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三大堆篝火熊熊燃燒。
天上的繁星密密麻麻,可在賈家女孩子們的眼裡,卻不如桃園的桃多……
這一天,怕是她們一生中最累的一天了。
看著一個個面色慘淡的女孩子,賈薔哈哈大笑起來,惹來一群白眼飛來。
黛玉也笑,她今兒雖也摘了不少,可她並不算很累,因為她有個好幫手,香菱。
今兒個香菱可出了大彩了,往日裡賈家諸姊妹們只知道她和賈薔共患難過,是賈薔的心頭肉,寵的不得了。
可尋日裡瞧她,雖生的極好,可分明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嬌憨童趣。
幼年被拐子拐走,讓賈薔養了兩年,如今已經絲毫看不出身上有過往黑暗際遇的痕跡,天真無邪快樂的像她養的小老虎。
許多人只覺得她命好,然而今日眾人卻大吃一驚。
香菱就會圍著黛玉打轉,自己摘了一筐桃挎在身前,還非要將黛玉的筐背在身後,裝的滿滿的前後兩筐桃兒,中間幾乎看不到香菱的腦袋。
即便這樣,她走起路上居然毫不吃力。
小老虎當眼睛,跑的飛起!
姊妹們看到這一奇景,差點沒笑死。
有她這個小狗腿幫忙,黛玉摘了許多桃兒,還不累,對香菱這個丫頭也愈發喜歡起來。
其她姑娘卻既艷羨又好氣,她們身邊的大丫頭也都向著她們,可平日裡卻和姊妹沒甚大分別。
就連規矩最大的寶釵,鶯兒也不會這樣狗腿子。
再看看香菱,分明已經是賈薔房裡人了,還那樣得寵,結果狗腿的一塌糊塗。
真是天生姨娘命!
不過看著這會兒和小角兒、小吉祥、十二戲官嘻嘻哈哈頑成一團的香菱,眾人又忍不住羨慕起來。
這樣的生活,誰不喜歡?
可真正能做到的,實在太少了……
哪一個女兒家,沒有自己的煩心事?
不過?今日一遭苦干,倒是讓她們往日裡郁結在心底的一些哀傷悲痛,消散了許多……
“薔兒?明兒個果真還要去釀酒?”
鳳姐兒今兒也累慘了?不過心裡反倒覺得爽利通透?看著賈薔問道。
其她女孩子聽了,卻花容失色。
寶釵啐道:“你這村婆子要去釀自去釀,我是不去了!”
她體豐怯熱?偏生這兩日雖秋高?卻是艷陽高照,有秋老虎回頭反咬一口的兆頭。
今兒摘了一簍桃兒,背了一路?衣裳差點濕透了……
寶釵素來注重儀禮?苦累倒也罷了?卻如何能忍這種?
偏偏某個當哥哥的不知羞?還時不時的瞄她一眼。
女孩子對這種目光?怎會感覺不到?
她可不想再穿這樣顯屁股的衣裳了?看起來,羞煞人!
她不願,迎春也受不住了,擺手笑道:“罷罷,天兒太熱?可干不動了呢。我也不要薔哥兒的工錢了……”
難得迎春說個笑話?眾人都給面子的大笑起來。
探春聰明?道:“薔哥兒?不是說好了,還來釣魚麼?要不,明兒大家去釣些魚蝦來吃?”
賈薔笑道:“隨你們?這些桃兒放起來,會有人幫你們釀。明兒我有事要回城一遭,估計要到晚上才能回來。”
“啊?”
眾人吃驚,黛玉道:“不是後日才回城麼?”
後日也不是大家一起回,是賈薔要送黛玉回。
梅姨娘有身子,黛玉放心不下,執意要回去的。
其他人,則要再等幾天,最好等到林如海回京,解決完賈家紛爭後再回。
畢竟有些事對她們來說,還是太沉重了些。
心裡狐疑他回京的目的,鳳姐兒有些驚疑不定道:“薔兒,你明兒回京做甚麼?”
老太太今日才私下裡打發人去山東送信,別是惹怒了賈薔,要回去算賬。
雖然對王夫人這個姑母、賈赦夫婦這對公婆厭惡痛絕,但對賈母,鳳姐兒還是有許多感情的。
若無賈母,這些年她在賈家待的只會更艱難。
賈薔看出了她的驚憂,沒好氣道:“恪和郡王妃讓恪和郡王來請我,明兒去邱家露個面,捧個場。邱家太夫人明兒大壽,人家想風光點過。”
鳳姐兒聞言這才放下心來,見賈薔目光隱隱不善,想起某些不妙之回憶,忙高聲笑著討好道:“薔兒如今愈發了不得了,王妃家都求著你去搭體面……”
黛玉似笑非笑白她一眼,湘雲笑道:“薔哥哥,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做臣子的,那位王爺是皇上爺爺和皇後奶奶的兒子,怎和你頑的那樣好?”
“爺爺奶奶”的叫法讓黛玉好一通恥笑,湘雲惱了句:“再不饒人一點好!”又看向賈薔。
賈薔笑道:“先前不是同你們說過麼,倆不成器的混在一起,臭味相投。”
寶釵笑道:“你還不成器?”
不過見賈薔看過來,只一觸碰那目光,不知怎地就面皮滾燙,想起白天被盯一事,微微偏過臉去。
那份女兒家的嬌羞,著實驚艷。
賈薔沒敢多看,笑了笑,道:“我這樣的,對權勢又沒甚麼野心,是朝廷裡的老爺們最喜歡的,因為不會和誰去爭官做。恪和郡王呢,和我差不多。他也沒甚野心,只想著孝順皇上和皇後,賺些銀子給皇上、皇後修個園子。銀子賺夠後,就是享福受用。誰耐煩和那些祿蠹們爭搶甚麼?我若不是這樣的人,薛大哥也不會和我頑的好,是不是?”
寶釵聞言,回過臉來笑道:“還說呢,我哥哥聽說你和王爺好的快成親兄弟了,懊惱的不成。”
眾人聞言好笑,黛玉問賈薔道:“等寶丫頭的哥哥好了後,你帶著他去見那王爺?”
賈薔笑了笑,道:“同類型的,最好還是別見了……”
尤氏都忍不住奇道:“不是說都志趣相投麼?怎又成不好相見了?爺們兒家的事,倒比我們女人還復雜。”
眾人笑了笑,賈薔道:“我是說相貌相近的……”
“噗!”
一時間,不知多少人笑噴。
黛玉拿繡帕打了賈薔一下,取笑道:“你好不好意思呢?”
賈薔哈哈一笑,仰頭望著漫天繁星,又有夜風吹拂,遠方星星點點的螢火蟲簡直美妙,他輕聲笑道:“這樣的田園生活,真是舒適啊。”
黛玉聞言,心裡竟生出一抹愧意,她始終認為,是她引著賈薔去見了她爹爹,最後才將賈薔拖下水,遭遇了那麼多險境和磨難,更改了他的志向的。
似感覺到黛玉心聲,賈薔又轉過頭,衝她眨了眨眼,笑道:“不過若是果真長居此間,久了難免乏味。我如今漸漸感覺到,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也!”
黛玉心下感動之極,卻嗔道:“又說大話,你如何與天鬥?這話傳出去,非落大禍不可!”
賈薔打了個哈哈,道:“我是說,與天災鬥……”
“噗嗤!”
一旁的可卿忍俊不禁,待賈薔、黛玉齊齊看過來,她抿嘴笑道:“叔叔這樣的人,原也只有姑姑這樣的,才降伏得起。”
黛玉望向可卿那絕世容顏,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可卿這樣的相貌,實在是……傾國禍水,讓她心生警惕。
可是看著可卿面上眼中不遮掩的恭維,和隱隱的討好,黛玉到底心頭一軟,與她微微頷首淺笑。
她到底是善良,不願意為難這些苦命人……
可卿見黛玉如此,一張臉綻放的笑容,簡直讓人驚艷。
不過,她與賈薔對視一眼後,就挪開了目光,看向遠處飛舞的螢火蟲……
今天實在太累了,諸人也沒了唱戲演曲兒的興致,又略略坐了坐,輪流洗完溫湯後,就都去睡下了。
賈薔守在最後,等莊子裡的婆子們將火都滅了,碳火填埋好後,方上山去休息。
這一宿,百靈鳥的叫聲,也格外的婉轉動聽,歡快悠揚……
……
翌日清晨,賈薔一早就離了桃園,回到京城。
一回到神京城,就覺得城內城外簡直是兩個世界。
他徑直去了馬車行,讓人牽拉了一架上等馬車後,便前往了恪和郡王府。
邱氏不值一提,但李暄的面子卻要給。
不管李暄和皇後背後抱有何種目的,多半是為了拉攏林如海,但他們本身,已經對他給足了體面。
甚至,李暄和他之間,也的確成為了好友。
這紅塵人世間,又哪有那麼多純粹的交情?
若有太重的精神潔癖,除非做個孤家寡人。
天地本混沌,更何況成年人的人心?
所以,賈薔也樂意和這樣一個王爺,做個濁世好友。
“好球攮的,你果真就送一架馬車?太不給爺體面了罷?”
賈薔的想法,在見到這忘八後,有些開始動搖。
李暄和王妃邱氏一道至前廳後,李暄當頭就問賈薔准備甚麼壽禮,待得知是上品馬車後,就炸了。
那浮誇的表情,讓人作嘔……
果不其然,邱氏嗔他一眼後,同賈薔笑顏如花道:“已經很貴重了,昨兒還聽我兄弟說,如今你們車行的馬車成了緊俏貨,好些人拿銀子預定都預定不到呢。”
賈薔點點頭,道:“王妃說的是,近來是很緊俏,不過再緊俏,王爺和王妃的體面還是要給的。”
李暄也不亂嗷嗷了,提醒邱氏道:“便是賈家,也只有榮國太夫人有一架這樣的馬車,其他人是沒有的。這車其實錢不錢的還在其次,東城那些土財主拿一萬兩銀子來,也排不上號來訂一架。眼下排隊的,都是皇親國戚、武勛親貴和家裡出過三品以上的人家。”
當然,他不會說寧國府裡停了整整十駕馬車,但那些不算西府的,是賈薔的,自然不必提。
至於後面的話,吹牛更吹海了去。
誰要拿一萬兩銀子來買車,李暄能把宗室親王的挪移出來……
邱王妃不知此節,聞言後愈發覺得面上有光,看著賈薔笑道:“我如今身子不便,去不得邱家,若邱家有甚麼招待不周到的地方,你只看在王爺和我的面上,莫要笑話。等再過幾個月,我親自做東道,在王府宴請你和子瑜!”
賈薔笑道:“王妃客氣了,不過一架馬車而已。”
李暄怕他往掉價裡說,忙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快走罷,別耽擱了!”
邱氏又叮囑了好幾言後,目送著李暄和賈薔離去……
……
出了王府後,李暄騎在馬上,看著賈薔的面色,忽地笑罵了句:“球攮的,你小子可別沉溺在溫柔鄉裡造壞了身子骨。黑眼圈都出來了,晚上不睡覺的麼?”
賈薔聞言微微一滯,隨即搖頭道:“胡扯甚麼,這幾天忙著處置家務事,一腦門子官司,哪有心思想那些?”
李暄奇道:“家務事?你們國公府除了你就是倆俏寡婦,有甚麼家務事?”
“……”
賈薔黑下臉來,道:“亂扯甚麼臊!我就不信王爺沒聽過些……我下獄的時候,西府大房的賈赦以為我要敗了,就帶人打上門去,要奪了這份家業。西府如今二房當家,二房賈政雖未同意,也未阻攔,倒是賈政的老婆動了心,附和了幾句。那位老太太勸了勸,見沒勸住,也就撂手了。”
李暄聞言沉下臉來,皺眉道:“這種事還用打官司?這天下除了王法之外,還有宗法。就算論王法,你也占著理。榮國公賈代善也算是英明一世,他這倆忘八兒子,實在混蛋的很。”
賈薔搖頭道:“先榮國當年對我先生有莫大恩遇,更將嫡出愛女下嫁。榮國公在世時,我先生那些年日子過的別提多自在。有這份恩情在,許多事我都不好做的太過。可又不能就此放過……罷了,等我先生回來後再說罷。”
李暄聽了個莫名其妙,總覺得哪裡不對,可看著賈薔打馬前去,他也不慮其他,跟了上去。
渾然不知,賈薔打馬向前時,悄悄的摸了摸眼圈……
真的假的?
不應該啊,以他現在古怪的體質,這點操勞算甚麼?
然而他剛仔細揉了揉眼圈,卻聽身後傳來一道爆笑聲:“哈哈哈!賈薔,你果然是個浪貨!!讓爺詐出來了罷?哈哈哈哈!”
李暄打馬上前,看到賈薔黑著一張臉,愈發笑的前仰後合,道:“賈薔,你居然還編排出那麼一套廢話來哄爺?哈哈哈!”
賈薔惱羞成怒,揚起馬鞭在李暄那匹黃驃馬上抽了一鞭子,黃驃馬撂著蹄子跑開,然而迎面而來的風依舊擋不住李暄放浪的笑聲:“哈哈哈哈哈!”
沿街百姓紛紛詫異,那位身著王袍騎在馬上的年輕王爺在笑甚麼,賈薔刻意勒緊馬韁,同路人解釋了下。
他指了指腦袋,面露同情色,對他們道:“王爺腦子撞到拴馬樁上,撞壞了。”
行人們紛紛恍然大悟。
……
神京東城,宣陽坊。
快進邱家前,李暄忽然問賈薔道:“都安排好了沒有?”
賈薔奇道:“安排甚麼?”
賈薔好笑道:“王爺,你不好走啊?反正我很好走,畢竟我還在孝期,進了門送了禮就走。邱家只會感念我給足了臉面,不會埋怨甚麼。”
“……”
李暄咬牙罵道:“好下流的種子!爺不管,今日你必給爺尋個法兒!不然,爺今晚就去你桃園莊子住下!”
“……”
賈薔想了想,正經道:“其實還是很簡單的,王爺就說今日我要和元平功臣擂台上打生死戰,不去不放心便是。”
李暄聞言眼睛一亮,笑道:“賈薔,你還真是個鬼機靈!怪不得你能哄住那麼多女人,這騙人的門道是一溜一溜的啊!”
賈薔莫名看了他一眼,道:“我何曾騙人?若是騙人,又如何與王妃交代?”
李暄:“……”
……
邱府大門前。
賈薔先一步攔下見禮的內務府廣儲司郎中邱辛,溫聲笑道:“世叔不必多禮,原該進府與老夫人見禮,王妃平日多有優待,故而當以晚輩磕頭祝壽。只可惜身上帶著重孝,這大喜之日,不來不好,來了進去又不好,就在此門前遙祝太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罷!”
說著,往後院方向遙遙一禮。
邱辛見之目瞪口呆,心裡真真是有苦說不出。
有重孝的今日當然不好上門,可賈薔身份貴重,身後的林如海身份更加貴重。
他要是不說此事,邱家誰會介意此事?
如今巴結都巴結不上的貴人,他是厚了大面皮登門求的他女兒,這才請了來。
可既然人家說出了口,如此名正言順的理由,他還能說甚麼?
剛強擠出微笑來,替其母謝了禮,正想著到底請到哪處去吃個茶,就見自家女婿恪和郡王李暄,也遙遙一拜,道了句:“孤王也遙祝太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賈薔:“……”
這忘八一看就知道小時候沒好好讀書,如今連祝壽詞都要抄。
邱辛更是差點一口血吐出,跟在他身後的長子提醒道:“王爺不必遙祝。”
李暄嘆息一聲道:“爺原本的確不必遙祝,可是全怪他!!”
說著,他怒指賈薔,道:“這廝前兒才從詔獄裡出來,就因為當街殺了羅榮之子,那會兒爺就走開一會兒功夫,他就不行了,沒人管束就撒野!上回也就罷了,羅榮一家都是反賊,殺了也就殺了。可誰料,這小子今兒又和元平功臣一群衙內簽了生死狀,要在西斜街擂台上決一生死!爺今兒若不去看著他,他能把人殺光!果真如此,爺怎麼跟他爹娘……怎麼跟他死去的爹娘交代?怎麼跟他先生交代?怎麼跟寧國公……哎喲!我艸!賈薔,你敢踹爺?你給我站住!!”
看著李暄被踹了一個踉蹌後,勃然大怒去追殺賈薔,二人一前一後跑的沒影兒,邱辛一張臉上的神情,那叫一個精彩!
他的女兒,怎麼就嫁給了這麼個荒唐王爺?!
……
西斜街,太平會館。
整條西斜街道上,早被馬匹堵死。
這還是賈芸、薛蝌早早動了腦筋,讓西路院開集時間和東路院開門的時間岔開了。
若是擠在一起,怕是連外面的大市街都要堵起。
好在,沒人敢擋李暄的王駕,賈薔這個會館主人才不用擁擠於其中,爽利進了會館。
入會館後,薛蝌迎了出來,將賈薔、李暄二人引入北廳。
此刻鎮國公府牛繼宗之子牛城、理國公府柳芳之子柳珰、襄陽侯府戚建輝之子戚琥、安定侯府胡深之子胡寧、定城侯府謝鯨之子謝強等十位衙內俱在。
這十人背後的十家開國功臣,是眼下開國一脈中所有在職掌兵的豪門。
除此之外,皆不成器者。
見到賈薔、李暄進來,十人忙起身見禮。
李暄見此輩人人身上帶傷,鼻青臉腫,忍不住哈哈笑道:“賈薔,你的人不行啊,怎麼一個個都這個鳥樣子?”
牛城、柳珰等聞言,愈發臊的無地自容。
賈薔見了呵呵一笑,道:“你懂個屁!半年前他們上擂頂天堅持一個擂,現在哪個不比先前進步數倍?元平那群小崽子雜碎就是我拿來給他們練手用的。過二三年王爺再來看看,隨便出來一個,不把姜林之流的屎尿打出來才怪!”
這話牛城等人聽著提氣,謝強和他老子謝鯨有些類似,都是粗大的身材骨架,好大的腦袋,此刻甕聲道:“侯爺,不用二三年,最多再過一年,我非把姜林的腦袋砸開花!”
李暄哈哈笑道:“是不是吹牛皮啊?姜林那小子醜是醜了點,可伸手還是很不錯的。”
謝強聞言登時急了,可也不敢對李暄不敬,急眉赤眼的臉都紫了。
賈薔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道:“王爺又不懂武,你和他說個屁!”
不理笑著罵罵咧咧的李暄,賈薔隨薛蝌又往裡去,剛走兩步,眼睛陡然一眯,臉上的笑容也斂了去。
只見裡面兩張簡易木榻上,躺著隨他從王家出來,素來沉默寡言,但訓練起來都在玩命的王安、王雲二人。
但此刻,兩人的整張臉都被打爛了。
若非二人沉默的眼神是賈薔所熟悉的,連他都認不出,這兩張臉上鼻梁斷裂、鼻翼撕裂、嘴角撕裂幾露牙齒、臉頰撕裂看不出好肉的二人,就是一直跟在他麾下誓要出人頭地報效於他的親隨。
賈薔看了好一陣後,阻止了二人掙扎著起來見禮,回頭問薛蝌道:“他們一直養在這?郎中怎麼說?”
薛蝌忙道:“有爺留下的那些藥酒,總算死不了。其實只是臉上傷的厲害些,內腑都還好,傷的雖重,但不致命。不過若能請太醫聖手來醫,許能好的快一點……”
賈薔點點頭,回頭看了李暄一眼,又問薛蝌道:“我記得,咱們會館有從兵部得來的擂台生死箋?”
自古以來,軍方內部就有死亡指標。王子騰雖然只是空架子得兵部尚書,但得一些生死箋還是輕而易舉的。
薛蝌聞言面色微變,點點頭道:“有。”
賈薔道:“去給我取三張來,今天我要用。”說罷同李暄道:“我今兒多半要受傷,能否勞王爺請兩個擅長外傷的太醫來?最好多帶些金瘡藥。”
李暄皺眉道:“賈薔,你別衝動。如今你甚麼身份,又不想著和那群丘八爭甚麼,何必冒這份險?”
賈薔搖搖頭,道了句:“王爺,這不是意氣之爭。軍中競爭,原十分殘酷。其實打死都不要緊,打不過是本事不濟,沒甚麼可說的。但他們不該故意將人折辱成這樣……”又問薛蝌道:“芸哥兒在南廳應付他們?”
薛蝌點頭道:“是。”
賈薔同牛城、柳珰等人道:“跟我走。”
雖然時勢已大不同,但是想在軍中立足,其實仍是要見血的。
而軍中,從來只崇拜強者!
眼下兩張臉被打爛成這樣,這個場子不找回,開國一脈的臉也就爛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