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辭的聲音不大,但周圍人都聽得很清楚。

　　宋意的視線點過路星辭，又看向段嘉衍。後者微愣了愣，隨即朝路星辭笑道：“真的？我有點不好意思。”

　　他雖然說著不好意思，但臉上的表情嬉皮笑臉的,一點兒都不像是受之有愧的模樣。

　　恰巧這時，晚自習鈴聲響了。

　　段嘉衍忽然想起了什麼,面朝路星辭和陳越。

　　“你們周五晚上有空嗎？我生日，想請你們吃飯。”他頓了頓：“有個游樂園最近開放了冬季夜場,聽說挺好玩的。我想吃過晚飯後去,你們有沒有時間？”

　　數學老師走進了教室,招呼班裡的學生們坐好。一看段嘉衍還背朝著講台聊天，正要點他的名字。

　　“有。”路星辭提醒他：“老師看你了。”

　　段嘉衍連忙轉身。

　　陳越：“有啊,你滿多少歲？17？”

　　段嘉衍點點頭，把椅子往後一靠,想繼續說小話。

　　陳越：“那再過一年,你就到可以結婚的年齡了。”

　　根據法律規定，ega滿18歲就可婚配，alpha稍微晚一點,要20歲以後才能婚配。

　　路星辭看似漫不經心地插了話：“結那麼早干什麼？”

　　陳越摸了摸下巴,壞笑：“是哈，再怎麼也要等到20歲以後,再考慮這些終生大事。”

　　陳越把那個等字咬得很重,路星辭聽出了他的話外音,也笑了笑,同時睨了陳越一眼。

　　他倆在背後笑得莫名其妙的，段嘉衍微微側頭：“20歲也挺早的，20以後再說吧。”

　　路星辭沒什麼意見，贊同道：“那也可以。”

　　宋意：“……”

　　宋意真是心情微妙。

　　前幾年的生日，段嘉衍都是跟宋意和沈馳烈過的。

　　自從付媛再婚後，段嘉衍就沒再讓她給自己過生日。一是因為付媛工作忙，二是因為付媛再婚，過生日他得跟賀誠和賀雲深一起過，他不太擅長面對繼父和弟弟。

　　令段嘉衍意外的是，生日當晚，他接到了賀雲深的電話。

　　小孩應該也剛放學，在那邊興高采烈地祝他生日快樂。段嘉衍沒想到賀雲深還記得他的生日，和賀雲深閑聊了一會兒，段嘉衍笑著掛了電話。

　　為了方便，到達游樂場附近後，段嘉衍就在周圍找了家口碑不錯的湘菜館。

　　看著段嘉衍點菜，周行琛忍不住問：“段嘉衍，你到底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

　　段嘉衍奇怪道：“寧城不是北方嗎？”

　　在座的當然都是北方人。

　　“那你怎麼這麼喜歡吃辣？”周行琛道：“我還以為你跟狐狸一樣，是移居到北方的南方人。”

　　“顧梨哪兒的？”

　　“青州。”周行琛一提到顧梨就很來勁：“聽說過沒？水鄉中的水鄉。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看看狐狸就知道了，什麼叫江南美人。”

　　段嘉衍正想嘲笑他無時無刻秀恩愛，周行琛話鋒一轉：“不過你不喜歡這種類型吧？你以前喜歡那姑娘叫什麼？江什麼來著？”

　　沈馳烈隨口道：“江祈念。”

　　周行琛：“對對對，前校花。”

　　周行琛頓了頓，笑得有點兒損：“那采訪一下我們一中一霸，你喜歡什麼類型的？”

　　問題一出口。

　　陳越原本正在慢悠悠地拆筷子，聽到這兒，動作直接停了下來。

　　他在心裡一聲嘆。

　　周行琛這個人是真的不爭氣。哪裡危險踩哪裡，反向掃雷。

　　段嘉衍瞥了周行琛一眼，想了想：“高、白、瘦，溫柔一點吧，最好穿連衣裙的樣子很漂亮。”

　　段嘉衍說完話。

　　陳越側眸，朝旁邊一看。

　　果不其然，路星辭唇角微壓，背靠著椅子坐著，沒什麼情緒的模樣。

　　“你理想型是這樣的？”沈馳烈第一次聽他說這個，往前坐了坐，來了點兒興趣：“這不就是標准的大眾女神？”

　　段嘉衍想了想：“是嗎？”

　　他感覺路星辭似乎一直沒說話，順手拐了一下旁邊坐著的男生：“路星辭，你喜歡什麼樣的？”

　　路星辭沉默片刻。

　　抬起眼來。

　　他長眸漆黑，眉眼的線條格外清雋。段嘉衍和他對視時，看見他扯了扯唇角。

　　“長得好看，皮膚白。有點兒能鬧騰，但是鬧騰的樣子很可愛。”他似乎是一邊想一邊說的，語速稍微慢了些：“對朋友很好，很善良，在自己擅長的方面好勝心強……和他在一起的話，會覺得每天都很開心。”

　　周行琛被最後那句話刺激到了，情不自禁一聲感嘆：“我靠，這種神仙對像上哪兒找去？”

　　段嘉衍也忍不住：“你要求好高。”

　　周行琛哎哎兩聲：“我們路哥要求高一點，怎麼了？”

　　段嘉衍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配合道：“我們路哥這個條件，就應該要求高一點。”

　　周行琛：“可是按照這個，有趣的靈魂和美麗的皮囊兼並的要求，路哥是不是得找八百年啊？”

　　段嘉衍：“那不能啊，得想個辦法。”

　　他倆一唱一和的，路星辭剛開始還覺得有些意思。

　　直到段嘉衍咬著筷子，面朝他，含糊道：“你再詳細說說，我幫你問一問，留意一下。”

　　對著面前這雙剔透的眸子，路星辭眼裡稀薄的笑意也淡了。

　　“不用，”他語氣平靜：“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說話時，視線一直落在段嘉衍臉上。從頭到尾沒插話的陳越突然笑了笑，似乎饒有興致地：“什麼人啊？我認識嗎？”

　　段嘉衍也來了興趣，連忙追問：“誰誰誰？我們學校的？”

　　路星辭恩了聲：“是我們學校的。”

　　沈馳烈心裡咯噔一下：“什麼性”

　　宋意在桌子下猛地踹了他一腳，那個別字硬生生卡在沈馳烈的喉嚨裡。

　　沈馳烈也反應過來了。

　　就算路星辭表現得像是喜歡段嘉衍的樣子，曖昧和說破終究是兩回事。

　　偏偏段嘉衍還在問：“她知道你喜歡她嗎？”

　　“應該不知道。”

　　“那你是，暗戀啊？”段嘉衍微微一怔，覺得這事兒怎麼聽怎麼不可思議：“你居然也會暗戀。”

　　段嘉衍想起自己之前喜歡江祈念，後者又對路星辭求而不得的，覺得感情還真是不好說。他看路星辭似乎挺認真，段嘉衍也正了正臉色：“我覺得，你去追的話，大多數人都會答應的。你想過跟她表白嗎？”

　　“想追，”路星辭說：“但是怕追不到，朋友都做不了。”

　　宋意聽到這裡，都想捂臉了。

　　真的。

　　這和直接表白有什麼區別。

　　偏偏在場一個周行琛，一個段嘉衍，都沒聽出弦外之音，真覺得路星辭是喜歡哪個姑娘。

　　段嘉衍本來好奇得要命，但聽到這兒，又沒忍住笑了聲：“你也害怕被人拒絕啊？”

　　“畢竟人只有一個，”他說話時慢吞吞的，平白添出了幾分無奈：“怕他跑了。”

　　“這有什麼好怕的？拒絕了你也還可以在她面前晃，你不是說是我們學校的？那她又跑不了多遠。”段嘉衍看他的表情：“沒想過？”

　　路星辭聽笑了：“是沒這麼想過。”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段嘉衍一眼，輕聲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宋意看不下去段嘉衍自己給自己挖坑了，直接把段嘉衍的杯子往他面前一推：“小段，你別一直拉著班長聊天了，你不渴嗎？”

　　段嘉衍被他這麼一說，感覺好像是有點兒渴。他順過杯子喝了口可樂。

　　沈馳烈見狀，有意無意提到了校慶時的趣事，桌上的話題換了一個。

　　因為是周五，入夜以後，游樂場這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一進門，街道上掛著一大片裝飾燈串，像是頭頂懸掛了一汪暖金色的海洋。穿著玩偶服的工作人員在裡邊走來走去，很多人在跟他們合照。

　　夜場的賣點之一便是絢爛的燈光效果。許多游樂設施上都安裝了彩燈，入目盡是五彩斑斕的一片。

　　稍微遠一些的地方，能看見摩天輪和過山車巨大的影子。

　　段嘉衍粗略掃了眼地圖，記住了過山車在游樂場的最中央。他們人多了點，大家想玩的項目也不同，這麼待在一起不方便，段嘉衍道：“我和沈馳烈想去排過山車，你們有人想去嗎？”

　　他之所以挑這家游樂場，是因為這兒有寧城唯一一座斷軌過山車。沈馳烈之前跟他提過好幾次，說爬上去時特別刺激，段嘉衍被他說得很有興趣。

　　宋意搖搖頭，對過山車這類設施敬謝不敏。

　　周行琛隨手把游樂場的地圖拍了下來：“我想排鬼屋，我之前聽狐狸說，這兒的鬼屋背景好像是一座鬧鬼的學校？她說挺有意思。”

　　陳越哂笑一聲：“你還真是怕什麼玩什麼。”

　　“那我們就在這兒分開了？等兩個小時候後，我們在花園那邊見面？”見其他人沒什麼異議，段嘉衍迫不及待拍了一下沈馳烈，推著他就想往前走：“小沈，衝！讓我們開始今晚的過山車之旅。”

　　沈馳烈也很興奮：“走走走！不過那邊人多，估計要排半個小時。”

　　段嘉衍轉過身，正要走。

　　有人從後拉住了他衛衣的帽子。

　　今天太冷了，聽說凌晨還會有降雪。饒是段嘉衍這種不怕冷的，也在衛衣外邊套了件白色羽絨服。

　　他轉過來時，看見了沒什麼表情的路星辭。後者聲音不鹹不淡，朝其他人道：“段嘉衍跟我一起。”

　　段嘉衍愣了愣，回過頭：“那你也去玩兒過山車嗎？”

　　路星辭看看他，又瞟了眼沈馳烈：“我不太想玩那個。”

　　沈馳烈看看雖然神色平靜，但就是顯得不那麼友好的路星辭。

　　還沒什麼實質性的關系，占有欲就這麼強。真讓這兩個人單獨在一起了，那還得了。

　　沈馳烈開口：“那你”

　　話還沒說完，宋意一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往旁邊一拽：“你跟我一起，我陪你玩兒過山車。”

　　沈馳烈猝不及防被拉了幾步遠：“你不是坐個跳樓機都要慘叫的？你還過山車？”

　　宋意沒說話，沈馳烈用氣音低聲道：“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帥就向著他啊。你注意到他看兒子的眼神了嗎？恨不得把人吃了一樣。”

　　宋意受不了這個傻逼了：“還吃人，你電影看多了吧。”

　　沈馳烈據理力爭：“alpha看alpha才是最准的。不行，他們不能單獨在”

　　宋意懶得跟他扯淡，拽著他就往前面走。

　　眼看沈馳烈被拽走了，段嘉衍覺得那行吧，反正都是玩兒，和路星辭也沒什麼區別。

　　周行琛一個人去鬼屋，還有點兒害怕，見他倆沒決定去哪兒，忍不住發出了邀請：“段嘉衍、路哥，你倆玩什麼？要不咱們一起去個鬼屋？”

　　陳越一把拉住這個不要命的：“走，我陪你去鬼屋。”

　　周行琛嫌棄他：“你沒段嘉衍好玩。”

　　陳越：“……老子求你閉嘴吧。”

　　人都走光後，路星辭松開了段嘉衍的衛衣帽子。

　　他拍了一下段嘉衍的肩膀，示意了一個和其他人相反的方向：“我們走這邊？”

　　段嘉衍掃了眼地圖，看見這邊有跳樓機和海盜船：“行，走吧。”

　　一路走來，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光。

　　游樂場裡游客不少，很多項目都要排隊。段嘉衍以目示意不遠處的海盜船：“我們玩這個嗎？”

　　路星辭含糊道：“人太多了。”

　　經過飛椅時，段嘉衍又問了一遍。

　　又被拒絕了。

　　段嘉衍想了想，忽然壞壞地笑了一下，他腳步加快，離路星辭很近：“你不喜歡這種項目啊？”

　　路星辭似乎在想事情，隨口應了聲。

　　這一截路上人很少，除去偶爾路過的游客，只有各種造型的動物燈。

　　獅子、麋鹿，遠些的地方還有天鵝和鯨魚。

　　“你不會怕高吧？”

　　“……”

　　“不應該啊路哥，你怎麼又怕鬼又怕高的？”段嘉衍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猜中了：“這和你的整體形像不太搭，這種情況叫什麼來著？反差萌？”

　　不知覺間，周圍只剩他們兩個人。路星辭不再朝前走，而是轉身面向段嘉衍，他認真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舌尖不覺抵了抵唇角，眼神低斂。

　　“我有話跟你說。”

　　段嘉衍微微一怔，也停了步子。看他似乎挺認真，逐漸收起了調笑的神色：“什麼？”

　　砰砰砰

　　九點整，游樂場放了第一輪煙花。

　　“吃飯的時候，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你什麼感覺？”他說話時的聲音低低的。

　　段嘉衍迎著他的目光，隱約感覺有什麼和自己理解得不太一樣。來不及考慮，段嘉衍還是說了最直接的想法。

　　“有點兒驚訝，但也挺好的。”路星辭比他高一些，要想目光平行，段嘉衍得稍稍揚起眼。他還是覺得好奇：“哎，那人我認識嗎？哪個班的？”

　　路星辭垂眸看了會兒他的表情，忽地笑起來，語氣裡沾染上了很深的無奈：“你到底真傻還是裝傻啊？”

　　“……”

　　男生鼻梁挺直，眉骨明顯，眼皮略微垂著。

　　有一點小孩兒氣。

　　可他言行裡透著的直白，又讓他多了幾分侵略性。

　　“是你。”路星辭說話時沒怎麼猶豫，就像不想再給段嘉衍留下退後的余地：“我喜歡你。”

　　煙花在他的背後盛開。

　　隔得太遠，爆裂時的聲音已經沒那麼刺耳，只有明艷的顏色劃破天空。變幻的光攀上樹梢、傾泄一地，最後落在段嘉衍面前的男生臉上。

　　一切都時明時暗。

　　路星辭看著幾乎算完全愣住的段嘉衍，朝前走了一步，讓兩個人的距離更近了些。

　　他看起來很鎮定。

　　只有漂浮在空氣中信息素，暗示著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

　　他看著段嘉衍微微睜大的眼睛：“我以前沒喜歡過別人，沒什麼經驗，我盡量學一學……”

　　路星辭的聲音停住，改了口，喃喃自語：“好像也不用怎麼學。我會對你好。”

　　“……”

　　“我擁有的東西，看起來還挺多的？但是真正屬於我的其實也沒多少。”路星辭看了他幾秒，聲音放輕：“都可以分給你。”

　　“我以後，應該還挺有出息吧？”說到這兒，他自己也笑了。那雙漆黑漂亮的眼彎著，認真又溫柔：“以後我有的，也會分給你。”

　　“江祈念轉學了，我自私一點，當你現在沒有喜歡的人。”

　　“那你就，考慮一下我。”

　　“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