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王爺怎麼來了?
江倦本要欣喜回頭,動作忽然一僵。
他們才吵完架。
王爺還生氣呢。
江倦不敢再去看他,只覺鹹魚沒法做了,他更做一只鴕鳥,把自己埋起來。
他努力降低存感,低下了頭,完全沒發現薛放離的目光落自己身上。
江倦的躲閃,讓薛放離的氣息冷下來幾,他看了片刻,眼皮微斂,終只是沒什麼表望向梅妃。
巨大的壓迫感襲來,強烈的恐懼浮出心頭,梅妃心中一慌。
她執掌鳳印,為管理後宮,六皇見了她規矩,離王與她碰面,也應當客氣一些,可他張口是不知死活,梅妃本該對這份不敬感到憤怒,可偏偏這是個瘋。
怎麼能與瘋講道理?
誰能與瘋講規矩?
梅妃跋扈歸跋扈,卻不傻,她勉強一笑,“王爺啊,說起你你來了,還真是巧呢。”
“本宮方才只是與你王妃……開玩笑。”
她使了一個春秋筆法,“本宮不愛騎馬,便說出來走一走,結果這貓突然鑽出來,讓本宮嚇了一跳,本宮原以為是哪裡來的野貓,差人捉了去,衝撞了本宮是小事,若是陛下受了驚,可不了,王妃卻說這是你的貓。”
江倦心中一緊。
他替六皇留下貓,所以推到了王爺身上,說貓是王爺的,可是……
那會兒王爺不場。
現王爺來了,梅妃重提此事。
放往常,江倦一點也不慌,他知道王爺肯定會幫他圓謊。
可是這會兒自己才惹了王爺生氣,他還本來沒准自己養貓,並說不喜歡毛茸茸的東西。
江倦越越絕望。
王爺說不定會當場拆穿他的謊言。
他懷疑待會兒會是自己的死現場。
“本王的貓?”
薛放離重復了一遍,語氣卻沒什麼起伏,“本王的什麼貓?”
江倦:“……”
完了,他知道。
睫毛動了幾下,江倦嘆了口氣,他再一次忍下了回頭去看王爺的念頭,專心盯著籮筐裡的小狸花。
梅妃是何等的人精,薛放離這麼一問,她立刻反應過來了。
“你不知道?”梅妃驚詫道,“這貓啊,不是六皇從賽馬場贏來的四耳神貓,打算抱給你嗎?”
薛放離沒有立刻搭腔,梅妃狀似恍然回神,笑盈盈對江倦說:“本宮知道了。王妃啊,興許是太喜歡這只貓了,舍不讓本宮抱去,這才說貓是王爺的,從筠與他都做不主,問過王爺才行。”
原以為貓真是薛放離的,梅妃激著江倦自作主張不成,反倒讓自己啞口無言,這會兒她上卻白一個把柄。
——貓根本不是薛放離的,他那王妃只是拿他當借口。
事兒不大,也沒什麼大不了,可他總歸是拿離王擋槍,薛放離聽了,心裡多少會有些不悅吧?
他不高興,梅妃可高興了。
她笑笑覷來一眼,果不其然,聽聞此話,薛放離盯著他那王妃,表倒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可他的神色卻一片晦暗。
梅妃見狀,別提有多舒心了。
“本王還以為你不知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放離緩緩開口,他笑了笑,語氣森寒,“先是說本王的王妃不知歹,明知是本王的貓,卻還一口一個畜生,梅妃,你可是對本王有什麼見?”
什麼?
梅妃笑一凝。
形勢急轉直下,她整個人都傻了眼。
拿他擋槍,薛放離卻還護著他這王妃?
他心裡沒有一絲不悅?
梅妃再、再驚愕,也無法真的問出口,而她對薛放離,怎麼會沒有見,可現不是撕破臉皮的候,梅妃只能說:“……怎會有見。”
“陛下常常責備本宮口無遮攔,”梅妃笑了一下,“本宮當真並無壞心,只是性急了一點,生來是一張刀嘴。”
說完,她蹙著眉拉起江倦的,神色誠懇道:“本宮的話,你莫要放心上,”
江倦怔怔沒說話,畢竟王爺一個急轉彎,別說梅妃感到驚愕,連江倦自己也不已。
王爺與他生著氣,卻還向著自己。
王爺他……
正著呢,忽然被人抓走,江倦抬起頭,是王爺。
他沒有看江倦,只是問侍女要來了帕,而後握住江倦的腕,一點一點擦拭著他的指,每一處都沒有落下,似江倦碰到了什麼髒東西。
與此同,薛放離漫不經心開了口:“本王婚事倉促,若無,這應當是梅妃娘娘頭一回見到本王的王妃。”
“身為長輩,頭一回見面,似乎應當給見面禮。”
他給江倦擦的舉動,本讓梅妃臉上掛不住,現說出這番話,梅妃忍著不耐煩道:“倒是本宮疏忽了,來此之前,本宮沒有准備。”
薛放離淡淡說:“不必特准備。本王聽說,梅妃銜玉而生,後來這塊玉請人雕了梅花,頗是清新可愛。本王的王妃喜歡玉,必梅妃上的這塊玉,他也會喜歡。”
梅妃一聽,面上差點繃不住了。
銜玉而生,不過誤傳罷了,但她確實有這麼一塊玉——雕了梅花,做成了吊墜,從小戴到大,這心愛不已,閑暇更是喜歡把玩,而弘興帝賜她的“梅”字也由此而來。
戴了這麼些年,梅妃當然舍不將這吊墜轉贈,她不自然摸上胸口,故作為難說:“見面禮自然要挑一些的東西,可這塊玉水頭不算,本宮真真是拿不出。”
“王妃若是喜歡玉,本宮那兒還有不少,待回了宮,本宮再為他挑上一塊,命人送去離王府,如何?”
“無妨,”薛放離要笑不笑說,“水頭的,他見過不少,也看膩了,反倒是梅妃上這一塊,來歷稀奇,頗有思。”
話音落下,他問江倦:“喜不喜歡?”
薛放離垂下眼,神色微冷,江倦見狀,愣了一下。
他是喜歡玉,但看看夠了,不一定非拿到,不過知道王爺是給自己撐腰,江倦還是配合說:“嗯,有點奇。”
聽見答復,薛放離眼皮一掀,重新望向梅妃。
江倦看看他,王爺毫不猶豫挪開了目光,他冷淡的態度,多少還是讓江倦不太受,他抿了一下唇。
說來說去,薛放離是要她這吊墜,梅妃隔著衣物摩挲許久,總算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見面禮,方才她強行討要四耳貓,離王這是以牙還牙,強行討要她這吊墜。
都說離王睚眥必報,果真如此!
梅妃頗是氣不順,她把玉墜摸了摸,理智告訴她現還不是與離王翻臉的機,不過是一個吊墜罷了,他要給他便是,可這吊墜,真是梅妃的心愛之物,她極其不舍。
猶豫許久,梅妃咬了咬牙,“若是本宮……不給呢?”
薛放離走近幾步,語氣遺憾道:“梅妃娘娘,你可記本王來說了什麼?”
他說了什麼?
他說——
不知死活。
梅妃眼皮一跳,“本宮為後妃之首,為執掌鳳印,你豈敢放肆!”
薛放離笑了笑,“梅妃娘娘,你一,有沒有什麼事是本王不敢的。”
他這麼一笑,可怖至極,似是從那無邊獄裡爬上來的惡鬼,身上甚至聞到血腥味,令人驚懼不已!
梅妃滿面駭然,也終於回了神。
招惹他做什麼?
他是個瘋,他是個瘋!
這上,確實沒有他不敢的事,他甚至食他母妃的血肉!
“既然王妃喜歡,那便——”
梅妃深吸一口氣,到底是取下了吊墜。
她簡直心如刀割,這麼多年來,這吊墜始終伴她身邊,取下來的這一刻,頸項空蕩蕩的,再無一絲重量,她倍感不識。
“孩,你拿去吧。”
梅妃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她把吊墜塞入江倦中,怕晚了一秒,自己會改了主,再舍不送走。
江倦低頭看看,這吊墜其實水頭還不錯,梅花也雕漂亮,他禮貌說:“謝謝。”
還擺弄呢,有只骨節明的向江倦伸來,江倦眨眨眼睛,試探把自己的給對方,這下,反倒是薛放離一怔。
動作一頓,薛放離從江倦心拿起吊墜,給了侍女一個眼神。
不多,有人上前來,抱出了籮筐內的小狸花,薛放離把吊墜系它脖上,緩緩說:“日後應當再不會被當成野貓了。”
“梅妃娘娘,你說呢?”
梅妃見狀,面容幾乎扭曲。
她這吊墜,她佩戴身上,日日極為小心,生怕它磕碎了碰壞了,再尋不到相同的吊墜,結果這麼被戴了一只畜生身上!
偏偏這只畜生,她本看不順眼,自己心愛的吊墜佩戴了它身上,更是讓她無法忍受!
離王是存心的!他存了心辱沒自己!
梅妃只覺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可吊墜已經送了出去,她再不滿,也只能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確實。”
薛放離頷首,淡淡說:“倒還挺配它。”
挺配它?
不過是一只畜生,一只賤畜,怎麼配起她這吊墜?
梅妃幾乎被氣說不出話,可這還沒算完,她聽見薛放離說:“梅妃娘娘說完本王的王妃不知歹,道自己刀嘴豆腐心,讓他莫要放心上。”
“說都說了,怎麼能不放心上?”
薛放離一掀眼簾,漠然說:“梅妃娘娘算是長輩,說錯了話,也該與他道歉吧?”
要了她的吊墜,系給了貓便罷了,現還要她道歉,真是欺人太甚,梅妃沉下了臉,“你——”
“梅妃娘娘,”薛放離淡淡說,“你若是不肯,本王只讓父皇評個對錯了。”
“你先道本王的王妃不及鄉野村夫,道他不識歹,皆因他不給你這只四耳貓。”
梅妃一聽,急急說:“等一下!”
不行,不可以鬧到弘興帝面前。
弘興帝面前,與其說是驕縱,她向來是嬌縱的,不那麼善解人,會使一些小性,但卻從未表露出她跋扈的一面。
不可以讓弘興帝知曉她私下竟是如此跋扈,絕對不可以!
那個位置,他們母二人也爭一爭,現薛朝華不聖心,只能靠她了。
她不可以失寵!
權衡過後,梅妃咬著牙說:“王爺說不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確實光一句莫放心上,也安慰不了太多。”
“孩,是本宮的錯,”梅妃深吸一口氣,笑很是難看,“這樣說你,真是對不住了。”
江倦了一下,梅妃的話是挺不聽的,但是王爺先是從她上要來了吊墜,給自己道了歉,他們也算是兩清了,便不與她記仇了,“,我原諒你了。”
倘若真的識趣,江倦現該說的是梅妃娘娘言重了,可江倦這麼接受了梅妃的道歉,梅妃狠掐一把心。
她真是沒罵錯。
這位離王妃,真真是不知歹!
賠了吊墜丟了面,梅妃自然不久留,她怕會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咬了下牙,梅妃笑道:“本宮接著散步去了。”
薛放離一個眼神也沒給她,梅妃扭過了頭,立刻變了一副面孔,滿臉都是怨恨。
一個離王。
一個離王妃。
還有那一只賤畜。
今日之事,她記下了,改日她必定悉數奉還!
梅妃一走,薛從筠目瞪口呆道:“爽,這也太爽了吧?”
梅妃娘娘誒。
宮裡橫行霸道,行事跋扈囂張的梅妃,今天這麼被他五哥給收拾了。
不過嘛,他五哥能治梅妃,薛從筠一點也不,畢竟他是個活閻王,倒是江倦,他梅妃面前竟然也沒有落入下風,甚至還兩次——
哦,不對,加上後一次,統共應當是三次噎到了梅妃,薛從筠是真的震驚。
他一把搭上江倦的肩,“倦哥,可以啊你,把她噎說不出來話,虧我還擔心你被她給氣哭了。”
蔣輕涼本提醒,被人撞了一下胳膊,他低頭一看,是顧浦望制止的他,似乎知道蔣輕涼要說什麼,顧浦望搖搖頭,給了他一個眼神。
——看看他什麼候才能發現危險。
這也太缺德了,蔣輕涼閉上了嘴,與顧浦望一起努力降低存感,蹲旁邊看戲。
剛才不要面,江倦現可是要面的,他慢吞吞說:“什麼氣哭啊,我哪有這麼愛哭?”
薛從筠另一只比劃了一下,“這麼小的一只蟲——還是金做的蟬,都能把你嚇哭,你是有這麼愛哭。”
他說這個,江倦不理他了,這可是自己的黑歷史,江倦幽幽說:“我不該幫你說話的。”
薛從筠嘿嘿一笑,剛才還只是勾肩搭背,現立馬回了一個熊抱,他真心實說:“倦哥你真有義氣,沒有讓我一個人面對她,我……”
話沒說完,他的肩膀被人按住。
薛從筠還以為是蔣輕涼呢,也沒回頭去看,伸要往下拽,“干嘛啊?”
江倦卻輕輕喊道:“王爺。”
這一聲,薛從筠差點魂飛魄散,他一抖,整個人都差點要沒了,只能結結巴巴跟著喊:“五、五哥。”
薛放離平靜道:“。”
薛從筠立刻縮回要去拽他的,可薛放離卻還盯著他,他嗓音漠然道:“另一只。”
另一只?
另一只……
啊,他正搭著他倦哥的肩呢。
薛從筠連忙收回,並把兩只背到背後,卑微說:“收回來了,五哥,都收回來了。”
他心裡其實還是有點疑惑的。
他五哥老欺負倦哥,兩個人應該沒什麼感,幫倦哥出頭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自己的王妃,怎麼也不能頭被欺負,可現連倦哥的肩都不許他搭,是什麼況啊?
薛從筠還迷惑,聽見薛放離問:“氈毯上的絨毛拔完了?”
薛從筠:“……”
他心虛說:“那當然還沒有。”
“既然還有功夫去賽馬,必拔頗為輕松,”薛放離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你把帳中的所有氈毯拿去拔光了吧。”
薛從筠:“……”
統共十來張氈毯呢。
他怎麼了?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被加碼了?
薛從筠很茫然,他也很痛苦,他簡直悲痛欲絕,差以頭搶了。
“還有你。”
話音一轉,薛放離瞥了眼江倦,神色淡淡說:“跑什麼?”
他語氣還是偏冷,江倦慢吞吞回答:“我只是來看看貓。”
“腿上不疼了?”
薛放離語氣平平,“父皇給了本王一瓶油膏,你腿上的磨傷可以,看完貓回去給自己上藥。”
話音落下,薛放離抬腳走,竟然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多給江倦,放往常,都是他親自給江倦上藥的,江倦忍不住喊他:“王爺……”
薛放離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過頭,“怎麼了。”
江倦沒說話,王爺明顯還生氣,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思來去,江倦不僅毫無思路,反而滿腦都是顧浦望說的給王爺撒個嬌。
可是要怎麼撒嬌啊?
他真的不會撒嬌。
江倦安靜了太久,薛放離也等了很久,可江倦始終沒有開口,薛放離便滿面陰鷙抬起腳。
可下一刻,一陣輕微的晃動過後,他的衣袖被人拉住。
會這麼做的,除了江倦,別無他人。
“夫君。”
很輕也很軟的一聲,江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突然起了這個稱呼——王爺總讓他這樣叫自己,江倦卻一直叫不出口。
這一次,江倦終於喊出來了,他垂下睫毛,慢慢說:“夫君,你別生氣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