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個時辰的課,李夏沒什麼事,都會去上,至於上午的課,那就隨她了。
不過今天,李夏到的比六哥還早,郭勝進到那間小院時,李夏已經坐在她那個靠窗的位置上,專心寫著字了。
郭勝腳步一頓,又急走了一步,下一步卻又和平時一樣了,進了屋,下意識的四下瞄了一圈,長揖到底,“姑娘。”
“嗯,坐。”李夏答了兩個字,沒抬頭。
郭勝有幾分拿捏的坐到李文嵐的位置,微微伸頭,看了眼已經幾乎寫滿了的那張金粟紙,心裡頗有幾分忐忑和懊惱,他又沒想周全,北邊丟了兩座城,出了這樣的大事,他今天該早早過來的。
“姑娘,昨天將近人定時分,陸將軍把我叫到他府裡……”郭勝趕緊說大事。
“嗯,陶家二少爺的事,查的怎麼樣了?”李夏打斷郭勝的話問道。
郭勝一個怔神,嘴裡卻答的極快,“已經查出來了。”頓了頓,郭勝收回那一絲怔出去的神,“這事好查,我讓銀貴走了一趟,先搭上了陶二少爺那個小廝,說是陶二少爺前年年底,和百花樓的幽蘭好上了,過了年,弄了筆銀子,這筆銀子的來歷,正在查。”
郭勝中間解釋了一句,“給幽蘭贖了身,在第三條甜水巷裡,閃記胡餅鋪子隔壁,租了間小院,做了外室。”
郭勝一邊說,一邊看著李夏的臉色,李夏已經放下了筆,端正坐著,面無表情的聽著郭勝的話。
“正月十四那天傍晚,陶家去了十來個婆子,將幽蘭塞了嘴帶走,把院子裡收拾的一根線頭都沒留下,院子也退租了,前前後後,不到一個時辰,十分利落。幽蘭的去向,還在查,今天中午前後,就能有信兒了。”
“是,辰光太緊,沒來得及細查,不過,照陶家這份利落勁兒看,這外室的事,陶家只怕早就知道了,這是趕在陶二少爺相親前,清除干淨,看這樣子,陶家很希望結咱們這門親。”
郭勝有點兒摸不大清楚李夏的意思,這話就有些含糊,態度居中。
“看來,陶家這家風,不是說的那樣好。”李夏臉色如常,眼裡卻帶著絲絲陰沉之意。
“連外室都容得下,這家風很是一般。”郭勝聽出了李夏語調裡隱隱的不滿,放下了心,“利落成這樣,只怕不是頭一回抄拿這樣的外室。六娘子脾氣太好,這門親事,得慎重。”
李夏有幾分出神,陶家這門親,她聽大伯娘說過,她們到京城前,兩家就說的有六七分了,只等過了年相親這一關,這外室,要抄,當初議的差不多時,就該抄拿了,怎麼那時候不動手,偏偏趕在正月十四傍晚,突然就動手抄了?
“陶家最近出過什麼事沒有?從咱們到京城起?”李夏突然問了句。
郭勝一個怔神,隨即醒悟,“姑娘是說……我這就讓人去查。”
“還有陶家老爺任上,這事不急,留心就行,這門親事……沒有這門親事了。”李夏眼睛微眯又舒開。
算了,其余不提,這門親事不結,陶家和他們,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了。
“是。”郭勝欠身答應,愧疚之余,敬佩不已,姑娘心思之深之遠之密,真是令人仰而視之!
“說說那兩份軍報吧。”李夏提起了筆。
“是。”郭勝看了眼屋角的滴漏,“昨天到陸將軍府上,陸將軍問了我兩件事,算是三件事,一是北邊蠻族,我還知道哪些,怎麼看,沒得姑娘示下,我含糊過去了。
二是柏帥練出的兵,遭遇海匪,三百對五十,柏帥三百。”郭勝看了眼專心寫字的李夏,解釋了句,“官兵望風潰敗,柏帥准備到浙南一帶挑人了,一切如姑娘的安排。”
李夏嗯了一聲。
郭勝接著道:“第三件,陸將軍問我願不願意到王府參贊軍務,我回絕了。”
李夏手裡的筆停了,看了眼郭勝,“為什麼是兩份軍報一起遞進來的?”
“這件事,昨天半夜裡,秦慶過來找我說了,說是送前一份軍報的軍卒,病死在空無一人的洛遠驛,秦慶說,聽說皇上大怒,已經責令金相徹查此事,洛遠驛是軍驛,歸在兵部,只怕王爺和兵部江尚書,都要吃掛落。”
郭勝趕緊解釋,不過他總覺得,姑娘已經知道了為什麼兩份一起遞進來這件事。
“五哥知道了嗎?”李夏看著郭勝。
“還沒來得及跟五爺說,一早上就過來上課了。”
“兵驛的事,你知道多少?”李夏放下了筆。
“離太平村不遠就有座兵驛,我小時候常去玩,後來皇上改制兵驛,因為這個,我還寫過幾篇文章,知道一些。”郭勝答的謹慎。
“嗯,照你這麼說,知道的不少了。從今天起,和六哥說說這兵驛的事,說細說透,要是今年童試考了策論,就讓六哥說說這兵驛的事。”
郭勝愕然,呆了片刻,才低聲問道:“請姑娘指點,這策論,往哪兒寫?”
“你覺得該往哪兒寫,六哥覺得該往哪兒寫,就往哪兒寫。”李夏接著寫字。
“那……”郭勝看著李夏流暢的筆鋒,猛咽了口口水,他覺得該往哪兒寫……他覺得至少這不是兵部的錯,他覺得該往皇上身上寫……
“姑娘這是要讓六哥兒替王爺鳴一句不平嗎?”郭勝福至心靈。
李夏點了下頭。
“是不是太……衝的太前了?”這句話,郭勝一定得問清楚,不然他不知道做到什麼程度,也就沒辦法做好。
“你覺得,五哥還會改投別家嗎?”李夏放下了筆。
“不會,一來得不償失,二來,五爺是個忠義性子。”郭勝答的極快。
“嗯,那就是認定了。既然認定了,就不能蛇鼠兩端,要奮力往前。”李夏的目光越過窗戶,看向不遠的從前,她和五哥一路殺上去,當初憑的,就是全無退路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