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聯合政務委員會這個地點,是趙子赟不想給這個美國記者太多時間,簡單打發後,讓於、石二人抵擋,他找借口開溜。
來到委員會辦公地,和孫夫人說了聲,孫夫人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美國記者她先見過,有些本事,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打發的,她可不覺得趙子赟能夠輕易打發。
於、石二人未到,記者先到了,看到周公、鄧主任和宋思雨一同陪著那記者進門,趙子赟有些傻眼,一來陣勢有些大,二來麼,這個他是“她”
“周公…..,鄧主任……”
“趙委員長,史沫特萊女士認為你對她的采訪不夠重視,要求我陪同。”周公笑道。
趙子赟不由得看向宋思雨,宋思雨倒也迎著他的眼光:“別看我,和我沒關系。”
“那你來做什麼?”
“趙委員長這話就有些奇怪了,我是孫夫人的秘書,孫夫人去哪,我不應該在哪嗎?”
趙子赟頓時語噻,史沫特萊失聲笑了起來,伸出右手,“趙將軍,我期待著一次成功的采訪。”
“這個…….,我也很●←,期待。”趙子赟也伸出右手。
“趙將軍有些言不由衷啊。”
一句話讓趙子赟有些無語,只得找著其他話:“史沫特萊女士的中國話讓我很驚訝。”
寒暄幾句,史沫特萊就想進入正題,趙子赟急忙招呼喝茶,這到讓史沫特萊有些詫異,不是著急結束采訪麼?難不成要用這種方式拖時間?
“趙將軍,雖然你只同意半小時,可我並沒有同意。”
趙子赟一陣頭暈,難怪周公要陪著來,周公不走,他怎麼好走?
罷了,事到如今,於、石二人來,也不能輕易打發了這個美國人,他只得坐定,“史沫特萊女士,那就開始吧,我提醒你,周公也是諸事纏身,如果可能,還是請周公早些回去的好。”
周公倒是一擺手,“趙委員長,我今日前來,也想再次聽聽你有何新的想法。”
得,路都堵完了,趙子赟相信,史沫特萊采訪的一些問題,難說和周公有過溝通。
“那好吧,史沫特萊女士想了解什麼呢?”
“趙將軍,你對中日這場戰爭怎麼看?”
“日本必敗….”
話題並未出格,和斯諾的差不太多,趙子赟松了口氣,應對自如,他卻不知史沫特萊除了記者身份,還是一位社會活動家,如果和斯諾一樣,周公怎麼會陪她來呢?此時於、石二人也到了,聽著二人對答,有些好笑,這樣有救駕的必要麼?只是見周公在此,也只能坐下,和周公輕聲交談。
“趙將軍,能否談談,你在蒙疆推行的是什麼主義?”
意外的問題,讓屋裡人都沉靜下來,然而,誰都沒想到,趙子赟的回答卻非常簡單:“什麼主義都不是。”
“趙將軍是不好說嗎?”
搖搖頭,趙子赟道:“我們現在所說的主義一詞,來源於西方,其核心,不過就是一種宗旨或主張,這是政治家玩的游戲,請問史沫特萊女士,在沒有政黨之前,主義何在?我們中國三千年的封建社會,奉行的又是些什麼主義呢?”
史沫特萊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蒙疆,並未有一個獨立的政黨存在,孫夫人和我依然是國民黨黨員,從這一點講,你可以把蒙疆當做推行先總理的三民主義吧。”
史沫特萊點點頭,這點毋庸置疑,“但趙將軍的三民主義和重慶的有很大不同,是趙將軍理解三民主義和重慶有差異嗎?”
趙子赟笑了起來:“史沫特萊女士來自美國,我想,你應該清楚,同屬所謂資本主義陣營的美英法等國家也是有很大不同的,一個宗旨和主張,只是一種說出來的終極目標罷了,俗話說,條條大路通羅馬,這裡面,每一條路是可以有很大不同的。”
“那蒙疆的終極目標是什麼?趙將軍,不要用打敗日本人來搪塞我,你知道我問的意思。”
“平等生存權。”
“就這個?”史沫特萊感到驚訝,她沒有聽到振奮人心的說法。
“難道這還不夠嗎?難道我要提出解放全人類的說法才能讓你感到正常嗎?”話語剛說完,趙子赟就知道過了,他歉意的朝周公望去,周公倒是面不改色,微微向他點了點頭。
“也不是,我只覺得趙將軍這個提法很讓人意外,任何一個政黨、一個國家,都不會忽視人的生存權。”
趙子赟搖了搖手,“不,你錯了,平等生存權其實非常難達到。”
“哦?趙將軍可以詳細說說嗎?”
“一個理想化的平等生存權,是個人所有權利都完全平等,但在人類社會,這是不可能的,我所說的平等生存權,只是一個基礎的生存權,如同所有選手,都能夠站在起跑線上,但就這個,都幾乎無法達到。”
“那趙將軍希望蒙疆在那些方面達到?”
“首先是衣食。”趙子赟伸出一個手指,確保每個人都能有這個最基本的生存權利,“第二是教育,第三是醫療,第四是就業,第五是政治…..”。
史沫特萊聽著,眉頭蹙起:“趙將軍,我覺得排在第二的應該是政治,一個人如果沒有政治權利,就意味著沒有人權,其他權利難以保障。”
“政治權利永遠不會平等,不管資本主義國家還是共產主義國家都無法實現,哪怕真的有一天,國家徹底消失,政治權利依然不平等,如果真要說平等的話,我想,只有原始部落未出現前,剛剛直立行走的人類曾經平等過。”
史沫特萊搖頭,那時候都沒有政治一說,哪來的政治權利?
一屋子人有些愣了。
“也許你會說,他們能力不夠,無法成為被選舉人,那麼我想問的是,這個權利,是他們自己能夠爭取的嗎?簡單舉例,一個領導人的後代,和一個普通農民的後代,從出生那天起,他們的政治權利是否在一條起跑線上?”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趙子赟繼續道,“就是教育、醫療、就業這些權利,不同的人,起點都不一樣,史沫特萊女士,你能夠坐在我對面,已經證明了有些權利,永遠不能平等。”
史沫特萊點點頭:“我懂了,但按照趙將軍說的,這平等生存權根本就不存在。”
“是的,理想的平等生存權確實不存在,但一個能夠照顧大多數人的相對平等生存權是可以建立的,我們可以確保絕大部分人能夠在健康情況下生存下去,能夠有相對平等的教育、醫療條件,能夠有最基本就業的渠道,甚至是有介入政治的渠道,確保絕大多數人的起跑線不要差太遠,當然,最終誰能夠跑到終點,並領先,那就是個人能力和運氣所決定的了。”
“而蒙疆政府,就是致力於這一目標的強力保證?”史沫特萊問道。
“是的。”
“那我是否可以說,趙將軍既不認可資本主義,也不認可共產主義?”
趙子赟搖頭:“史沫特萊女士為何總糾纏這個主義呢?”
“我不是糾纏,而是當今世界,以政黨執政國家已經是難以改變的,我不給趙將軍定性,其他人也會,因此我很想知道趙將軍在主義這個問題上,如何應對?”
想了想,趙子赟道:“這麼說吧,你應該說我既認可資本主義中的一部分,也認可共產主義的一部分。”
“那趙將軍認可資本主義中的那部分?”
“市場,我認可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以及法律和政治上的一些制度,比如權力的制衡。”
“如同美國的三權分立,相互制衡?”
趙子赟搖了搖手:“不,我說錯了,是監督,不是制衡,政府管理國家,其實也就是一群人管理更多人,如果沒有有效監督,那如同封建社會的皇帝和大臣,民眾不能把一輩子的希望寄托在遇到好皇帝和好大臣上。”
“明白了,趙將軍認可的是資本主義國家相互監督的一些制度,而不在於機構是什麼。”
“是的,美國所謂三權分立,其實也就是兩權,立法權不過是一種形式,我相信,在美國的立法,不可能脫離政府,也不可能不看政府的臉色。”
史沫特萊並不糾結這個,她感興趣的是下面緊跟的問題:“那趙將軍不認可共產主義的是什麼?”
屋裡人都發現她問的很有特點,問資本主義是問認可什麼,而問共產主義,則是問不認可什麼。
“過於強權。”
這點可以理解,史沫特萊不甘心他就這麼簡單回答:“還有呢?”
“超越國家範疇。”
“哦?請解釋。”
“人類是一種復雜的生物,他有別於動物就在於他有思想,中國春秋戰國曾經百家爭鳴,秦帝國焚書坑儒,想消除其它思想,但結果並未達到始皇帝的期望,我認為,統一思想只能是一個局部,一個特定時期,如果要想以一種思想統領全球,哪怕他正確無比,也不可能,資本主義革命,也未能消除國家這個界限。除此之外,人種、民族都是不能忽視的原因,因此,超越國家的一些想法會讓很多人難以接受,就此,我可以斷言,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在沒有外部威脅後,聯盟解體是必然的,這和是否信仰共產主義無關,而是國家民族這些東西依然存在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