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勢,瞬息萬變,可無論怎麼變化,都不能影響百姓們對過年的期許之情。
冷風過境,天氣變暖,幾乎一夜的時間內,京都道路上的積雪融化,變成了濕噠噠的雪水。
陽光普照,到處是歡聲笑語和拜年的問候聲,無論是城裡街道還是鄉下的土路,都有小娃們跑跳的身影。
莫顏登高望遠,人們忙碌的身影很渺小,而入眼的紅燈籠,火紅的春聯和窗花,卻無限放大,點綴喜慶的氣息。
“娘娘,太後她老人家不參與宮宴。”
太後無比低調,以至於莫顏很多時候,忘記後宮中有這麼一號人,她的頂頭上司常年隱身,讓莫顏沒有一點壓力。
有這樣的婆婆很不錯,雖說少了點親情,但是在天家,女人的關系本就復雜。
莫顏很感激太後,能給她這麼大的自由。
一屋子女人,滿頭珠翠,香氣刺鼻,穿著顏色鮮艷的誥命服,雖然低著頭,可是臉上的神情卻帶著高傲之氣。
京都有幾戶勛貴人家,隨著萬俟家太祖打江山,立下汗馬功勞,被封侯封爵,幾百年傳下來,家大業大,逐漸成為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的規矩多,對莫顏這種沒有底蘊的,根本看不上眼。
皇後娘娘再好,莫家也改變不了祖上是泥腿子的事實,不過是得了好運氣,飛上枝頭而已。
世家大族和京都沒有底蘊的官員幾乎不來往,總是背地裡嘲笑這些人窮酸,富不過三代,而他們不同,那是真正的名門。
“皇宮娘娘,您是不知道,臣婦祖上曾經救過開國皇帝,這不,讓我們後代安享百年富貴。”
一個塗著鮮艷紅唇的女子,看年輕最多二十來歲,鼻孔望天,眼神四下亂瞟,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
這樣的人通常沒腦子,被人當了槍使喚也不知道。
果然,話音剛落,周圍有幾家夫人低下頭,眼底閃過幸災樂禍的笑意。
呂氏因朱氏一事,操碎心,雖說問題解決了,京都的輿論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是並不代表這些刻薄的夫人們會買賬。
剛剛在偏殿等候的工夫,眾人七嘴八舌明裡暗裡地諷刺莫家。
莫輕雲到了烏龜,戴綠帽子,這是一件多麼恥辱的事!
“哦?”
莫顏打著呵欠,用手輕輕地撫摸肚子,一臉愜意,絲毫不把婦人的話放在心上。
幾百年以前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若不是衝著當年那點從龍之功,你也不會出現在這。”
勛貴人家多半沒實權,就是個空殼子,家中的子弟文不成武不就,若真有一兩個考著科考做官的奇葩,也得不到重用。
“是。”
婦人剛想反駁,被旁邊人掐了一把。
皇上專寵一人,她們才不會小看皇後娘娘。
今日找茬,是被葉相夫人授意。
葉相夫人出身名門,和京都很多勛貴人家的夫人交好。
莫家出了家醜,最後苗頭莫名其妙地指向葉相,葉相平白無故被冤枉,大過年的氣得臥病在床。
莫中臣在早朝上扒掉葉相的褲子,傳得沸沸揚揚,葉相只要出門,就被人盯著褲襠看,眾人的表情很奇怪,暗地裡猜測,葉相定是因為不行,才不得不好男風的。
堂堂一品大員,百官之首,被這麼欺負,說的過去嗎?
葉相夫人決計咽不下這口氣,還有女兒葉宛西的死,讓她如鯁在喉,就算不能造反,也要給莫顏找點麻煩。
“皇後娘娘,這是臣婦親手抄寫的《女戒》,送與您。”
重頭戲來了!
莫顏對規矩禮法很敏感,從昏昏欲睡中打起精神,盯著下跪的婦人。
看年紀,婦人有四十來歲,比呂氏還年長些,無論從穿戴還是言談舉止上,都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墨粉用托盤把《女戒》呈上,這玩意,一般都是長輩賜給晚輩作為閨學中的讀物,婦人送這個,顯然沒安好心。
莫家女肚子裡沒什麼墨水,當年在女子書院與眾位小姐相處不好,念過幾天,和先生吵架,便使小性子,回府後大鬧一場。
呂氏疼閨女,將來也沒想讓女兒高嫁,所以莫顏前身的確沒有學習過這些。
後來請來宮中出來的嬤嬤,主要教習禮儀規矩,《女戒》莫顏囫圇地看過一遍。
印像中,《女戒》的精華包括《七戒》,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七章。
其中的主要思想莫顏看後十分憤慨,女子生來卑賤,不能與男子相提並論,必須“晚寢早作,勿憚夙夜,執務和事,不辭劇易”,方可克盡本分。
總而言之,要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為家庭做貢獻,柔和,順從,對夫君的話身體力行,對方讓打鳥,決不能攆雞,要守著貞節牌坊,一女不嫁二夫。
《女戒》是世家大族女子必備修習的,而在民間,根本沒有那麼嚴格的標准,寡婦再嫁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雖說受人白眼,但是還有不少百姓表示支持和理解。
莫顏不想受上面的思想荼毒,對《女戒》深惡痛絕,看了幾頁就被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
送《女戒》,就是當著眾位誥命夫人的面,給莫顏一個難堪。
“皇後娘娘,作為女子要寬容大度,更何況是您,母儀天下,要為天下的女子做出表率。”
氣氛緊繃,到達臨界點,莫顏沒說話,讓眾位的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勛貴人家的夫人膽子真大,敢在這個時候找茬!
張舉的夫人緊縮雙眉,莫顏是她的救命恩人,可以說,沒有皇後就沒有現在的她,自家老爺張舉也不可能連跳數級,成為人人巴結的京兆尹。
“葉相夫人所謂何意?”
莫顏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眯了眯眼,她穿著鳳袍,小腹的凸起已十分明顯,就在剛剛,她感受到了胎動。
看來肚子裡的兩個包子耐性還不如她好。
“自古以來,身為皇後必定是為皇家開枝散葉,賢良淑德,如今後宮空虛,您是不是要為皇上分憂?”
幾位夫人紛紛點頭,哪有皇上後宮只有一人的,三千佳麗,不說有三千,總要有幾十人吧?
作為皇後,善妒,容不得其他女子,如何服眾?
京都早有人多莫顏不滿,此話一出,無人接話,都在沉默,代表認同葉相夫人的觀點。
“的確如此。”
莫顏點點頭,對葉相夫人的話深表贊同。
眾位夫人沒想到這麼簡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存留著驚詫。
“開枝散葉,本宮自詡做的還不錯。”
莫顏輕輕地撫摸圓圓的肚子,面色柔和,她嫁給萬俟玉翎兩年多,頭一胎就生了成雙的,讓多少人羨慕不已。
用子嗣這個來打擊她,不是很可笑嗎。
“葉相已年過四十,可後院只有一個老妾,葉府子嗣淡薄,本宮深表憂慮,不如就賞賜葉相兩個美人吧。”
莫顏說完,笑著盯著葉相夫人,眼中閃爍著寒芒,充滿警告的意味,若是不識相,再敢開口,那就不是兩個人的問題。
“臣婦謝皇後娘娘。”
葉相夫人氣得哆嗦,幾乎掩飾不住面皮的抖動,她頗為精明,莫顏上次的人,她根本沒有辦法推拒。
眾位夫人見葉相夫人吃癟,想要幫腔,又怕被賞賜美人,一個個敢怒不敢言。
莫顏閉上眼,呼吸勻稱,似乎是睡著了,葉相夫人跪在地上,想要起來,卻被墨冰緊盯著,她跪也不是站也不是,表情分外糾結。
殿內眾女眷噤聲,一個照面,她們就知道皇後娘娘是個厲害人物,多虧適可而止,不然她們比葉相夫人還要悲催。
一直等到華燈初上,墨冰點燃了火燭,莫顏這才醒過來。
“哦,真是抱歉,各位夫人,本宮身子重,精力不濟。”
殿內點燃幾根蠟燭,燭火跳動,溫暖的光暈,映照在莫顏的臉上,她似乎剛睡醒,眸子中還帶著迷蒙的霧氣,對著眾位女眷們擺手,“是本宮耽擱了時辰。”
快到了宮宴的時辰,適可而止,而莫顏好像剛剛看到下跪的葉相夫人,對著墨冰怒道,“怎麼讓一品大員的夫人跪著?”
“墨冰,葉相乃是大越百官的中流砥柱,葉相夫人跪著,為何不叫醒本宮?”
莫顏騰地站起身,親自來扶葉相夫人,還不忘呵斥墨冰,“自己去領罰!”
底下眾人眼神飄逸,想要又不敢笑,不知道誰把幾個月前在大吳,葉相自誇搶船逃生的事傳揚出去,中流砥柱就是個冷笑話。葉相夫人腿已經麻木,看著莫顏虛偽的臉,差點氣炸肺,可對方貴為皇後,又沒有錯處,就是她也說不出什麼。
剛開始是存在為難葉相夫人的心思,後來莫顏真的睡著了。
晚上要陪著萬俟玉翎和兩個小的守歲,現在休息一會兒,以確保能堅持到子時正。
宮宴後,洛峰和洛祁留在宮中,兩個人的面色都不太好。
二人爭奪皇位,費盡心機,誰想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洛峰和洛祁中毒在身,倒是讓馮相鑽了空子。
馮相是蠻族早就安插的一枚棋子,洛峰卻沒想到,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
之前洛峰攻打大越,也是馮相的主意,原來馮相是替蠻族辦事,讓大越四面楚歌。
事情總是有驚人的巧合,從大越出使大吳,於菲兒跟隨,再到中毒,和洛峰相逢,洛峰不顧一切,舍身相救,這背後,好像有一雙大手,在推動每個環節的發展。
大吳最有競爭力的兩位皇子,皆身中劇毒,剩下的洛家皇族,老的即將入土,年幼的身子不好隨時夭折,根本沒有合適的人選。
馮相也是看准這一點,出手快很准,掌控大吳京都的命脈。
馮相稱帝,雖說還沒有得到其他城池官員的同意,但眾人得知兩位皇子中毒的消息,不曉得事情真假,處於觀望之中。
“你們內部有奸細,不然二皇子和菲兒的關系,知情人少之又少,是怎麼傳揚出去的?”
莫顏深吸一口氣,如果馮相真的成了大越新皇,說不准會傾盡舉國之力,來攻打大越,邊境好不容易的平和又會被戰火取代。
為今,大越不適合三面作戰,大吳作為後方,是一定要爭取的。
“還能有誰,我們都小看了馮牡丹。”
馮牡丹在逃跑之前,還不忘記擺了莫顏一道。
萬俟玉翎派出暗衛們搜尋,暫時還沒找到馮牡丹的棲息地。
“怎麼可能!小爺我是絕對不會相信那個蠢女人有這麼大的本事!”
洛祁的雙眉凝結,眼中滿是嫌惡,提起馮牡丹,她就想到對方嗲嗲的說話聲,剛到肚子裡的山珍海味,有上湧的趨勢。
祝神醫那裡沒什麼消息,洛祁不報希望,趁著他現在能走,遠遠的離開,只要看著莫顏幸福就好。若是等毒發,他怕是有心無力了。最近這幾個月,洛祁和洛峰不再是從前水火不容的狀態,中毒在身,兩個人把生死看得很淡,兄弟倆胸襟更豁達,經常在一起喝酒,回憶從前。
洛祁羨慕洛峰,至少能和心愛的女人一起死,而他自己,永遠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局勢驚變,得到消息後,洛祁歇了離開的心思,至少不是現在。
大吳,絕對不能落到馮相那個老賊的手中,成為北地蠻族的傀儡!
蠻族人凶狠,喜好戰爭,大吳將永遠失去那份寧靜和安逸,生靈塗炭,百姓們流離失所,他怎麼忍心?
“棋差一招,咱們光顧著盯著馮牡丹的蠻族師父,忽略了大吳境內的勢力。”
幾個人坐在一處,墨冰,墨粉端上茶盞。
莫顏把寶貝和寶寶交給墨紫和墨粉,讓下人們帶著兩個小的到御花園附近的空地上放鞭炮,賞花燈。
為安全起見,萬俟玉翎不同意兄弟倆出宮,所以為了讓二個小的感受過年的熱鬧氣氛,他邀請民間有名氣的工匠做花燈,足夠可以開一個花燈會。
“蠻族無處不在,以後我們要更小心行事。”
莫顏正在進行自我檢討,而萬俟玉翎神色冷清,一言不發。
當時兩國剛剛停戰,情況特殊,萬俟玉翎不可能把手伸到大吳,讓洛峰和洛祁忌諱,馮相早已是蠻族的走狗,也就是說,就算有人盯著,此事早晚會發生。
不只是大吳,就是大越內,蠻族的勢力也達到恐怖的程度,在使用雷霆手段搗毀蠻族暗樁的同時,同樣留下隱患,剩下的勢力,徹底潛伏下來。
“是我的疏忽,與馮相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中毒後,洛峰瘦了一圈,整個人的輪廓更深,他的眸子如一把鋒利的劍,如果馮相在眼前,早已被眼神大卸八塊了。
事情發生,無論是誰的責任都不重要,問題是該怎麼渡過眼下的難關。
“二哥,父皇活的時候,馮相表現得忠心耿耿,不單單是你,小爺我也被蒙蔽了。”
馮相曾經找過洛祁,希望扶植洛祁登上帝位,對他來說,洛祁的性子要相對隨和,比有野心的洛旸,洛峰更好掌控。
當時父皇還沒有死,洛祁不想逼宮篡位招人詬病,所以委婉地拒絕了馮相。
“馮相定會和他的蠻族主子稟報,於是,你留不得,就被人追殺,順便給你下了奇毒。”
說起來,蠻族也算慧眼識人,在最開始想要扶植的就是洛祁,後來無意中被大皇子洛旸得知,才會那麼不遺余力地追殺洛祁。
既然不能為己用,制造點意外讓洛祁身死,對蠻族有百利而無一害。
回廊下,大紅燈籠高高地懸掛,隱隱約約,可以聽到爆竹聲聲,辭舊迎新,正是一年中最喜慶的日子。
內室幾人面色嚴肅,絲毫不帶喜氣。
萬俟玉翎展開棋盤,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很快,黑子白子錯落有致,正是大吳目前的局勢。
好在兩位皇子都不在大吳境內,進可攻,退可守,馮相再怎麼厲害,還是龜縮在京都的一方小地方。
“事不宜遲,不宜拖延。”
如果讓大吳的官員們得知內情,相信兩位皇子身中劇毒,在不久的將來即將死去,那麼會立刻投靠馮相,局面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二哥,咱們不妨等等看。”
洛祁不贊成馬上給出回應,他和洛峰在大吳留下不少心腹,兩個人沒有指示,心腹按兵不動,繼續觀察中,那些牆頭草投靠馮相正好,不忠之輩,留來何用?
此時,危難之際,最能看出人心。
馮相不姓洛,若是稱帝,就是謀朝篡位,就算將來當上皇帝,百姓們也不會信服,皇位是靠卑劣手段得來的。
洛祁的話不無道理,只是現在情況,還能有耐心等下去?
假設,把手大吳城池的精兵良將投靠馮相,那麼洛祁和洛峰兩位皇子的權勢被架空,回去也是空殼子。
除非,大越能撥出人馬相助。
擺在面前的,是一道艱難的選擇題。
洛祁和洛峰身體內的毒素,隨時有控制不住蔓延的趨勢,尤其是洛祁,根本不能耽擱多久。
------題外話------
才發現,今天是大年三十,文中也在過大年,兩相重合,
o(n_n)o哈哈~,祝福書友們春節快樂,猴年越來越好,把所有的煩惱都留在2015~明天會更好!
感謝一直以往支持小蓮正版訂閱的書友們,是你們的支持,才有了這本小說的存在,也正是如此,作者才能在不斷更的情況一直堅持寫下去,小蓮鞠躬致謝,大家除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