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和大清門,不過是隔了一點點的路,在馬車夫看來,這點子路根本算不得什麼,幾分鐘的時間,他們就能飆到,可就僅僅這大清門一門之隔,就把四九城換成了兩個世界,外面的世界,熱鬧而且雜亂無章,但大清門裡頭的世界,卻是井然有序,有條不紊,一切都按照規矩來,雖然少了錯處,畢竟也沒什麼意思,巍峨的宮殿依舊是金碧輝煌,在灰藍色的天空之下分外莊嚴,侍衛們把守森嚴,捧著一卷卷文書的章京蘇拉們急匆匆的走著,把奏折送到了隆宗門內,天下大事都要一一彙總到這裡,軍機處。
只是今日似乎軍機處裡頭有些不對勁,素日裡頭人雖然忙的要死,可臉上都是極為志得意滿風風火火的樣子,只是今日,似乎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軍機領班章京,這也算是軍機大臣之下權柄最大的人物,早就警告了眾人,“低著聲,小心干活,別惹了麻煩吃不了兜著走!”
章京們拿了幾封折子出來,這些折子是軍機處看過了擬了處理的意見,然後呈獻上去,看看成不成,若是同意,朱筆一勾,這事兒就可以明發下去辦了,若是不成,還要再御前奏對辯論,看看有沒有別的法子,章京出來,對著廊下的一個紅衣太監點點頭,把手裡的折子一股腦兒都遞給了這個紅衣太監,“您老辛苦了。”章京不知道在裡頭吃了什麼排頭,臉上密密麻麻都是細汗,“還要您親自送到養心殿。”
“不打緊,不打緊,”紅衣太監笑道,“這是我的本分,自然是沒什麼累不累的,”這個紅衣太監顯然也是個有臉面的人物,在章京們面前也是一口一個我的,“我這就送到養心殿去,萬歲爺還在毓慶宮上課,只怕下了課,第一個就要看折子的。”
“皇上還在毓慶宮上課?”
“是,這些日子,到處忙的很,萬歲爺就沒有一日空的,可這毓慶宮的課是一日都沒拉下,萬歲爺說這些日子師傅的課真真的好,萬萬是不能拉下來的。”
紅衣太監說了幾句話,也就辭了軍機處此地,帶著兩個小太監,將折子送到了養心門內,見到天色還早,大約光緒皇帝還沒下課,於是又疾步從乾清門前走到了毓慶宮內,毓慶宮是康熙年間特為皇太子胤礽所建,雍正以後不再預立皇太子,改為皇子居所。乾隆皇帝12歲到17歲間一直居於此宮。嘉慶皇帝5歲時曾與兄弟子侄等人居於此宮,後遷往擷芳殿,乾隆六十年退位後,他又遷回毓慶宮,將養心殿繼續留給乾隆太上皇居住。鹹豐和同治皇帝都在此地讀書,所以光緒皇帝自從即位以來,就一直將此地當做寢宮並作為書房,當然許多人是對於光緒皇帝一直居於毓慶宮是有意見的,但是接下去,這個自然也要換地方了,等到進了祥旭門,到了正殿惇本殿,正殿廊下站了一溜的宮女太監,垂首站著,一點聲音沒出來,他也輕手輕腳的到了這裡,一個太監捧著一個紅漆雕托盤,裡面放著兩碗茶,進了正殿,正殿不是講課的地方,講課的地方是在西次間,西次間為毓慶宮之藏書室,嘉慶皇帝賜名“宛委別藏”,從金磚到殿頂上,書架滿滿當當的都是書籍,太監奉了茶上來,先是遞給了面南坐在書案後穿著淡黃色寧綢長袍一個年輕男子,他戴著明黃色的六合帽,帽尖有一個紅色的瓔子,雙手放在書案上,面前攤開了一本書,手上帶著一個翡翠扳指,他的臉色還算不錯,身材瘦了些,可臉色紅潤,說話也有底氣,自然就是如今大清國萬民之主,九五之尊,光緒皇帝。
他沒有接過托盤上明黃色的蓋碗,微微皺眉,顯然對於這個太監先奉茶給自己有些不悅,“在書房裡頭,沒有君臣之別,只有師徒之義,王師傅在這裡,先給王師傅敬茶。”
那個太監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惶恐之色,對面斜斜也坐著的王師傅見到此景,不由得拱手笑道,“皇上請便,臣卻是不渴。”
光緒皇帝這才放過了太監,接過了蓋碗,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邊,等到對面的王師傅也喝了茶,於是才慢慢開口,“王師傅久在親爸爸身邊參贊政事,昔日就有人說是親爸爸的張子房,計謀了得,後來又擔任了通政司使,朝廷的來往公文折子都看的透徹,朕受王師傅的教導以來,感觸甚多,真真是聽君一席話,勝過了讀十年書。”
原來這位王師傅就是昔日慈禧太後駕前的謀士王愷運,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如今成了光緒皇帝的師傅,王愷運在光緒皇帝的面前態度也十分從容,絲毫未見拘束之感,盡顯名士之風,光緒皇帝如此誇贊,他也只是含笑微微鞠躬,“皇上的贊許,臣實在是不敢當,臣昔日讀書,最喜讀的就是史書,唐太宗雲,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舊年又在肅順帳下為師爺,後來承蒙皇太後不棄,又在中樞混了一些日子,皇太後諭旨請臣來給皇上上課,上課,臣是不敢當的,臣的學問給翁師傅提鞋也是不配,只是將這些年讀書當差的一些感悟,和皇上分享一番,皇上聽了若是日後治國理政有些襄助,臣的這些經驗就是有了用處了。”
“這是自然,”光緒皇帝連忙說道,“朕昔日讀史都是看些紙面文章,不通其內在深意,經過王師傅的點撥,多有撥開烏雲見月明之感。今日咱們要上什麼?”
王愷運如今也留起了短須,他捻須點頭說道,“今日咱們來說一說,戰國時候的事兒,史記想必是皇上已經通讀了,臣倒是要考校皇上,戰國七雄,其中為何獨獨秦國可以席卷天下,囊括宇內呢?”
這個問題倒也不算難,只是王愷運算得上如今的學問大家,若是淺顯的回答,未免有些隨意,光緒皇帝沉思了一會,才說道,“兩個,一個是用人,一個是變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