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四年十月初五,江西饒州府。
曾國藩站了起來,不敢相信的連連發問:“可是真的?偽翼王,石達開已經回援江寧了?”
“正是,”從湖口打探消息回來的探子點頭說道,“十月初二,石達開的座船運滿了從江西安徽掠奪來的財物,大船三艘,小船五艘,順風順水,已經望著江寧去了。”
“好好好!”曾國藩以手加額,以表慶祝之意,邊上的胡林翼也是一臉欣喜,“若是此人不在,江西之事大有挽回之意!左兄,你怎麼看?”曾國藩大喜過望,轉過頭問坐在邊上的一個同自己上下年紀的中年男人,此人正是鹹豐皇帝下詔要他前來曾國藩帳中幫辦軍務的左宗棠。
“宗棠以為,這正是滌生你養精蓄銳,休息生聚的大好機會,且不忙著出擊,皇上委任了你江西巡撫的實職,先理順了江西省的軍務政務,籌備好糧草,練好強軍,才能一舉出鄱陽湖,給那些逆賊點顏色瞧瞧!”當然了,自己帶出來的五千湘江子弟也要好好操練一番,素來不服人的左宗棠如今雖然還只是個兵部郎中,但是對著這封疆大吏江西巡撫的曾國藩也沒什麼尊敬的意思在裡頭。
“那正要仰仗左兄的大才了!既然季高在湖南如此施為,在江西省裡頭,也一如在湖南省!”曾國藩慷然允諾。
“罷了,若是還和在湖南省如此施為,恐怕再得罪了人,再也沒有滌生和潤芝這樣的人來救我了。”左宗棠想到了前些日子在武昌收到的委屈,心裡還是冒著冷汗,陣陣後怕。
“怎麼,此事還和皇後娘娘有關?”左宗棠大吃一驚,這皇後自己可是一點交道都沒有。
“正是,”曾國藩點了點頭,“皇後娘娘和皇上說了一句話,讓皇上吃了一驚,‘天下無一日不能無湖南,湖南無一日不可無左宗棠’!你瞧瞧,季高,這是對你多大的贊許,皇上這才下了旨意,讓御史再查,這才還了你一個清白,更是賞了你一個郎中的官,還許你帶兵出戰立戰功!”
“如今才知雲山霧罩裡頭的真面目,季高謝過兩位高義,更要謝過皇後娘娘!”左宗棠站了起來,朝著兩位湖南老鄉行了大禮,喟然嘆道。
“我等之間,無需客氣,只需辦好差事便是,季高你說的極是,如今恰好石達開離開了,老夫好喘口氣,趁著這好時機來練練兵,橫豎咱們江西就景德鎮被發逆占了,比不得皖南長江以南全失!這個頭疼的事兒讓江岷樵(江忠源的號)煩惱去!”曾國藩幸災樂禍,又想起了什麼,吩咐左宗棠,“季高,首要的事兒就是要聯系寧波府那邊,新到的火槍火炮要第一時間給咱們,為這個也要派得力的人去守著,不能讓少荃那小子拿了我的頭湯去!還有,潤芝,你也拿些洋人的火器回九江去,這可是軍國利器,比咱們大清的火器強多了!”
“聽大帥的。”
石達開在秣陵關跪接了東王九千歲的諭旨,不發一言,磕了三個頭,便起身,將自己從江西安徽帶回來的金銀、糧草一一交割給來的使者,石達開邊上的賴漢英皺著眉頭,等著得意洋洋的使者走了之後,這才在石達開邊上開口,說道:“翼王,這東王也太欺負人了吧?咱們在西邊大勝,又繳獲了如此多的糧草,東王不派人獎勵就罷了,這不僅要全部拿走咱們的金銀糧草,還不許咱們進天京城,在這金柱關待命!嗨,這可真叫人寒心!”說完還把頭巾丟在了地上。
石達開搖了搖頭,蹲下身子把賴漢英的頭巾撿了起來,還給他,悄然開口說道:“東王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咱們聽命就是,我瞧著前次東王來的使者說是要解決掉清妖的江南江北大營,咱們鎮守金柱關,估計就是要對付向榮老匹夫了!”
“靠著咱們翼王的本領,那向榮豈不是手到擒來?不過這江北大營好說,畢竟是文人統率,可是這江南大營,還是塊難啃的骨頭啊。”賴漢英奉承完,卻又微微有些擔心。
“無妨,如今咱們同心協力,西征在湖口大勝,軍心可用,別說東王要傾全城之力攻滅兩座大營,就算本王一部,滅向榮也是易如反掌!”石達開的言語之中露出的強大自信感染了身邊的一群人,邊上原本對著東王軍事的處置而懨懨的親兵聽到自己的主帥如此自信,重新又鼓舞起了氣勢,連忙在秣陵關下搭建起營帳來。
鹹豐皇帝震怒於江南江北的兩座大營毫無作為,但南北兩個大臣卻都有自己的苦衷,陸建瀛的苦衷是江北無兵,每日除了在鎮江大營守住漕運不失之外,不敢出兵攻打江寧,此外也無銀餉,兩江在安慶的銀餉半數丟在了池州,半數到了廬州府,卻又進了李鴻章的腰包,讓李鴻章的淮軍吃了個飽;而江南大營的專辦軍務欽差大臣向榮要面對的問題更多了。
首先一個是年紀,從太平天國金田起義的時候就一直邊罵著“龜兒子”一邊廝殺的向榮今年已經是六十有三了,要這樣的年紀還要他出陣廝殺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兒,而且自從去年年代攻打了一次江寧,腿上中了一支流矢,傷勢至今未好,別說上馬,如今就是日常的走路都要人攙扶了,若不是還念念不忘兩江正一匹的提督位置,和擔心這發逆未平的責任,向榮早就告老回鄉了。
另外一個問題是將帥不和,這是任何一個地方的大營都必須面對的問題,在江北大營的陸建瀛還稍微好些,畢竟他是封疆大吏,又是帝師,誰都不得不擔心自己得罪了這個人,自己的名字過幾日就上了皇帝的御桌上;
向榮則不同,他是自己一步步從行伍之中殺出來的兵油子,對著文官天生就有著敬畏之心,有敬畏之心,自己卻又是手握大權,因此造成了一個現像就是向榮若是單獨對著文員,還能聽進些話,若是文員和武將起了爭執,那是沒話說,獨獨偏向武將的,加上幫辦軍務的江蘇巡撫吉爾杭阿、西安將軍福興等旗籍大員的制約,在廣州運來的廣東調派的紅單船仍遲遲不到的時候,只能龜縮在大營中不出,陸攻不得,水攻不能,日對堅城,一籌莫展。鹹豐四年七月,廣東的五十只“紅單船”終於開抵鎮江焦山江面,
向榮如獲至寶,興奮地和皇帝說:“臣籌船兩載,至今甫有轉機。”向榮與江北大營商定,五十只紅單船,一半留泊鎮江、瓜洲江面,歸江北大營指揮調度;另一半開赴金陵上游,歸向榮指揮調度。紅單船大者可安炮三十余位,小的亦可安炮二十位,且運掉靈便,在當時確是水上利器,對太平軍一度造成很大威脅。為了對付清軍的紅單船,太平軍曾建造大型木牌(一種能在水上活動的炮壘),順著東流的江水,衝突而下,支援鎮江,但往往被紅單船所阻截。這一時期,江南大營清軍在金陵上游打了一些勝仗,向榮的處境稍有改善,報給皇上的奏摺多次以六百裡裡奏捷,因而朝廷對向榮也稍滿意而少訓斥了。可江寧畢竟是雄城一座,正如向榮的奏章中所寫的那樣:“金陵城高池深,堅固異常,西面濱臨大江,北面則湖水汪洋,其東、南兩面,半系小河環繞,僅紫金山龍脖子一隅有旱路可通。又開挖深壕、重塹,密布竹簽蒺藜,以營護城,復以城護營,防守極為嚴密,是以屢攻不能得手,雖有幾處大火燒斷,發逆又用糯米澆汁修補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