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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內鬼浮現

紅樓春 屋外風吹涼 5755 2024-03-17 22:49

  

  直隸,湖城。

  衡水之濱。

  此處離神京都中已逾五百裡。

  夜深。

  原本除了巡檢,合該空無一人的碼頭,此刻卻布滿了一眾精銳護衛,皆黑衣著裝,手持大槍,靜寂無聲的分布於各處。

  北地初冬入夜後森寒,更遑論水邊?

  然而這一隊護衛,卻無一人伸手跺腳避寒。

  當頭一相貌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於碼頭最前方。

  身後那百余精壯高大的護衛,看著此人背影,卻無不敬服。

  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寅正(凌晨三點),遠遠有兩艘官船劃來,停泊靠岸,上面下來一人,與為首中年男子照面對了下腰牌,連一句話也未發,就復又回船,隨即,十來駕馬車從船上魚貫而下,馬車剛下來完,船上人立刻收起船板,起錨離開。

  前後加起來,甚至也不過就是一柱香的光景。

  船離開的同時,馬車也未在碼頭上都留,轉眼朝湖城外的一處莊園駛去……

  ……

  湖城,趙家莊。

  趙家門便是在十八省綠林中,亦赫赫有名。

  於北地江湖上的威名,更是如雷貫耳。

  只是年景不好,世風也日下。

  當初走鏢天下,憑趙家莊三皇炮錘的名頭,就能讓屑小辟易,不敢侵犯。

  可如今這二年天時太差,窮瘋了也餓急了眼的江湖後輩便開始不講武德,動輒出動人海戰術,襲殺劫道。

  猛虎難敵群狼,趙家莊一隊鏢師也就十幾二十人,算上車夫力夫百余人,正合算,可這點人手,面對上千蟊賊襲殺,就實在不夠用了。

  再加上天旱,趙家莊地裡產出著實有限,行鏢又不僅沒賺到大錢,死了不少不說,還得賠客人的鏢銀貨款,不能壞了招牌……

  幾項相加,讓這門江湖大豪,也不得不低頭,接受了德林號的雇佣。

  不過那德林號卻是個好東主,不僅沒將趙家莊當奴才隨意斥罵,一向禮敬不說,還搬來了一個車轅作坊,給冬閑的趙家莊老少爺們尋了個活計。

  幾個月做下來,得到的工錢竟比地裡刨食和將腦袋別在褲腰上行鏢還多。

  再加上德林號漸漸流露出背後的背景,不僅有一位國公府世襲武侯,竟然還有王府背景!

  後來來過一位年輕人,據說還是京城皇後娘娘的嫡親侄兒……

  最後更是直接來了一位內侍,坐鎮此地。

  自那之後,上到湖城知州府衙,下到鄉間裡長,再無人敢搜刮苛勒趙家莊。

  這樣的身份背景,這樣粗的大腿,還以禮相待……

  趙家莊人若不死死抱緊這粗大腿,那才是傻了!

  昨日又新來一人,憑一手太祖長拳,竟和趙家莊族長打了個平手,還仍有余力……

  趙家莊就再不多說甚麼,族長甚至放下話,只要不造反,做那殺頭的買賣,趙家莊千百口子性命,就算賣給德林號了!

  然而趙家莊主剛說完這話,就不得不連夜搬家,讓出族長大宅……

  因為據那位高手說,有極尊貴的客人,要來住幾日。

  在客人住的這幾日裡,趙家莊必須保證連只陌生蒼蠅都不許靠近。

  並以繡衣衛的身份,准許他們擊殺任何不聽勸阻強行靠近的歹人!

  

  不過事已至此,卻是上船容易下船難。

  萬幸,德林號沒有讓他們去做甚麼傷天害理之事。

  只是讓出了大宅……

  ……

  趙家族長宅院內。

  一連排馬車停穩當後,一個腹部突出的年輕女子最先下了馬車,看了看緊張賠著笑臉的四個趙家莊女人,點了點頭後,又四處看了圈。

  後面馬車的七八個嬤嬤也下了車,帶著跟著下車的一些丫鬟,徑直進房間開始查看。

  一名趙家女人忙進去指著,說了些“被褥都是新的”之類的話……

  最後,數名衣著不凡相貌更恍若仙子下凡的金貴小姐,才緩緩下了馬車。

  一下馬車,便有人豎起修眉問道:“小婧,你鬧甚麼名堂?大半夜也不說個明白,就把我們趕下船帶到這。這裡是江南?”

  大著肚子的自然就是李婧,她被質問後,哈哈一笑,拱手道:“三姑姑勿惱,情況總是沒有變化快。不過你放心,最多耽擱三天,三天後再啟程。”

  鳳姐兒也很是不滿,她難得近來不失眠,今日卻被擾了清夢,這會兒埋怨道:“出了甚麼情況,好端端的將人帶來這。人生地不熟的怪嚇人……”

  黛玉啐笑道:“你還有怕的時候?”而後同眾人解釋道:“臨時出了些變故,薔哥兒許是要過來,大家且等他一等。”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驚喜過望,湘雲瞪圓溜眼睛笑道:“不是說來不了,他皇上老子不許他來麼?”

  眾人大笑,黛玉沒好氣道:“等他來了,你們再問他就是。”

  一眾人也顧不得刨根問底,都歡欣雀躍起來,即便身處陌生之地,可似乎也沒甚麼好怕的了。

  趙家莊女人們看著這些年輕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不說,身上穿戴也都透著尊貴之氣。

  大紅羽紗面鶴氅,金紅羽緞鬥篷,大紅猩猩氈鬥篷……

  哪一件拿出來,都能抵莊子上吃穿半年了。

  留意到這三個緊張賠笑的女人,黛玉看了看李婧。

  李婧會意,讓婆子取來幾匹綢緞相贈,言道“麻煩你們了”。

  那些女人自然受寵若驚,並推辭不肯受,立刻有賈家婆子上前相勸,並請到一邊去交接。

  黛玉問李婧道:“薔哥兒何時能來?”

  李婧卻搖頭笑道:“按爺的計劃,應該快了,明天到不了,最多後天必能到。”

  站在不遠處的可卿輕聲笑問道:“他早就計劃好了要來麼?”

  李婧笑道:“計劃總沒變化快,原是早就盤算好了要送林姑娘去蘇州。後來皇上不放人,爺自然要另尋法子。無論如何,爺都不可能讓姑娘獨自去蘇州便是……想也想得到。”

  其她人聞言沒說甚麼,獨鳳姐兒“嘖嘖”出聲,奚笑中帶著點酸意。

  女孩子能活到這個地步,便是死也值了。

  黛玉紅著臉啐道:“都趕緊進房歇息罷,少輕狂!染著風寒不是鬧著頑的!”

  一眾女孩子們嘻嘻笑著,往屋裡去。

  雖然農家宅院遠不比船上溫暖舒適,可火盆、熏籠都點起,粗糙的農莊家俬倒也有幾分鄉野意趣。

  一時間,竟沒人想去睡覺。

  平兒笑著問李婧道:“怎神神叨叨的,還要半途上岸?若只等爺,倒也不必這樣神秘罷?”

  李婧想了想後,看了看黛玉,笑道:“不是故意瞞甚麼……咱們若一直乘船南下,多半會遭人襲殺。不過也不必害怕,如今究竟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已經不好說了。”

  眾女孩子們聞言沉默,總覺得有些虛幻不真實。

  襲殺……這樣的事距離她們的生活太遙遠,最近的一回,也是上回黛玉的馬車被燒。

  當然,賈薔遭遇了不少回,但總見他笑呵呵的,從未當回事,她們也很難體會到甚麼。

  這時,和十二戲官站在後面的齡官遲疑了下,還是上前走到李婧跟前,輕聲道:“小婧姐姐,我可以幫點小忙的。”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又安靜下來。

  黛玉面色有些不大好看,有些愧然自責……

  李婧感覺出氣氛的微妙,笑道:“哪有你甚麼事?別說你,便是我准備跟著船一道先走,還被姑娘好一通教訓叫下船來。齡官,上一次的事,是我的主意。林姑娘原是不知道的,回過頭來也教訓過爺和我了,我們也知了錯。你可不要記在心上……”

  齡官聞言忙急道:“不是這樣的,我原不過戲子出身,是他……是侯爺將我救出火坑。如今在家裡雖也唱戲,卻早除了賤籍,也學些其他的,不是戲子了。我唱過戲,身段靈敏些,便於藏匿,侯爺和小婧姐姐才托付以重要之事。我並無多想甚麼,林姑娘又待我極好,香菱、晴雯她們,也待我如家人一般,所以我願意出一份力的。便是果真有個甚麼,也是心之所願,絕無憾恨之說。”

  聽她這般說,許多人都紅了眼落下淚來,十分動容。

  黛玉輕聲笑道:“你若如小婧一般,也有高強身手在身,那你替我一替,倒也還則罷了。可你也不過練過幾天戲身,哪裡還能讓你再去代我?果真你出了事,便是你心中無怨恨,我也此生難安。此事不必再說了,再說哪裡還用得著我次次赴險?便是這一次,回頭也要與他說道說道。”

  眾人大笑起來,鳳姐兒慫恿道:“對!這回再不能輕饒了他!讓薔兒帶你們四處逛逛……咦,林妹妹,你可去過金陵老國公府?”

  黛玉搖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鳳姐兒,鳳姐兒干笑一聲道:“巧了,我也沒去過!三姑娘她們必是也沒去過,咱們先去給姑母上墳,回頭一並去金陵老宅子看看,如何?”

  黛玉忍笑道:“去不得去不得……若是去了金陵,那麼多老親故舊,哪裡還有一日之安寧?此次出京,我們姊妹是來游山玩水的,卻不是陪鳳丫頭你省親受罪的。這福氣我是無福消受,還是你獨自受用罷!”

  說罷,黛玉笑出聲來,姊妹們齊齊大笑。

  鳳姐兒面色一陣變幻不定,咬牙氣道:“你們不去,我必要讓薔兒一道去!不然,我還不讓那些人給吃了?”

  ……

  趙家莊外,岳之像與趙家莊主趙虎並立。

  岳之像微笑道:“湖城乃武術之鄉,三皇炮錘享譽江湖,拳槍合一,威震武林。只是俗話說的好,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趙家莊人若只替人行鏢,在家種地,實在可惜了。如今與我德林號合作,趙家莊仍是趙家莊,非奴非僕,頂了天了,也就是東家和伙計的關系。覺得做的不順心,受了委屈,隨時可一拍兩散。只是希望在這一日到來前的一個月,趙莊主能提前告知我們一聲,也好給我們時間,多做些准備。”

  趙虎聞言連連搖頭道:“咱莊稼人見過的官老爺不多,從前以為世上官老爺都難伺候,不想你們能這樣善待咱,不虧待咱,還將咱當人看。那還有甚好說的?行鏢是賣命,給貨主賣命,且如今愈發不好干了,世道不好,綹子太多太亂。

  如今得遇貴人提攜,在家就能過活,這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怎還敢散伙?

  若是這樣不識好歹,那才要遭天譴!岳兄弟,你也是習武之人,盡放心就是。咱們莊子上男女老少都會幾手莊稼把式,雖比不得岳兄弟高明,但可以保證,這千把口子沒死完,絕不會讓人進莊子半步!”

  岳之像撫掌笑道:“好!痛快!那我就將這裡托付給趙莊主了,最多明日傍晚,我家大人便親自來此。你放心,貴人不是小氣之人,必有重賞。”

  趙虎大喜抱拳道:“全靠貴人給口飯吃!”

  岳之像卻是笑容一斂,提醒道:“趙兄,你是明白人,也是江湖老人,知道事情輕重。所以務必記得方才你那番話,趙家莊但凡還有一個活人,就不能讓生人進你家那座大宅半步。否則後果之嚴重,莫說一個趙家莊,便是湖城,乃至整個直隸,都承擔不起!”

  趙虎面色一凜,再度拱手保證道:“除非有大軍來剿,不然在這片地上,萬無一失!”

  岳之像笑了笑,道:“那就好。此地安危就交給趙兄了,前面事急,我先走一步。”

  趙虎忙問道:“岳兄可需要人手?”

  岳之像拍了拍趙虎的肩膀,笑道:“不必了,守好莊子,趙家莊便是大功一件。至於我,手下人手還夠用。或許過了這一次,往後便有機會,能與趙家一同並肩作戰了。”說罷,岳之像翻身上馬,於馬上拱手一禮,道了聲:“告辭!”

  隨後,帶人打馬揚長而去,消失於黑夜中。

  岳之像帶人走後,趙虎身後,一大漢上前問道:“虎爺,他們就這樣把一群貴人家眷放在這了?這也太信任咱了罷?”

  趙虎笑罵道:“你懂個屁!車轅作坊那邊,難道沒人家的人?再說,你知道那些馬車裡都乘坐著甚麼人?貴人行事,從來都不會盡顯露出來,必留有極強的後手。都廢話少說,讓莊子上的兒郎都打起精神來,好好巡查。莫說一個生人,就是連只公麻雀都不准非進莊子裡!莫要讓咱們趙家莊大幸之事,變成滅門之禍!”

  聽聞此言,趙虎身後諸大漢紛紛一凜,趕緊打起精神來,帶人四處嚴防。

  ……

  辰時初。

  兩艘賈家大船剛出湖城段,入刑襄段。

  運河兩岸皆枯草叢生山野間有狼嚎野狗吠鳴,一派荒蕪凄像。

  一輪明月當空,月色慘白。

  正此時,本該荒蕪無人之地,卻忽然傳出一陣呼嘯破空聲。

  足足八枚手臂粗細的八牛破城弩箭,帶著繩索呼嘯而來,射在了兩艘官船上,咄咄聲驚人。

  八枚破城弩箭如鐵錨一般,死死的牽拉住大船前行。

  同一時間,數十只藏於兩岸隱蔽處的小船,呼嘯著圍上前來,將兩艘已不能行的大船團團圍住。

  一支支火把丟上大船,一條條繩索拋上船舷,無數黑衣人如蝙蝠一般,爬上了船。

  看身手之利落,皆為高手!

  “啪!”

  “啪啪啪啪!”

  忽地,一陣陣原本絕不該出現在這艘船上的聲音,如炒豆子般炸響,驚的兩岸野林中,夜鳥亂飛……

  ……

  刑襄城內,一處客棧。

  青龍和朱雀推開了門,看到不敢置信驚然回頭的玄武,一起寒聲問道:“為何會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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