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山和李文嵐剛剛出去,湖穎進來稟報,三爺李文林回來了,說是和陳五少爺陳眙一起會了一夜文。
李夏冷著臉嗯了一聲,從廂房穿到和前面停靈的正堂隔著一道簾子的退步間,透過小小的蒙紗窗格,看著哀哭一片的靈堂。
從李夏的位置看出去,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來吊唁的賓客,卻不怎麼能看到守在棺床兩邊舉哀哭靈的眾孝子賢孫。
徐煥將羅仲生羅尚書的長子羅四少爺羅盛江和妹婿陳省帶到棺槨前,靈前哀哭頓時高起,李二老爺李學玨趴在靈前墊子上只管干嚎,李三老爺李學明伏在地上磕頭還禮,李文櫟忙緊一步上前,搶在李文山前面,扶起羅盛江,李文嵐扶起陳省。
李夏眼睛微眯,盯著有些精神的過了頭的李文櫟看了片刻,移開目光,看向和李文山寒暄客套的羅盛江。
茶水房簾子猛的掀起,李文林一頭扎進來,由光線明亮的正堂乍入光線昏暗的茶水房,李文林兩眼一團黑,根本沒看到近在咫尺的李夏。
李文林昏頭昏腦的在屋裡轉了半圈,用力伸了個懶腰,不管面前是什麼的啐了一口,用力眨了幾下眼,想看清楚茶水房裡的情形,他累壞了,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李夏站在李文林側前,好整以瑕的看著他。
李文林伸過懶腰,一連串的打著呵欠,直呵欠的眼淚都淌出來了,再伸一個懶腰,總算看到李夏了,嚇的正繃直往外伸的胳膊立刻落下,兩眼溜圓瞪著李夏,“你!是你,你你,那個,你在這兒干什麼?”
“等你。”李夏似笑非笑。
“等我?”李文林眼珠飛快轉了一圈,見李夏身邊就跟了端硯一個,心稍稍落下來些,“等我干什麼?我跟陳五會了一夜文,渴了,現在不渴了,外頭一堆的事,我走了。”
“站住。”李夏喊住李文林,“別跟我扯什麼會文,你會寫文?昨天做什麼去了?剛過了未初,就打發人到處找你,一直找到現在,是在路上撞到了,你和陳眙做什麼去了?”
“去看看銀貴過來沒有,金貴要是在,讓金貴過來一趟。”李夏吩咐端硯。
“你忙你的,我……”李文林轉身要走,他對這個九妹妹,打心眼裡怕的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三哥最好等一等,省得一會兒還得讓金貴把你拎過來。”李夏聲音裡透著寒意。
“九妹妹這是什麼話?你一個女人家,又嫁了人,怎麼能這麼說話?這也太不賢惠了,王爺妹夫……”李文林有點兒慌,強撐著想以進為退。
“說實話,昨天夜裡干什麼去了?你不說我也查得出來,不過,你自己說,跟我查出來,那可就兩樣了。”李夏打斷了李文林,她懶得聽他廢話。
“瞧九妹妹這話,我除了會文,還能干什麼?九妹妹……”李文林一向牙口緊。
李夏轉頭看向小紗窗外,不理他了。
李文林的話說到一半,見李夏轉頭不看他了,咽回後面的話,眼珠轉了兩圈,慢慢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出了茶水間,急忙奔到靈前,腿一軟跪在墊子上,干嚎起來。
金貴和銀貴幾乎同時到了,李夏看向銀貴,“三爺干什麼去了?”
“小廝說,三爺和陳五爺去了東大直街孫二媳婦家玩了一夜,是個私娼窩子。”銀貴瞄了眼李夏。
李夏聽到東大直街孫二,眉頭微蹙,“東大直街孫二?”
“王妃英明。”銀貴身子微矮,立刻接話答道;“當初郭爺拿住老夫人身邊的胡婆子,用的就是東大直街帽店孫家二兒媳婦和胡婆子小兒子柳二貴私通這件事。
柳二貴被胡婆子夫妻痛打了一頓之後,就把孫家二兒媳婦苗氏丟開了,不過和苗氏那個獨養兒子,還是常來常往。
苗氏久旱之人,柳二貴把她丟開了,她丟不開……倒不是柳二貴這個人,就是……那個啥,就又勾搭上了借住在帽店隔壁的游方大夫,學了不少潑皮耍賴滾刀肉的本事,沒多久,孫家就知道後,開始是想把她沉塘的,沒想到她反咬一口,說孫家男丁,個個和她有私,後來,苗氏就從孫家出來,算是獨立門戶了。
去年苗氏給兒子娶了媳婦陶氏,沒幾個月,就把陶氏拉下了水,後來又買了幾個長相出眾的小丫頭,關門做起了生意。
三爺是被柳二貴帶過去一回,之後就是常來常往,昨天說是哪個小丫頭生辰,三爺和陳家五爺,還有幾位幫閑,一起熱鬧了一夜,聽說,十分不堪。”
“怎麼個不堪法?”李夏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在私窠子裡混,這個她想到了,她這個三哥,也就這點子出息了。
“說是苗氏的主意,仿佛混沌之初,人人……那個。”銀貴一臉干笑。
李夏一聽就明白了,混沌之初,人人赤祼麼,倒是會玩。
“找人往衙門裡遞個話,苗氏一家再在東大直街住著不合適,遷到甜水巷吧。金貴去,把老三好好搸一頓,別傷了頭臉,讓人看出來不好,還要守孝呢。”李夏吩咐兩人。
兩人一起答應,垂手退出。
端硯已經搬了把椅子過來,李夏沒坐,站在小小的紗窗前,繼續看向靈堂。
來吊唁的人已經多了起來,多是不用上朝的各部小官,以及各家公子小爺,李夏看的有幾分出神。
湖穎托了盅燕窩粥遞過來,李夏接過,剛抿了兩口,靈堂門口,江延世一身素服進來了。
李夏慢慢抿著燕窩粥,看著江延世長揖,上香,神情悲凄的和李文山李文櫟說了幾句,又衝李學玨李學明拱手半揖道了惱,轉身往外時,抬眼看向李夏看向靈堂的那扇小小紗窗。
李夏看著他看向紗窗的雙眸,抬起手,輕輕揮了兩下。
她看得見他,他可看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