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萬件玻璃儀器被小心翼翼送到北方大學,張子高足足在房間裡傻站了兩個多小時,玻璃儀器是化學的基礎工具,這個他懂,王頌折騰這麼多來,讓他震驚的有三點,一是有些他沒見過,二是這些儀器標准化程度很高,使用起來很方便,三是王頌在少量儀器上嘗試了磨口。
安排學生拿出一部分擺放整齊,張子高用借來的相機不停的拍照,隨即洗出一大批來,他在給好友的下一封信裡沒有一個字,只是將這些照片隨便塞幾張進去。
果不然,沒多久,北京的好友薩本鐵、黃子卿拍來電報,說已買車票,要他接。
張子高接到電報,心裡還有些責怪好友架子大,不過四個小時的車程,有必要麼?等在站台上看到兩位好友大包小包的往下拿東西,他才知道自己想錯了,兩位好友這是搬家呢!
望著薩本鐵、黃子卿見面後興奮的臉色,張子高心裡叫苦,他即沒車,也沒住的地方給好友安頓,如何是好?沒奈何,只得在車站找了電?話打給馬君武,吞吞吐吐的說了這樁糗事,馬君武在電話中哈哈大笑,說了句子高做學問做傻了,隨即讓他等著,便掛了電話。
二十分鐘,有人從車站外進來找他,說馬校長派來的,幫著把東西弄上貨車,張子高才算放下心來,薩本鐵見來接他們的居然有四輛轎車,有些羨慕道:“北方大學的實力,果然不同凡響。”
張子高不敢接話,他雖然不聞窗外事,可學校裡有多少輛轎車他還是清楚的,這絕不是北方大學的,不好解釋,張羅著兩人的家屬上了其他車,他們三人上了第一輛,張子高又不知該怎麼辦了,去學校?去旅館?
司機好像知道他什麼都不懂,也不多問,發動汽車便朝北方大學而去,過了大清河,張子高指著遠處一大片說那就是北方大學,薩本鐵煞有興趣的從車窗遠遠望去,好大啊,他心裡贊嘆一句,唯獨建校時間短,移栽的樹木還未長成規模,整個校園看著沒那麼詩意,不過錯落有致的房子也很好看。
趙志高注意到車子沒有從大門開進去,而是沿著興修的大路朝下堡方向駛去,正想開口詢問,車子轉向西,上了岔路,前行不到一裡地,一片大小不一的院子組成的村子出現在眼前。
車子在一個院門口停了下來,打開車門,張子高好奇的望著周圍這些各色院落,這是什麼地方?
他迷惑,薩本鐵更迷惑:“子高,這是你家?”
“不是,我家在學校裡,這是那我也不知道。”
兩人說著,隨行的人員和司機已經張羅著往院子裡搬東西,張子高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正想問,汽車聲傳來,又一輛轎車來到門口,車門打開,馬君武笑眯眯的鑽了出來。
“厚山兄!”見到救星了,張子高急忙迎了上去。
“子高,人接來了?”
“接來了。”張子高忙著給雙方介紹,薩本鐵嘴裡說著感激的話,眼睛卻看著跟著搬行李進入院子後的妻子背影。
“這個…..”黃子卿有些猶豫,院子並不算小,他不知道自己帶的錢夠不夠買下來。
張子高一聽卻是來了興趣,“怎麼我不知道?不行,我也搬,今日就搬,也好和必得、碧帆做伴。”
“你整日都躲著我,怎麼會知道這事?再說了,這裡都還沒完全建好,若不是必得他們來,還要等一個多月才會公布呢!”馬君武笑道。
“那我豈不占了便宜?”張子高樂了,“必得,咱們就不再外面買了,就住這,去學校也近,閑下來還可以聊聊!”
薩本鐵笑著應了下來,馬君武提醒道:“子高,你知道規定,雖然還沒有宣布,不過你要提前進來,我也就破個例,但這個月的房租可不能免。”
“知道!”張子高白了他一眼,“我雖說不管事,可這察哈爾的規定可是記得牢牢的!”
說話間,幾名司機走了出來,朝馬君武行禮道:“馬先生,都弄好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等下,拿了車費再走。”馬君武急忙往懷裡掏。
司機並沒有停留,一邊走一邊道:“馬先生,不用了,主席已經給過了。”
兩人對話讓薩本鐵驚訝,他扯了扯張子高,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此時張子高已經明白,他笑了笑道:“我還說北方大學什麼時候有這些車,原來是省府派來的,必得,你不知道,這察省的有些規矩怪得很,比如這車,只要不是公事,就得付錢…..”
“馬老德高望重,他的錢也收?”黃子卿不滿了。
“那當然了,就是趙主席趙軍長一樣得交!碧帆,不瞞你說,才來的時候我也有些不習慣,不過時間一長,卻覺得這樣才對。我提醒你們兩個,在這裡可是有好多規矩的,千萬別大意,不然出醜就不好了。”
薩本鐵、黃子卿的到來起到了一個很好的示範效應,馬君武見挖人很順利,直接以北方大學的名義向北平研究院的幾位知名學者發出邀請,共建察哈爾化學工業,附在這信後的,便是察哈爾日報對薩本鐵、黃子卿的訪談,二人對北方大學的化學院可謂溢美之詞,稱之為國內最好的學院,可媲美歐美。
化學不同於其他學科,它必須有非常完備的研究設備,還要有持續不斷的資金投入,國內各地的化學系和研究所無不受這兩條限制,不過,關有這個還是不行的,真正讓學者們為之心動的是趙子玉從美國發來的無價之寶,數以十萬計的各種期刊、書籍,這是趙子玉初到美國後就開始陸續進行的工作,前些年為了賺錢,她關注的不是很多,只是閑下來弄一弄,自經濟危機後,機會來了,美國不少研究機構也倒閉,加上美國很多企業也有部分期刊,除了娛樂類的,趙子玉可謂放開來收。安良堂在這方面給了大力支持,很多都是直接從垃圾裡淘出來,對於安良堂怎麼做,趙子玉不關心,她只是付錢,一本期刊半美元。
隨著部分從事研究工作的人不得不出售書籍來維持生計,趙子玉手裡的期刊和書籍成幾何級數增長,她從歐洲回到美國後,直接就將這一大批期刊運送回國,抵達天津入關時,還引起不小的轟動,從未有人從國外弄這麼多舊書籍來,很多人認為,純粹是傻子干得事情。
北方大學圖書館可謂一夜之間填滿了三分之一,這種事情只有科學界的人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價值,馬君武心尖都在顫,他無法理解趙家人的這種獨到眼光,光從這一點,他認為直呼趙子赟為當代最傑出的教育家一點不為過!
在這其中,化學類的期刊有何價值,張子高、薩本鐵、黃子卿等人太清楚了,尤其是包含一九零七年創刊時第一期完整的美國化學文摘,讓三人淚流滿面,這個可是化學界的無上瑰寶,如果有可能,三人都願意拿生命去交換。
一個化學院、一堆實驗室,已經讓北平研究院化學所的人心動,當馬君武的邀請信裡出現全套美國化學文摘幾個字時,連所長劉為濤都徹夜難眠,藥物所所長趙承嘏當天就買了車票前往張家口,他也是最看中國外期刊的人,費盡心機多年,沒想到,在他眼中,國內化學期刊最完整的藥物所居然一夜之間被別人拋得遠遠的,他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回響,知音,他找到知音了。
下了火車,趙承嘏面對張子高的歡迎一言不發,直奔北方大學圖書館,進去後就不理任何人,一直在書架前盤桓,低頭翻書,從早到晚,就這麼泡在裡面,張子高見狀無奈,只得請示馬君武後,讓人給他送吃的喝的,任由他折騰。
這一夜,圖書館燈光徹夜未熄,趙承嘏創造了一個北方大學的紀錄,整個圖書館為他一人而開。
天亮十分,拖著疲憊的身軀,趙承嘏請人帶他去找張子高,見面後十分干脆的說道:“我來北方大學,還請子高兄給予安排。”
“承嘏兄,不看看其他的再做決定?北方大學圖書館可是對外開放的。”張子高吃不准他是不是一是興起。
“期刊都能做到這個程度,其他不用看了。”趙承嘏淡淡道:“還有一事請子高兄幫忙。”
北平研究院可是國立,精英雲集,連所長都動了來察哈爾的心思,張子高喜出望外,急忙道:“承嘏兄請說。”
“我是不回北平了,其余事還請子高兄幫忙處理一下。”說罷,趙承嘏便轉身出門,張子高知道他肯定是回圖書館,不由得苦笑一聲,不用這麼急吧?
居然這一去就不再折返,別說劉為濤不解,趙承嘏的家人也是急的直哭,找劉為濤訴說著是不是察哈爾扣留了趙承嘏,這種可能性應該是沒有的,劉為濤只得好言相勸,請他們稍安勿躁。
沒兩天,北方大學的人來到北平,說是受趙承嘏的委托,一來是遞交辭呈,二來是接家人。劉為濤大驚失色,細細一問,來人也說不清趙承嘏是如何想的,只是告訴劉為濤和趙承嘏的家人,趙先生一直待在圖書館,基本沒出來過!
一句話讓趙承嘏的家人再次慌亂起來,而劉為濤卻貓抓心癢,到底察哈爾有多少期刊資料,逗得趙承嘏連家都不回了?
出於朋友交情,也好奇,劉為濤親自送趙承嘏的家人前往察哈爾,這下好了,劉為濤也沒回北平!沒多久,北平研究院化學所幾乎全體人員都陸續辭職前往北方大學。
一時間化學界嘩然,從未見過挖人挖得如此徹底的,察哈爾瞬間成為國內化學第一強省,趙子赟為此樂得合不攏嘴,在與馬君武的交談中提出以後就這麼挖!
短時間可能看不出效果,但馬君武知道,這樣下去,北方大學將遠超國內其他大學,如此良好局面,他心裡卻不安起來,說實話,他心裡害怕,害怕這一切如同曇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