具來。
白青亭在小二的服侍下穿好鞋,再穿好了衫裙。
她坐到梳妝台前去,看著銅鏡中的自已,及站在她身後為她梳理一頭長發的小二:
“小二,別對小七那樣嚴厲,慢慢教她便是。”
小二低聲應了聲是。
白青亭又道:“你是小字輩中的頭頭,她本來就有些悚你,在你面前總有一些束縛,你再這般對她不客氣,她很難與你親近,這樣一來,甚是不利她學到你身上的優點,小七身上也有優點,你也可以多學學。”
小二又應了聲是。
她心中明白白青亭話中所言的小七身上的優點是什麼,這是她一直以來所欠缺,也是她的性格造就她欠缺了這些。
她更明白白青亭是為了她好,想她學到小七身上的那股開朗與朝氣,若真學到了,那對她往後的人生有著很大的改變。
她想學,一直都想學。
即是為了她自已,也是為了白青亭。
她想啊,若是自已也有小七那樣的開朗與朝氣,那她與小七長期跟隨於自家少夫人左右,多多少少是能淡化去一些自家少夫人身上的那些陰沉,讓自家少夫人多一些歡樂與笑容的。
小二剛給白青亭長長的頭發梳順了,小七便重新進到內室來。
白青亭起身走到銅盆旁,看著清水中自已的臉龐,她有些怔神。
好像沒什麼血色,蒼白了些……也好像瘦了點,沒那樣豐潤好看了……
小二看著明顯不對勁的白青亭,小七想出聲叫喚,讓她給阻了。
小七再不敢動,也不敢出聲。
小二比她了解自家少夫人,有時候看得要比她多,一些事情也比她領悟得快,她一直很想學到小二那樣的聰明,即便只有一半也夠了,她便會很高興很高興!
可她……
小七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小二,意外地發現小二原本是關注著白青亭的,感到她的目光竟然轉過來對她微微扯了扯嘴角。
這是……笑了?
這是在……對她笑?
小七目瞪口呆,她感到風中凌亂了。
她不過是出去端盆清水進來,怎麼小二對她便變得那般溫柔了?
小七在心裡堅定地這般認為著。
待白青亭回過神,就著濕巾洗了臉之後,小二與小七已恢復了正常。
白青亭問:“小七剛才在與小二說,誰來了?”
本來小七還在疑惑小二突然轉變的態度,可她也是個風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性子。一聽白青亭提及誰來了,她立馬喜氣洋洋地道:
“是小一!少夫人,小一說,公子也快到了,大概今日]日暮前便能到了!”
哦……
日暮前麼?
丟下濕巾,白青亭轉回銅鏡前坐下。
小七看了眼並沒有如她所料的喜悅反應的自家少夫人之後,十分納悶地端著銅盆裡的洗臉水出了內室。
小二輕聲問著白青亭:“少夫人。今日要梳個什麼鬢?”
白青亭微笑道:“你擅長什麼。便梳什麼吧。”
對於這些,她從來不要求,都是任著小二或小七去折騰拿主意。
小二就會那麼幾個發型。小七的花樣多些,手也巧,可常常會多嘴多舌得不著邊際。
自出了藍騎營,小二便向來由小七替她梳頭的活計給接了來。讓小七去端端水或遞遞布巾什麼的,就是不再讓小七為她梳妝。
她想。大概是怕小七又嘴不把實,說錯了話惹她不高興吧。
想到這,她輕輕拍了拍小二正在為她盤起發的手背:
“別擔心,我沒事……他來便來吧。事情總要解決的。”
小二輕嗯了聲。
就在白青亭以為小二似以往一樣什麼也不會問之際,小二遲疑地開了口:
“少夫人與公子……沒什麼大礙吧?”
大礙?
那樣的事情若真算起來,又何止是大礙?
但若兩兩不在意。其實也沒什麼大礙。
她不在意他始終愛的是那個早魂歸天的明天晴,他不在意她其實就是披著明天睛的皮的另外一個女子。那麼一切都將那樣簡單,一切皆可回到二人最甜蜜的新婚夜。
可是……能麼?
她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又怎麼回答小二這個問題?
白青亭沉默了。
小二也未再問。
時間在悄然流逝。
直到用好了早膳,白青亭終於提起了小一。
小七不確實地重復道:“少夫人要傳小一進來麼?”
白青亭含笑點了點頭。
是她太在意了,也搞得她身邊的人緊張兮兮。
小七很高興地蹦跳著出去,將早候在寢居門外的小一給傳了進來。
小一一入內,便見到端端正正坐外室羅漢床上的白青亭。
中間一張小幾,早膳剛剛吃完,小二已麻利上了白青亭喜愛的大紅袍。
滿室的茶香,讓小一有些恍惚——公子也最愛喝這大紅袍了。
小一給白青亭行了禮:“少夫人!”
白青亭免了小一的禮,又指了指一旁的圈椅:
“坐吧,坐下好說話,總仰著頭看你,我脖子也怪酸的。”
又對小二與小七道:“這沒什麼外人,你們倆個也隨意些,不必拘著規矩……若是回去了,怕馬媽媽就沒我這般慣著你們了。”
三人同時聽到白青亭這意有所指的話,不禁同時皆松了口氣。
這是還有回君家的心思!
那就好,那就好!
小七最藏不住心思,一臉的喜氣較之聽到小一來還要喜上八分,一把拉著小一在左側下方的圈椅裡坐下,她自已則坐在小一下座。
小二也在小一的對座坐了下來。
白青亭問:“公子快到了?”
小一應道:“是,公子約莫在今日便能到。”
白青亭又問:“他知道我在這裡?”
想了想,不待小一回答,又笑著道:
“看我問得多余了,這裡是他的地盤,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這話聽起來有點刺,還有點酸。
小一忙作了個表明:“少夫人,這裡的所有人也聽任少夫人差遣,少夫人但凡有何吩咐,只管說便是,他們便是趕湯蹈火也必然為少夫人辦到!”
難得向來寡言的小一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
白青亭看著小一,輕呷了口大紅袍,想起君子恆總說她只會喝茶不會品茶,她又如牛飲般整盅大紅袍給灌了下去。
小二見狀欲起身,小七手腳卻比她更快,在她起身之際,小七已到了白青亭跟前端起已空了的茶盅。
正想下去再沏上一盅大紅袍,卻聽得白青亭道:
“不要大紅袍,沏別的。”
小七微驚:“啊?”
白青亭拿斜眼看小七:“怎麼?這裡不會窮到只有大紅袍這一種茶吧?”
小七連忙搖了搖頭:“還有碧螺春……”
白青亭決定道:“那就沏盅碧螺春來。”
小七哦了聲下去後,小一與小二雙雙不敢言語,皆微微低著頭,斂著眼簾,大氣不敢出。
所有小字輩誰不知道君子恆最愛喝大紅袍,連帶著後來的白青亭也愛喝上了,於是但凡夫妻二人到的地方,他們都會備著大紅袍這一種茶,旁的都沒有。
可白青亭這會說了不要沏大紅袍,改沏別的了?
也幸這據點還備了其他的茶,不然還真讓自家少夫人的一時興起給難住了!
但白青亭並非一時興起,這是小一不知道的,只有小二隱隱感到了些許端倪。
小二坐在圈椅裡比小一還要不安,但一往深處一想,她便放下了不安,淡然地坐在圈椅裡。
她想到了,即便白青亭與君子恆真的出了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那白青亭還是白青亭,還是她的主子,她還會守在白青亭身邊,不過是將“少夫人”這個稱呼改回以前的“姑娘”。
自被君子恆派到白青亭身邊侍候,並告知她從今往後便是白青亭的人了,無論是生是死,皆由白青亭作主,她的一條性命與榮辱皆捏在白青亭手中,她便沒了旁的心思,只一心一意地保護並追隨著白青亭,這個她自君子恆之後的第二個主子,也將是她往後的唯一主子。
小七還未沏完茶回來,應是到了外頭便要平復一下被驚到的心緒。
小二也理順了自已心中的不安,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可小一就沒這般幸運了。
嚴格來說,他算不得白青亭的下屬,君子恆才是他正正經經的主子,他全然聽從君子恆的所有命令。
白青亭覺得有些事情她該問問,而眼前的小一便是供她問問題的最好對像。
屋裡寂靜了有一會兒,白青亭忽然喚道:
“小一……”
小一即時一個激靈地站起身:“是!少夫人!”
小二一個抬眼,看著站得挺直如同一條柱子般的小一,突然有點同情他。
白青亭則被小一被過激的反應給蒙得沒立刻反應過來,消化了片刻方含取笑他道:
“我又不是老虎,也不會撲上去咬你一口,你做什麼緊張?你無需緊張,且坐下回話吧。”
小一也曉得自已反應過了頭,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應了聲,便重新坐下。
白青亭問:“這些日子以來,公子都做了些什麼?”
小一正想回答,她又道:
“還是先告訴我,朱賀是怎麼死的吧。”
小一自然沒異議,也不敢有異議,如實如道:
“朱賀是被沙田一劍刺死的,他死後,公子下令將他的屍體燒了……”
燒了?
燒成灰了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