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春宮圖引燃柴禾後,莫輕風把剩余的柴禾抱入灶間的一角,放在大竹筐裡,總共摞了兩大筐。
在北地,和京都的習俗不同,百姓人家無論冬夏,都燒炕。
陰天下雨,被子返潮,放在炕上,一會兒便暖洋洋的。
一直等到天黑,不見陳英歸來。
莫輕風關上院門,來到熟悉的巷子口等待。
百姓人家為了省燈油和火燭,院子裡不放燈籠,今夜沒有月亮,天陰沉沉的,把一片居民區籠罩在黑夜裡。
陳英深一腳淺一腳,幾乎察覺不到自己的腳上有血泡,她只想回到小院,依偎在莫輕風懷裡。
那個迂腐的書生,是她全部的倚靠。
“英英。”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莫輕風小心地叫了一聲,等陳英的回應。
四周寂靜無聲,連一點昏暗的燈火也沒有。
好在莫輕風對這裡已經熟悉,拉著陳英,每過一個地方,提醒陳英腳下有台階或者石頭。
“今兒怎麼回來這麼晚?還沒吃飯吧?”
莫輕風接過陳英的佩刀,放在堂屋,轉身到灶間打水。
陳英雖然到軍中,多年的養尊處優,和那些粗魯的漢子不同,到小院先洗漱才會用飯。
他已經把她的習慣摸得清清楚楚。
“輕風。”
陳英脫下外袍,欲言又止。
實際上,今日她沒去軍營訓練,而是被於菲兒約出門。
陳英和於菲兒在京都的時候有過節,後來莫顏寫信說了於菲兒到阜陽之事,她從京都逃回北地,並無幾人知曉。
“熱水來了,你先洗漱,有話等吃飯時再說。”
莫輕風提著水桶,測試水溫,覺得沒問題,這才退出門,而是換另外一個角度偷看。
屋內點燃的紅燭,浴桶裡的水冒著熱氣。
陳英一件一件褪去衣袍,跟著士兵訓練幾個月,她的身材健美,腰腹間沒有一絲贅肉,小麥色的皮膚,很細膩,讓莫輕風想起幫她按摩時的觸感。
陳英的胳膊伸出,不住舀水淋在身上,她心不在焉。
下晌,於菲兒派人送信,約她在一處茶樓見面。
陳英搞不明白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出於好奇心使然,她按照書信上的時間赴約。
於菲兒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告知她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京都出現大變故,丞相府被抄家,輕風的爹娘被下到天牢中,而陳國公府一樣,全府上下,全部進入牢獄,無一人幸免。陳國公府的罪名是通敵叛國,不僅如此,還連累了莫相。
於菲兒說得一板一眼,此事京都早已經傳遍,學子們為莫相鳴不平,被御林軍鎮壓,京都的牢獄都裝不下了。
百官人人自危,生怕火燒到自己身上,而且,據說皇上萬俟御風生了怪病。
陳英一時間慌了,陳國公府被皇上處置,她一點不意外,這是她為什麼一意孤行,沒回京的原因。
回去之後,就沒有機會離開。
只有留在北地,才能保證安全,萬一國公府有個三長兩短,還能留一條血脈。
這是陳老國公曾經囑咐過陳英的,而她只能按照之前的計劃行事。
至於和莫輕風的親事,她以為成了鏡花水月。
在北地,一呆三五年,莫輕風作為長子,如何能等得?
而且,莫家門第不一般,她的好姐妹莫顏是尊貴的南平王妃。
陳英不敢奢望,在見到莫輕風的一剎那,她感動得差點昏死過去。
京都的消息,如果可靠,她該怎麼辦?
都是因為有她這一門親,才害了莫家,以後她怎麼有臉見莫顏?
陳英失魂落魄,一直到水涼了,還在重復做一個動作。
莫輕風看了半晌,漸漸地發現不對,陳英整個人都浸泡在浴桶中,看起來很疲憊,他看不到重要部位。
雖然偷窺不是君子所為,但是兩個人定過親,認定彼此,若是做君子,連禽獸都不如。
桌上的紅燭,火苗微弱,搖搖欲墜,在風中飄忽。
陳英一直等到水涼,才回過神。她快速地從浴桶中出來,抓起一旁的干布巾在身上一抹。
沐浴過後,她的臉頰紅紅,多了女子的嬌羞的神色。
莫輕風咽著口水,轉身來到灶間,把下晌准備的飯食擺放到堂屋,等陳英出門用膳。
和於菲兒密談一下午,只用兩塊點心,陳英聞到飯菜的香氣,肚子不自覺地叫兩聲。
“輕風,我對不起你。”
屋內擺設簡陋,北地條件艱苦,莫輕風能來看她,陳英是感動的,現在過了幾個月,他應該到了回去的時候。
可是,京都消息當真,回京不等於進了龍潭虎穴?
陳英沒隱瞞,把於菲兒所說,一五一十地告知。
莫輕風放下筷子,眉頭緊皺,自家小妹莫顏是南平王妃,爹和皇上的關系微妙,走到這一步,並不奇怪。
京都有南平王的人,爹娘暫時不會有危險,而陳國公府的百十來口,就不好說了。
到北地,他一直扎根在市井中,卻也打聽過如今大勢。
聽說,大吳虎視眈眈,在近日即將發兵到邊境。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為何說對不起我?”
莫輕風給陳英夾了兩筷子菜,心裡想,女子果然見識短淺,他催促道,“先吃飯,一切有我。”
陳英著實餓了,動起筷子,盡管如此,還能表現良好的用餐禮儀。
這是京都高門貴女被從小培精心教導出來的禮儀規矩,頗具大家之風,絕非市井中小門小戶可比擬的。
此事,根本瞞不過二弟莫輕雨。
兄弟倆見面,莫輕雨從未提起,只讓他在北地安心住下,暫時不要回京。
他猜想,小妹莫顏生產,南平王一定隱瞞京都事。
“輕風,若是你不和我定親,莫家就不會被牽連。”
陳英為此很自責,陳老國公活著的時候,曾經說起過退親,是陳英感念莫輕風的好,不情不願,一直拖到最後才不得不做出決定。
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出,陳英嚶嚶地哭出聲來。
她是個性格強硬倔強的人,除祖父陳老國公被敵軍射殺哭了一場外,再沒流過一滴眼淚。
“英英,這怎麼能怪你呢?”
莫輕風嘆息一聲,把陳英摟在懷中,輕聲安慰。
爹莫中臣的地位本就尷尬,萬俟御風和於太後爭權,缺少心腹,爹爹當仁不讓地被重用。
現在的形勢不同,於太後倒台,而於家規規矩矩地守在北地,萬俟御風又多了旁的心思。
莫家和南平王是一派,無論真相如何,在世人眼中都是這麼認為的。
和陳國公府沒有半點關系。
陳英吸吸鼻子,擦干眼淚,“那顏顏知道嗎?前幾天收到她的信,她剛出月子。”
“小妹不知情。”
莫輕風撫著陳英的烏發,篤定道。
以南平王對莫顏的寵愛程度,定會隱瞞,讓她安心生產坐月子。
回不去京都,知道也是干著急而已。
窗外漆黑一片,夜色正濃,莫輕風站起身,關上窗戶的縫隙,用鐵絲挑亮了燭心。
消息傳到北地,證明爹娘已經被關押一段時日。
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莫輕風決定明日一早去軍中大營找二弟輕雨,問個清楚明白。
到現在,二弟,南平王都沒動作,說明己方勝券在握,再說爹爹莫中臣也不白給。
“英英,你知道我爹娘最大的心願嗎?”
莫輕風靈機一動,面露哀色,想到那本引了柴火的春宮圖,心痛不已。
“是,是什麼?”
陳英眨眨被淚水洗刷過更顯得明亮的雙眼,磕磕巴巴地問道。
“希望我趕緊成親,他們想抱孫子。”
莫輕風嘆息一聲,用手捂臉,蹲在牆角處抱著頭,“如今想起,是我不孝啊!”
他這點沒撒謊,莫中臣和呂氏一直想要為他說上一門親事,早日成親。
莫家府邸大,空曠,人丁不興旺,親人多半不在京都。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莫輕風不禁懷疑自己的點子,萬一陳英不上鉤呢?看得見,摸不著,這是對他最殘酷的考驗和折磨。
“輕風,是我不好,執意和祖父來北地,耽擱了我們的親事。”
陳英真心誠意地道歉,她看著莫輕風,認真道,“若不是有我,或許你早和京都高門貴女佳麗成親,也能多個幫手。”
有助力,至少能在莫相被下牢獄的時候奔走,而她能給莫輕風什麼?
如今陳國公府倒了,陳英有自知之明,就是個拖後腿之人。
“英英,我對你的心,天地日月可鑒。”
莫輕風做個西子捧心的動作,深情告白,“雖然你長的不美,人又粗魯,說話聲音太大,喜歡吃臭豆腐,這些都沒關系,我就是喜歡你……”
陳英感動的無以復加,卻有些疑惑,她怎麼聽著哪裡不對呢?
不美,粗魯,喜歡吃臭豆腐,說的是她?
陳英氣得臉紅脖子粗,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抓住莫輕風的衣領,眯著眼睛,咬牙切齒地威脅道,“你確定你說的是本小姐?”
莫輕風暗道不好,他過於得意忘形,把這只貓惹炸毛了,剛才好不容易醞釀的傷感氣氛渣都不剩。
“英英,我爹娘的願望,怕是……”
莫輕風話只說了一半,心中在和爹娘道歉。
爹曾經教育他說過,對喜歡的女子就應該用手段,大丈夫光明磊落,一般磊落的人死的都很難看。
從古至今,兩袖清風的大人多半沒有好下場。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做人還是有缺點好,這樣才能被上位者所掌握,讓皇上安心。
所以,莫輕風借題發揮,到北地幾個月,還沒煮成熟飯,就是他太拖拉的結果。
爹娘若是知曉,一定會罵他是蠢貨!
以前家裡的婆子暗中討論過陳英,被莫輕風聽個正著,婆子認為陳英的臀部又挺又翹,一看就是好生養的,八成生兒子。
莫輕風深以為然,他們的兒子,很快就出來了。
“輕風,你別這麼說。”
陳英的思路被帶回來,她在心裡默默祈禱,莫家能平安逃過此劫,而莫輕風定能娶個貌美如花的妻子。
夜色靜謐,起風了,風吹著高麗紙,發出沙沙地聲響。
內室裡,一片昏暗,二人沉默地對望。
“英英,我們今夜就洞房吧!”
莫輕風一開口,就暴露自己真實想法,他覺得,有必要為自己遮掩下。
“信物我爹娘讓我交給你,我們的親事還算數。”
事急從權,在莫家面臨滿門抄斬的情況下,必須要留一條血脈。
莫顏的孩子,終究是姓萬俟的,他是莫家長子,當仁不讓。
“爹娘很喜歡你的性子,早已認定你是我們莫家的長媳。”
位於京都大牢裡的莫中臣和呂氏不停地打噴嚏,彼此對視,難道是顏顏想他們了?
陳英面上呈現出一抹動容之色,當初違背婚約來到北地,夫人呂氏確實是支持,只說一年後成親。
“只是這樣,太委屈了你。”
見陳英面色松動,莫輕風繼續裝可憐,“爹娘在京都,看不到我和你成親……”
“成親,可以以後補上,我,我……”
陳英抓緊手帕,把心一橫。
莫輕風情深意重,就算最後不能娶她,又怎麼樣?他本來就不欠她的。
如若他沒出現,她也是抱著一輩子孑然一身的打算。
能把第一次獻給自己的愛人,是幸福的。
禮教真的那麼重要?能重過情誼?
莫顏說過,萬俟玉翎為了保留初次的純潔,一直等到新婚夜。
陳英想,或許,她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莫顏為了給南平王留下血脈,勉強自己在成親後立刻有了身孕,其實顏顏,也是冒著很大的風險。
扭扭捏捏,都是大家閨秀做的事,陳英是個爽利人,決定之後就不會更改。
她隨手解開鎖骨處的盤口,當著莫輕風的面,豪放地脫下裡衣,露出裡面淡粉色的肚兜。
莫輕風眼睛恨不得長在肚兜上,像個木頭人一般,一動不動。
等陳英身上只剩下一個肚兜,她回過頭,見莫輕風還是如呆頭鵝一般,視線又轉移到她的下體處。
“你不脫,是等著本小姐伺候你?”
陳英畢竟是第一次,她跺了跺腳,絲毫不知道自己春光全被莫輕風收入眼中。
“我自己來。”
莫輕風反應過來之後,快速地跑出門去,先去灶間打水洗漱,把藏在書房的春宮圖打開。
仰天長笑幾聲,莫輕風心裡暢快,對著京都的方向磕頭,心中默念,“爹娘,兒子知道您二老坐牢只是權宜之計,不孝子輕風今日就把您的兒媳騙到手,早日生下包子給您二老帶著玩。”
緊張的情緒過後,莫輕風顫顫巍巍地打開春宮圖。
由於過於激動,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把男女歡好的基本步驟忘記得一干二淨。陳英躲在被子裡,等了半晌也不見莫輕風進門,她用帕子捂住臉,難道,會錯意了?
窗外風更大了,北地的氣候多變,春日裡忽冷忽熱,特別容易染上風寒。
陳英往被子裡縮了縮,急匆匆找一張白色的手帕墊在身下。
以前身邊教導嬤嬤曾經說過,女子第一次,必須要留下像征貞潔的元帕。
莫輕風*著身子,像一只白條雞,他衝著陳英的方向,飛奔過來。
堅持每天曬太陽,他的膚色沒有多少變化,比陳英還要白一些。
“莫輕風,你輕點,有你這麼啃的嗎?”
陳英撫著唇,對方的動作太粗魯,讓她不得不抱怨出聲。莫輕風不答話,忙著上下其手。
“莫輕風,你的春宮圖看到狗肚子裡去了!”
說好的經驗呢?陳英疼的哭泣起來。
這一夜,只有陳英一人不停地叫喊,莫輕風不言不語,忙著考據,把春宮上的身法試了一遍。
鄰居家的大嬸,耳朵塞著棉花,還是一晚上沒睡著。
天啊,兩個大男人,半夜不睡在干什麼?
——時間一晃進入到農歷五月,莫顏帶著兩個小包子住在潁川的爺奶家。
潁川地處大越南邊,氣候炎熱濕潤,每隔幾天固定下一場雨,能解解暑氣。
京都的消息隱瞞不住,最終,還是傳到莫顏的耳朵。
莫顏比想像的鎮定,她相信皇叔大人,也信任自己留在京都的人手。
此事並非到了不可抗拒之時,萬俟玉翎有自己的考量。
早在他計劃回京,莫顏就推測出京都出現問題。
市井中傳得沸沸揚揚,爺奶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莫顏安慰兩位老人,傳言不可信。
大越幾處邊境陷入戰火,謠言完全是敵人為攪亂民心使出的障眼法而已。
胖丫回到阜陽家中小住幾日,被祝神醫接到潁川的鄉下,日子過的如魚得水。
家裡的農活,胖丫干得不生疏,每日打水劈柴,把家中人的活計搶了去。
大伯娘和三嬸娘經常閑得坐在大樹下閑聊。
靠山村的人都很喜歡胖丫,也因此自家跟著借光。
上山的野果子,地裡的出產,經常有人送上門。
胖丫是個熱心人,遇見村頭洗衣回來的婦人,見她們抬不動大木盆,會主動上去搭把手。
“這丫頭,真俊啊,而且心地好,聽說還沒定親!”
消息傳出去,村裡人紛紛上門打聽,有把胖丫娶回家的想法。
祝神醫剛送走洛祁,急匆匆地趕回潁川,他必須在一旁看著,不然這傻丫頭萬一松口了可咋辦?
“師父,胖丫我用著不錯,身邊暫時不能離人。”
兩個小包子,墨冰一個人照顧不過來,胖丫得跟著,墨香被留在阜陽處理事務,傳遞消息,她身邊只有兩大丫鬟。
“那就好,那就好。”
祝神醫念叨幾句,還搞不清楚對胖丫是什麼態度,他和胖丫的爹爹同歲,她能接受嗎?
一連在村中數日,莫顏經常跟著采藥人進山,每每看到那個樹屋,都會想到萬俟玉翎。
不知道他在回京的路上,有沒有遭遇凶險,是否一切安好。
這種思念滲透到骨髓裡,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有他的影子。
想他的時候,莫顏抱著兩個小包子,從寶貝和寶寶的小臉上,找萬俟玉翎的印記。
胖丫見王妃郁郁寡歡,提議要去潁川的集市上逛逛。
莫顏立即答應下來。
堂姐莫玉經常帶著小包子牛牛回村找她說話。受身份約束,她去堂姐的婆家,怕對方不自在,跪來跪去,她也失去閑聊的興致,所以莫顏幾乎不出門。
一晃過了五月初五端午節,莫顏帶著胖丫出門采買,墨冰被留在家裡照顧兩個小包子。
集市盡頭,有一家藥材交易市場,莫顏看到早早來此地等候的趙紅袖。
“夫人。”
趙紅袖眨眨眼,見莫顏只帶著一個丫鬟,心知她不想暴露身份。
“紅袖,你還沒離開嗎?”
莫顏曾想過到客棧找趙紅袖,後來覺得不過是萍水相逢,她不准備與對方有過多的交集。
趙紅袖這幾天一直在蹲點,花錢請了中人打探千年人參的消息。
趙家豪富,有的是銀子,就是缺乏底蘊,府中庫房,最好的不過是百年的老山參。
千年人參,太難得了,恐怕只有皇宮內和南平王府庫房有。
莫顏記得她做過盤點,王府中只有半顆而已。
“潁川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趙紅袖垂下眼睛,不到最後關頭,她不會放棄,這關系到她娘親的性命。
若是南平王妃肯幫忙,定事半功倍。對方對她有恩,她不好提出無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