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貪官知縣(14)
從來都只聽說妻憑夫貴母憑子貴,還沒聽說過翁憑婿貴的。
魏大人許久都未升官了,真本事他是有的,但在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他一不會討好上司,二不會鑽研,做出了什麼功績更是清高的從未想過要展現出自己功勞,能夠坐上之前的位置還是皇帝覺得他雖然偶爾不知變通,但好歹是個純臣。
官嘛,越往上就越是難升,朝堂中也有許多像是魏大人這樣許久不升官的。
結果今天,他居然靠著女婿做出來的功績升官了。
此刻不管是和魏大人關系好的還是關系差的亦或者是關系一般的,大多都在心中羨慕。
升官是一,再有就是如今陛下這副模樣,明擺著是將魏大人的女婿給放在心裡了,否則哪裡會這麼和顏悅色的來這麼大的榮寵。
古往今來,哪有人能從垂柳知縣一躍跳到與照知府的。
雖然都帶了一個知,但品階可是大大不同。
這就相當於是一個小學生蹭的一下跳到了大學去,從一個微末小官,真正成為了手中實權滿滿的人。
雖然與照底下各處都挺窮困的,但安國知府可是從三品。
從三品啊,多少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位置,紀長澤如今才二十出頭,就已經坐在了這樣的位置上,若說皇帝不信重他那肯定是假的。
倒是也有人覺得這是否是恩賞太過,但皇帝都下了旨了,這個時候站出來說“陛下您看要不要改一個比較適合的獎勵”那不是找死嗎?
安國皇權至上,就算是御史也只在皇帝不太靠譜的時候才將矛頭對准他,如今在位的這個雖然不說多厲害,但也絕對不廢物,再加上紀長澤管理垂柳的確是有一手,有能力又做出了巨大貢獻,他老岳父還在旁邊站著呢,這個時候反對,日後這人起來了,第一個搞他們。
於是乎,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皇帝不怎麼意外,他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化肥這個東西是紀長澤獻上,若是不出意外,一旦化肥運用全國,百姓們的感激定然要多少有多少。
他要是給的獎勵少了,難免讓人覺得扣扣索索。
給的多了可就不一樣了,傳出去底下肯定不會說“陛下你太大手大腳”,而是“陛下見了化肥,因為想到它可以讓糧食豐收,讓底下的子民免受飢苦,大喜,遂封賞”。
這就是一段能夠流傳千古的佳話啊。
而且他又不是隨隨便便就給官職的,他是看過紀長澤的“檔案”,知道了對方辦的元花胰,在垂柳做了些什麼事,的確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才下的命令。
感覺自己下的命令很有邏輯的皇帝心滿意足的開始安排化肥推廣,絲毫不知道因為自己思維縝密的信任,未來紀長澤能回報他怎麼樣一個盛世。
魏大人再清高,升了官他也還是高興的,翹著嘴角回家,拒絕了魏夫人提出的要不要擺個宴席慶祝的話,略有點自豪驕傲的摸了摸胡須:“只是升到了御使大夫,又是憑借著長澤的功勞升上去的,不好大肆張揚。”
“憑借著長澤升上去那也是咱們魏家的運道,人家都羨慕著呢,老爺您看看京城裡哪家女婿能有咱們長澤這樣有本事,之前的元花胰讓我出了風頭,如今又幫著老爺升了官,不知曉有多少人扼腕恨長澤不是他們家的女婿。”
魏夫人頗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我還聽聞,三皇子側妃不知犯了什麼錯處,竟糟了皇後娘娘訓斥,還懷著身孕就這般,看來犯的錯不小。”
魏大人聽了眉目也舒展來開,隨即又輕聲道:“這話以後別說了,到底是皇家的事,不是我們能置喙的。”
“我知曉,這不是只在老爺跟前說嗎?”
魏夫人親自幫魏大人解下官府,語氣裡滿是解氣:“也就是長澤是個明事理的,這才沒有信了她的話,而是寫信告知你我,若是換成別人,她編排出那樣的一番話,哪個男人能心中毫無芥蒂。”
當初在紀長澤和魏君燦定下婚事後,那位故意做下這個局的姑娘還怕踩魏君燦踩的不夠厲害,竟是在他們女婿耳邊嚼舌根,說當時的那場“意外”全都是他們家君燦故意為之,為的就是讓三皇子看到好嫁入皇家。
若不是長澤相信君燦,猜出了這場“意外”也是這姑娘為之,特地寫信回來告訴他們要他們小心,畢竟對方如今雖未如願成為三皇子正妃,卻也成了側妃,到底是皇家的人,她若是又要對魏家做點什麼,他們還是好有個防備才好。
魏大人和魏夫人是不怕的。
雖說這女人成了三皇子側妃,可側妃謀害朝中大臣家眷,這件事爆出來,皇家只會第一個厭棄她。
不怕,卻也惡心。
一個女兒家的清白有多麼重要,她自己就是女子,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們家君燦行事向來溫柔,從來不開罪他人,她卻使出這種陰毒手段,也幸虧碰上的是長澤這樣的君子,若是換成別人呢?
妻子其實“心機深沉想勾.引皇子”,哪個男人心底能不在意。
如今知道她糟了皇後娘娘不喜,就算是一向大度不與人計較的魏大人都高興的很。
魏夫人說:“也不知道她看到我們君燦成了知府夫人,夫婿對她體貼溫柔,兩人琴瑟和鳴時會是個什麼表情,她是想害我們君燦,卻反而成就了她,為我們魏家找來一個這麼好的女婿,如今連老爺你都因為長澤升了官,也就是她在宮中,否則我非要找個機會去看看她的臉色。”
“對了。”她突然想起什麼,問魏大人:“如今是長澤自己得來的功勞,他分給了老爺,紀家那邊會不會?”
“無妨。”
魏大人可比魏夫人想的更早:“長澤是獨子,魏家又是商戶,就算是他想要給他們求個恩典也沒什麼可操作的地方,我想著,等到旨意到了,他就要請封誥命了。”
旨意到的時候,紀長澤的確是毫不意外的開始請封誥命了。
他在垂柳時也沒少斷了與紀家的書信來往,當時提過父母長輩願不願意來垂柳住著被家人拒絕。
一方面是都知道紀長澤不會在本地待多久,等到時間到了還是要換到別的地方去,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不想離開熟悉的地方。
他們如今生活的很不錯,紀家也是有宗祠的,紀長澤他們這一脈只能算是分支,以往雖然說得上話但絕對也算不上是什麼中心,但等到他考上進士,做了官,紀家宗祠便漸漸以他們這一支為首了。
本就只是個小宗族,能出一個進士對他們來說就是冒青煙了,哪裡還會在乎官小不小,在朝廷裡是不是只能算是個小蝦米角色。
紀家親人在熟悉的家裡住著,鄰居族人捧著,就算是官差也都認得他們,知道他們家裡出了個當官的,他們本就不是那種貪得無厭的,如今這樣已然是十分滿足了。
紀長澤在知道他們不願意東奔西跑後,一想也是,這個時候紀家父母年齡都已經算是中老年人範疇了(雖然也就四十出頭),再加上上面的爺爺奶奶,舟車勞頓,他們的身體也不一定撐得住。
他只能在寫信時說若是再被招到京城,約莫就不會再被調走了,到時候他再買個大宅子,將長輩都接過去住著,反正算著日子,差不多三年內他就能被叫到京城去了。
這就像是一個升職游戲一樣。
紀長澤先做的是小知縣,等到上面(皇帝)發現他做知縣做的挺好,再加上還有那麼一點特殊貢獻後,他就能升級到知府。
等知府也做出成績,皇帝自然會把他叫回京城。
刷刷刷寫完了,紀長澤轉頭又給父母親人寫了這封報喜的信,這才開始走馬上任。
當然,他也沒客氣,打了報告批了條子,希望能夠帶下屬一塊去知府。
不能不帶啊,這些下屬可都是他用心調.教出來的,一個個技能點滿滿,只要紀長澤想做個什麼,他們就能立刻工作起來。
簡單來說,他負責想,他們負責做,而且做得相當好。
這麼好的下屬,紀長澤怎麼舍得丟掉呢。
去了州府,面對新的下屬,他還得再調.教一遍,很多如今下屬會的事,又要看著他們再學。
再說了,這麼一些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上天入地只有紀長澤說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的好下屬,讓給別人?怎麼可能。
他對著被叫過來開小會的下屬們感嘆一聲:“思來想去,本官還是舍不得你們,想著帶你們一起去州府,你們呢?”
以縣丞主簿捕頭三人為首的下屬們心情挺復雜的。
按理說,他們跟著去州府肯定升職,這是好事,應該高興的。
但是一想到自家大人有多麼能折騰,一個小小的垂柳他就能折騰出花來,去了州府他不得上天啊。
關鍵是他上天也就算了,還非要他們這些人跟著一起上。
但是不跟著去吧,也挺舍不得,雖然跟著紀大人干的活多了點,做的事復雜了點,頭發也掉的快了點,但是福利的確滿滿。
如今他們幾個,哪個不是在外面有自己粉絲團隊的。
紀大人是喜歡使喚他們做事,但是每次使喚完了卻從來不貪功,而是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告訴所有人:這個事是那個誰干的,對,那個事是這個誰干的,還有那個那個,他們幾個合伙一起干的。
錢財是沒缺過的,甚至自從紀大人上任,這麼久了,紀長澤的五十八名心腹們從來都不用去買米買油買肉的,娶妻有紅包拿,孩子出生有紅包拿,孩子滿月有紅包拿,孩子沒人看著就在縣衙幼兒園,甚至哪裡病了痛了,縣衙都是會包醫療費的。
上次有個捕快在去捉賊的時候腿骨折了,就是紀大人派人去請的大夫。
之前享受的時候每天感嘆這裡好那裡好,一想到紀大人走了,以後就沒這個待遇了,心裡怎麼就那麼不得勁呢。
這就好比是幾個社畜本來都習慣過著雖然工作輕松但工資低的日子了,突然有一天空降來了一個新上司,新上司又是自掏腰包給他們發獎金漲工資,又是自己給他們弄福利,時不時的還會發紅包,拍胸.脯保證以後你家孩子上學的事都包在我身上,只要我一天是你們上司,我就會一天管著你們,不光管你們,我還幫你們老婆找輕松錢多的工作,連你們孩子以後畢業了在哪裡工作我都能幫忙,而且我還要給你們一人發一套房子。
大家雖然覺得工作辛苦吧,但辛苦習慣了之後也都樂呵呵起來,覺得這樣的小日子過得可真是舒坦。
突然有一天,土豪上司要跳槽去別的公司了。
他過來跟社畜們說跟我走吧,那邊職位比這邊高,工資也比這邊好,而且說出去面上也有光,咱們到了那邊還是上司下屬,我照舊罩著你們。
社畜們面前就擺了這樣的兩條路。
一,留下來,但是因為上司太能干,這邊留了一堆事,他們就算是留下來也還會像是以前那樣辛苦,而且還沒了上司給的各種補償福利。
二,跟著上司一起走,繼續享受被上司罩著的快樂生活。
這還用選嗎?
要是沒有感受過被罩著有多麼快樂也許還會有人覺得留下來也不錯,但是已經體驗過了那些福利待遇,那些做出事之後署自己名的成就感,家裡人對著自己滿滿的崇拜……
根本丟不下好嗎!
烏縣丞眯著眼看著前面那一臉“本官真是舍不得你們”的紀長澤,覺得自己窺到了真相。
紀大人他定然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真是陰比。
他在心底冷哼一聲,心裡想著這說不定又是紀大人的第三輪考驗,索性第一個上前行禮:“下官願隨大人前去州府。”
紀長澤立刻對他報以了溫柔的上官笑容,非常親近的將他扶了起來:“好,烏縣丞放心,雖是去州府,但做的事與你現在做的也差不到哪裡去,本官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好的。”
和現在差不多?
好像也是可以接受的,反正也習慣了。
烏縣丞也露出一抹笑:“多謝大人信重,下官定當竭力而為。”
眼看著兩人一副你好我好的親熱模樣,其他人急了。
好你個烏縣丞,竟然這麼雞賊,我們這邊還猶豫著呢你那麼堅定的站出來答應,是想在大人面前表現表現好把我們壓下去嗎?
他們也顧不上七想八想了,趕忙也都紛紛上前。
“大人,屬下也舍不得大人。”
“大人去哪裡,屬下就去哪裡。”
“屬下對大人忠心耿耿,無論大人去哪裡,都是要跟著的。”
紀長澤滿意的呵呵笑:“好好好,有你們在,本官可就放心多了。”
之前的知府沒犯錯,之前一直在上書求退休,皇帝為了表示“你是個好臣子朕舍不得你”,折子打回來兩次,這次是第三次,正好他想給紀長澤找個好位置,眼看著折子就在跟前,索性痛快批了,讓紀長澤去替上。
至於為什麼時間趕得這麼巧,怎麼之前那位大人還沒遞第三次折子的時候紀長澤不去送化肥,偏偏對方想退休了他這個小官就跑去進獻化肥,這就只有紀長澤本人才知道。
假設要讓他來給說的話,他大概會十分心安理得的說上一句“巧合都是人造的”這樣的話吧。
人家新官上任,都是要和當地權貴和衙門裡的老油條們好好鬥智鬥勇一番,鬥得過,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鬥不過,要麼被架空要麼被當成智障。
紀長澤就不一樣了。
別人上任,頂多帶個師爺,他上任,帶了一堆對他忠心耿耿的下屬。
這些下屬一個個可都是身經百戰(紀長澤鍛煉出來的),多才多藝(被各種奇奇怪怪的任務練出來的),一個個還都忠心耿耿(能不忠心耿耿嗎他們可是親眼看著那些和紀大人作對的人下場都是什麼樣的),以紀長澤為首的垂柳天團空降,輕輕松松就占據了主動權。
此刻,下屬團們心情還是非常好的,畢竟新環境新工作,終於不用再沒完沒了的出題/寫文章/吃雞胸肉。
生活還是很美好的嘛。
然後,紀長澤干了一件喪心病狂的事。
他自掏腰包,用水泥在垂柳和州府建了馬路。
垂柳窮,但離著中心地的州府倒是不算遠,以前是要繞路,現在紀長澤直接按照最短距離建了一條馬路。
他特別驕傲自豪的對自己的屬下們說;“如此,你們回垂柳辦事就方便許多了。”
言語間,滿是“本官怎麼就這麼體貼”的快樂。
下屬們:“……”
所以說,他們雖然升官了,成州府公務員了,但是依舊要干垂柳的活是嗎?
不對,應該說,現在是州府的活也要干,垂柳的活也要干。
見下屬們都用死魚眼看著自己,紀長澤挨個的走過去,拍拍他們的肩膀鼓舞士氣:“是不是都十分感動?本官為了你們,可是特地修了路。”
安國好上司,除了他還有誰。
下屬們死魚眼。
紀長澤:“雖然說穩重是好的,但你們有時候也太過於穩重了,來來來,我們開個小會。”
下屬們繼續死魚眼。
紀長澤一見到他們這樣就來勁了,他興致勃勃的拖著幾人進了書房,開始慷慨激昂的發表演講,不是,感想。
大致意思是,你們以為本官是想讓你們去干垂柳的活才修路嗎?不是的,本官如今是知府,掌管整個州府,難道還缺那麼幾個屬下嗎?
本官帶你們來州府,那是除了你們不相信別人,讓你們繼續干垂柳的活,那也是因為垂柳是我們幾個一手給弄起來的,我們一起動手將垂柳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烏縣丞悄悄看了一眼紀長澤,悄悄在心底嘀咕:明明是大人您動嘴我們動手),交給別人,就算是本官放心,你們也不能放心不是嗎?
而且!
辛辛苦苦打基礎撒種子,眼看就要結果實了,這個時候讓別人去摘了果子,你們樂意嗎?
這對本官肯定是沒影響的,垂柳也歸著本官管,可是對你們呢?
別的不說,就光是書院,你們現在走了,書院沒了幾個每周都能去上幾節課的先生,對你們來說,也就是不去上課了,可對垂柳那些一心向學的學子們來說,沒了學識淵博(烏縣丞不自覺的站直了)算數精湛(梁主簿帶著些“我很想驕傲但要矜持”的小表情微微抬起下巴)武藝高強(王捕頭挺直脊梁)的先生,他們要少學多少東西?
所以,你們說,垂柳,是不是非去不可?
下屬們略有點自傲的微微點了點頭。
紀長澤繼續問:州府這邊的事可是你們的本職,你們該不該也做州府的事?
這一次大家點頭就點的慢一點了。
烏縣丞倒是看出來紀長澤又在套路他們,但他被套路的很爽。
可不是,他們之前在垂柳那麼辛苦,打下了那麼多的基礎,書院當初能建立起來,他們幾個耗費了多少腦細胞,掉了多少頭發,大小商街決定成立的時候,方案不知道出了多少個才被紀大人選中。
這可都是心血。
現在到了要吃果子的時候,怎麼能少的了他們呢。
何況他如此才華橫溢滿腹文墨對學生也是春風化雨,每天不用紀大人說,他就伏案出題,經過紀大人提點,三天兩頭就考一次試,每次去外面上體育課(紀長澤取的名)這種少上十分鐘也不要緊的科目時,他也都會十分貼心的用水果跟王捕頭換個十幾分鐘來上自己的課讓學生們打牢基礎。
他這麼好,若是走了,學生們還不一定多難過呢。
作為一個好先生,為了學生,多做事就多做事吧。
烏縣丞很是自得的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做過的豐功偉績,閉嘴沒戳穿上司。
第二日,一行人坐在不怎麼顛簸的馬車裡,回到了垂柳。
他第一個去的書院,透過玻璃窗戶十分憐愛的望著自己的學生們。
啊,他們看到他了。
等到下了課,烏縣丞看了一下科目表,很好,下節課是體育課。
他邁著輕盈的腳步走了進去,宣布完了他們這些縣衙裡來的先生還是會依舊任教後,才帶著一點“啊我可真是一個好先生”的小驕傲,掏出了一沓卷子:“大家先不用去外面,來,先把我新出的試卷發下去,做一會兒再去上王先生的課。”
看看,這些學生多歡迎他回來,甚至還有喜極而泣的。
誒,他可真是一個好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