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架空的類似民國(7)
薛五爺吭哧吭哧挖墳地的時候,紀長澤已經滿臉興奮的聽探子彙報了。
探子們自然也都是小孩。
他們是第一批穿上“特質衣服”的下屬,每一個人都身形小巧靈活跑的快,像是之前嚇到五個姑娘的躲藏技巧,更是每一種都十分精通,可以稱得上是藏匿高手。
紀長澤將他們分派到附近的最高山上,日常就是觀察周圍情景。
哪怕周圍再怎麼安寧看上去一片祥和,他也從來沒忘記自己的國家現在處於戰時狀態,自然要多放出去幾雙眼睛替自己盯著。
這一次回來的就是放在劉燕山的探子。
他臉色很難看,倒不至於被嚇到,主要是太氣憤了。
“我親眼看著洋人的兵遠遠朝著小洪村去,本來還在奇怪這些洋人的兵做什麼要來我們這邊,然後就聽見木倉響,我感覺不對勁,就小心過去想看看情況,剛好看到一個大娘抱著孩子跑出村,然後被追上來的洋人拿著刀刺死。”
紀長澤臉上的興奮神色沉了下來。
他問:“孩子呢?”
探子低下頭,難受的說:“對不起老大,那些人手裡有木倉,我不敢過去,小孩……沒救下來……”
他看上去快要哭了,低著頭死死攥著拳頭,渾身都在發抖。
“人又不是你殺的,輪不著你跟我說對不起。”
紀長澤冷著臉,第一次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了那把木倉。
他上了膛,對著屬下們說:“走吧。”
“這麼多天,看看你們練的怎麼樣了。”
小下屬們都認真點頭,紛紛帶好自己的武器,安靜跟在紀長澤身後從暗道離開。
這一晚上站在天氣角度來看是個不錯的晚上,月亮很明亮,星星也很多,空氣中透露出一股清新。
這一天是多少號,小下屬們都不知道,幾點了,他們也不知道。
但這一晚的記憶卻直到幾十年後,他們垂垂老矣,兒孫滿堂了,還記憶猶新著。
所有人站在了高處,看著遠處的星星點點。
附近的十裡八鄉都很窮,他們是舍不得晚上點煤油燈的,大家都是抹黑做事。
而現在,從山上看去,至少四處村莊都點了燈。
這說明至少四個村莊被那些洋人占據了。
他們不知道同胞們是否安好,是活著還是死了。
但根據探子說的孩子都沒放過來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紀長澤握緊了木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選中了一個點燈最少的村莊。
點燈少,說明要麼在這個村子裡的洋人少,要麼他們一部分人睡了,柿子要撿軟的捏。
一行人悄無聲息的下了山,抹黑到了村莊門口。
還沒進去,就先聞到了血腥味。
不是他們殺雞殺兔子的味,也不是每年快過年的時候殺豬的味,而是鋪天蓋地的,仿佛能把人淹沒讓人想要嘔吐的味道。
紀長澤默不作聲的摸出面巾戴在臉上,其他人也都有樣學樣的戴好。
確定這些洋人沒有安排人守夜了,他才小聲吩咐道:
“按照之前演練的來,他們手裡有木倉,一定要小心,如果被發現了,命重要。”
他揮手,黑夜中,一個個身形小巧的孩子們就如黃鼠狼一般快速迅捷的竄了進去,隱藏在了各個角落裡。
他們十分清楚自己打不過拿木倉的,因此也沒打算上來就硬碰硬,只是帶著藏身用的各種布料,絲毫聲音都沒發出的繞過村莊裡的一個個屋子,觀察裡面的動靜。
之前被訓練過如何在黑夜中憑借著月色探查,再加上之前“為了保護家人”的土匪之戰,小下屬們都熟門熟路十分順利。
紀長澤也是悄不作聲的摸進村,只是他沒有觀察,而是循著動靜,找到了一個個發出動靜的屋子。
大晚上的,一群剛剛血洗了村子的大兵不睡覺能干什麼?
第一個屋子裡有兩三個大兵,還有幾個發出哭喊聲的姑娘。
紀長澤藏在窗戶下,一邊聽著裡面的動靜,一邊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一把匕首,那是他從土匪的“寶庫”裡面找到的,本來就很鋒利,再加上這段時間他隨身帶了一塊磨刀石,一找到機會就磨,現在已經十分鋒利了。
再掏出布條,認認真真一圈圈纏繞在手心裡,綁上一個死結。
等到綁好了,又掏出一塊用來擦彈弓的布,就這麼左手拿著布,右手握著匕首,安靜蟄伏在暗處。
裡面一個大兵說了兩三句話,打開門走了出來。
他臉上還帶著意猶未盡的表情,一邊提腰帶,一邊朝著紀長澤這邊走來。
紀長澤面無表情的靜靜站在暗處,從懷裡掏出一塊銀元,靜悄悄扔在前面正好能被光線照到的位置,一反射,銀元發出亮光。
這麼亮,大兵果然注意到了,臉上露出喜色出來,快步走過來蹲下身去撿。
剛蹲下身,他眼前仿佛黑影一閃而過,然後,喉嚨一痛,他張嘴要喊,卻被一塊布捂住了嘴,接著,是個什麼東西在他喉嚨處橫著一劃。
那塊捂住他嘴的布移開了。
難道還有沒死絕的黃種豬?
大兵張嘴想要喊同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確保對方聲帶給割斷發不出聲音了,紀長澤按住對方,精准扎向他的心髒,他冷著臉,伴隨著耳邊姑娘的哭喊聲,一下一下把大兵的心髒扎成了馬蜂窩。
對方再沒了任何反應後,紀長澤又補了幾刀,這才解下大兵身上背著的木倉裝在自己身上。
這間屋子明顯是專門用來供這些大兵“發泄”用的,他們肯定不會在這裡住下,“爽快”完了就打開門走出來。
一個,兩個,三個。
紀長澤用同樣的方式挨個把人干掉。
剛死了人,他們肯定能聞到血腥味,但誰也沒發覺出不對。
畢竟剛剛屠村,誰會知道空氣中傳來的血腥味會是自己人身上來的呢?
最後一個倒下後,他把背著的“草皮”蓋在幾人身上,看了一眼屋裡滿臉麻木的幾個女孩,轉身離開。
紀長澤轉遍了整個村子,一共找到了五個用來“讓人發泄”的屋子,他不發一言,干掉最後一個大兵後,才爬到房頂,學起了夜鳥叫。
不一會兒,小下屬們在村口集合。
每一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整個村子的男人和孩子都死了,只剩下幾個漂亮年輕的姑娘。
這是他們之前沒經歷過的。
從被紀長澤帶到身邊開始,大家一直順風順水,雖然紀長澤教導過他們要強國,也把外面的情況全都說的清清楚楚,但他們也只有個大概的概念。
之後去黑吃黑土匪的時候,因為這些土匪當天沒有搶劫,他們也沒見到什麼血腥場面,就連那些被困在山上的姑娘,也都沒瞧見多少詳情。
而現在,他們親眼見到了。
這些大兵看樣子只打算暫住一晚,村民們的屍體自然也沒人去收拾,就這麼扔在了原地或者是外面的空地上。
小孩們偶爾也有從其中找到幾個熟悉面容的。
有一個從他們村出嫁出去的小媳婦。
還有一個女兒嫁到他們村的大娘,每次去城裡的時候,就會順路到他們村去喊女兒一塊去。
他們村的村長,十裡八鄉要商量什麼事的時候,這個村長就會搬著個板凳到他們村子裡去,和他們村長先說上好久的話,然後兩人才一起離開。
小媳婦是個很靦腆的人,哪怕是在路上見到他們這些孩子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大娘嘴巴很碎,嘴巴裡總是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小孩子們不是很喜歡她,那位村長可能是村長日子當多了,看著和別的人不一樣,帶了點威嚴,小孩們遇見了都是遠遠地嘻嘻哈哈躲著走。
但無論是他們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這些人都死了。
從一個活生生能說話能走路的人,變成了現在這個硬邦邦只能渾身鮮血躺在地上或者其他人身上的屍體。
還有很多孩子。
大的,小的,有的看上去和他們差不多大,有的比他們還要小。
他們是被殺害在一起的,在一個屋子裡。
經過了訓練的小孩們很輕易就能看得出來,這是當時村民們看情況不對,在緊急情況下把小孩們全都藏在了那個破屋子裡。
外面還死了幾個大人,都是趴在地上朝著屋裡爬的姿勢。
小孩們不敢多想。
不然他們會忍不住想。
也許他們死之前的最後一刻也是想要爬進屋去保護小孩的。
所有小孩都很沉默,握緊了手裡的武器。
他們年紀還小,他們性子還很調皮。
但沒人能在見證了自己的同胞被殺後心底不想著點什麼。
紀長澤看出了他們的低落和難過,沒說什麼,只帶著他們悄悄到了屍體的位置。
一群人隱沒在黑暗裡,拿起了那些被紀長澤殺死大兵的木倉。
木倉是不夠的,一些小孩就沒有拿,包括紀長澤。
他們悄無聲息的再次進入到了更黑的黑暗中,潛入到了各個屋子裡。
這些大兵把整個村子都屠干淨了,自然能安心的沒有任何警惕心的睡下,然後在睡夢中,滿臉痛苦的死去。
這一次紀長澤沒有像是之前那樣任由小孩們分散行動,而是控制在大家一起進入三兩件屋子,他站在中間聽著動靜,確保哪裡不對勁的話自己快速上前干掉對方。
還好,很順利。
那些人恐怕做夢都沒想到,一直任人欺壓的華國人,居然真的有膽子敢打上門來,他們貪圖睡在床上舒坦,於是最後也死在了床上。
一個晚上,紀長澤帶著人,就這麼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的,把這些殺死了他們同胞的人挨個弄死。
到了清晨,一只沒有被這些大兵弄去吃肉的幸存公雞開始打鳴,空氣中的血腥味又重了一層,有一個大兵打了個哈欠起來。
他心裡想著昨天被他們留下來的那些漂亮姑娘,臉上露出了期待的笑,打算早上起來先爽一把。
起來之後,他推開門出去,被空氣中的血腥味熏的打了個噴嚏後,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記憶中關押那幾個華人姑娘的房間去了。
可遠遠地,他突然看到地上躺著幾個穿著軍裝的屍體。
大兵先是疑惑,接著猛地警惕起來,他舉起槍,謹慎的望著四周,身子也弓了下來,一邊觀察著左右,一邊小心往前走去。
——砰!
木倉聲響起,他腿部一陣劇痛,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啊!”
大兵慘叫一聲,木倉從手上脫離,掉在了地上。
他想要去撿起來。
——砰!砰!
接連兩聲槍聲過去,他的兩只手掌全都被子彈穿透,慘叫聲更上了一個台階。
確定對方沒有殺傷力了,紀長澤這才收起木倉,從樹上下來。
其他孩子紛紛跟著一起下來,有孩子咬牙切齒的看著這個大兵,紅著眼圈要上去補刀,被他攔住。
“這個留給那些姐姐。”
紀長澤還是有考量的,村子裡的人才死了不到一天一.夜,那些被關起來的姑娘們卻身上都沒了人樣,雖然還有意識,但看她們的表情,卻比那些被土匪抓起來的姑娘還要糟糕。
土匪抓姑娘關起來是為了長期“使用”,這些大兵們卻是不會管長期不長期的,之前紀長澤聽薛五爺說起過,大兵們大多要趕路,他們殺人可能就是順手殺了,玩完了姑娘,一個個打死也是正常。
薛五爺告訴紀長澤這些也只是想要告知小孩這些侵略者的殘暴,讓他不要抱著輕敵的心思。
只是紀長澤沒想到,他居然能親眼見證到這一點。
他深吸一口氣,稍微緩過來了一點。
昨晚進出那些關著姑娘屋子的大兵是紀長澤一個人處理的,怕到時候讓那些姑娘看見了驚嚇之下發出聲音,他始終是悄無聲息做的。
他們都在這蹲守半天了,確定沒了漏網之魚,紀長澤這才帶人去那幾個屋子放人。
門推開的時候,屋裡被繩索綁著的姑娘們蜷縮著身子紛紛努力把自己藏起來,但因為繩子綁著,這麼干也沒用,只能滿臉恐懼的望向了門口。
進來的卻不是那些可怕的大兵,而是一些小孩。
姑娘們都愣了,呆呆的望著這幾個孩子。
她們眼淚早就流干了,此刻也哭不出什麼淚水來,聲音也早就嘶啞的不成樣子了,精神恍惚的她們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小孩臉上的神情和身上的武器,愣了幾秒,突然反應過來,泣血一般衝著他們小聲啞著嗓子說:
“快走!!!快走!!快跑!!別在這裡!!!快走啊!!!”
“你們快躲起來,聽話,這裡有壞人,快走!!”
她們已然被折磨的分不清目前情況了。
眼前一會是村人們被像是打什麼獵物一樣的追著打,一會是村裡的小孩子們全都被緊急抱著逃命。
四周還有那些洋人的大笑聲,好像看著人們為了活命各種努力逃跑是什麼很好玩的事一樣。
木倉聲響起。
一個,兩個,三個。
一個個朝夕相處的村人倒下,伴隨著可怕的笑聲,木倉聲,她們被拖到了屋子裡。
然後,就是生死不如的漫長折磨。
現在,她們甚至都有些看不清周圍了,只喃喃的說著:
“快走,快點跑,不要在這……”
一堆小孩中不少人眼圈當即就紅了。
紀長澤沒哭,他心裡恨不得把那些侵略者一刀刀的弄死,手上卻十分穩當,拿著匕首將這些姑娘身上的繩子全都一一割開。
松綁的下一瞬,幾個還勉強有理智的姑娘滿臉恍惚的站起來,一把抱起紀長澤就往外跑,嘴裡還在念念叨叨著要快點之類的話。
推開門,她見到了那個正被打斷腿又手掌受傷,被幾個小孩強壓著跪在地上的大兵。
“啊……”
看見那身軍服的一瞬間,她癱軟在了地上。
張開嘴想要喊,卻半天發不出一句聲音。
如果不是紀長澤離得近,還聽不到那短促的,像是被掐住喉嚨一樣的細微聲音。
抱住她的姑娘渾身劇烈顫抖著,抖著手把他藏在了自己後面,發出短促又粗啞的哭聲。
在極具恐懼下,她連尖叫都做不到了。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卻又好像填滿了很多東西。
她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們?
他們只是和平常一樣,安安靜靜的活著啊。
天空很藍,雲彩很白。
大家伙下地干活,說到好笑的事之後,就會一起笑起來,小孩奔跑在田間,為爹娘送水送飯,她一邊等著飯做好,一邊納鞋底。
外面有小孩子跑過的歡笑聲,四叔家的二娃子跑過來,對著她說:“三姐,我爹說晌午讓你去我家吃飯。”
一切都是那麼的安寧又美好。
然後,是一聲木倉響。
接著,一具具屍體倒下。
他們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在看著天問:為什麼?
我們做錯什麼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紀長澤被她護在身後,聽著她粗啞的聲音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身子顫抖的厲害。
她好害怕。
她不明白。
他們什麼都沒做錯啊,她爹娘,弟妹,哥哥,嫂嫂,還有剛學會走路的侄女,還在襁褓裡的侄兒。
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我們、我們做錯什麼了,我們改,我們、我們改……”
一只屬於孩子的手突然落在了她肩膀上。
“你們沒做錯什麼。”
姑娘身子猛地一抖,轉身顫抖著看向了站在她身後的孩子。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眼神卻好像成年人一樣,帶著一股溫柔和安撫。
他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是這些侵略者的錯。”
“我們再怎麼努力的討好他們,希望他們可以良心發現放過我們,他們都不會放過的,要想要讓他們不傷害我們,只有同樣殺死他們,趕走他們。”
“殺死他們……趕走他們……?”
姑娘茫然地重復著這句話,眼底滿是茫然。
“對,殺死他們,趕走他們,除了用武力,我們是趕不走他們的。”
“姐姐,你別怕,你看,他現在沒有武器,我們已經把其他人弄死了,他傷害不了你的。”
紀長澤的聲音低著,緩緩握住了姑娘的手,拉著她站起來,引導著她慢慢走到了那個大兵前面。
“別怕,他們再也不能傷害你們了。”
姑娘呆呆的望著面前目露仇恨和驚恐望著自己的大兵。
她心底突然冒出了巨大的憤怒。
“你……”
張張嘴,這個被折磨的面容憔悴的年輕姑娘看著對方,眼底慢慢凝聚滿了恨意:“你憑什麼恨我?”
“你們殺了我全家啊!!”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她一直很柔弱的身軀好像突然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衝上去對著大兵拳打腳踢。
她用牙齒咬,她用手去掐對方脖子,她努力的把自己所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全都當成武器。
然後,一個個的姑娘被帶了出來。
她們加入了進去。
小孩們站在一邊,看著她們發泄。
最後,紀長澤拿著木倉,抵住了這個大兵的額頭。
——砰。
一聲木倉響,好像是信號一般,姑娘們全都軟倒在地。
她們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眼淚早就沒有了,但心底那巨大的悲愴還是讓她們喘不上氣。
家人,朋友,看著她們長大的長輩們。
都沒了。
什麼都沒了。
紀長澤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們。
他能想到的最好安慰她們的方式就是留個施暴者給她們出氣,可現在看來,這一招對於一夕之間被毀掉一切的姑娘們來說,貌似還是效果差了點。
“老大!老大!!”
幾個負責搜查的小下屬快速跑了過來,跑在最中間那個小心翼翼的抱著什麼東西,臉上滿是不知所措。
紀長澤眼尖,看到他們抱著的東西後一愣:“這是?”
那個自己今年也才九歲的小孩抱著個看上去只有幾個月大的嬰兒,也是一副渾身僵硬的震驚模樣,傻愣愣的回答:
“我們在一個屋子後面的雜草裡面找到她的。”
屋子裡還有兩個大人,已經倒地死去多時了,看當時的情景和那個被暴力打開的門,應該是當時那群洋人已經在門外了,他們來不及把孩子藏在破屋子裡,於是打開窗戶,把孩子丟到了雜草裡。
這個抱著孩子的小孩眼圈紅著,跟紀長澤說出了自己的發現:“那個窗戶……大人也能跑出去的,他們沒跑,我們猜,他們可能被洋人看見是兩個人進屋了,怕自己跑了被洋人追,到時候孩子保不住。”
所以,明明可能有的生路就在眼前,兩人卻只能強忍著恐懼守在屋裡,最後雙雙倒下。
他們死的時候,甚至刻意的背對著窗戶,臨死都不敢看一眼襁褓裡的孩子位置,生怕引起洋人注意。
其實他們可能自己都清楚,自己這樣做也保不住孩子。
哪怕躲過了洋人,這只是個幾個月大的小嬰兒,獨自在外面,怎麼可能活的下來。
但,萬一呢?
萬一能活下來呢?
他們沒有白犧牲,這個孩子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躺在雜草裡許多天,雖然面色蒼白,一直緊緊閉著眼,但她是活著的。
一個幾個月大的小嬰兒,硬是躲過了那麼多的洋人。
紀長澤小心的從小下屬手中接過孩子,熟練地抱著看她臉色。
摸了摸她滾燙的額頭,他說:“她發燒了,快點帶她回去看大夫。”
之前那個抱著紀長澤要逃的年輕姑娘呆呆的看著這個襁褓,突然快速上前,望著正靜靜睡著的嬰兒,明明以為早就沒淚水了,眼淚卻還是刷的落了下來。
她張張嘴,激動地用著早就沙啞的嗓子說:“這是我么叔家裡的娃娃,這是我堂妹,她、她剛滿兩個月。”
“我抱抱,讓我抱抱吧,求求你讓我抱抱她,我,我是她姐姐,讓我抱抱她好嗎?”
就連身後其他滿臉麻木的姑娘們眼中都多出了幾分希冀。
小生命的到來,總是讓人充滿期待的。
紀長澤把孩子遞給了年輕姑娘,看著她小心翼翼如同對待什麼稀世珍寶一般,緩慢又僵硬的接過了孩子。
看著懷裡的嬰兒。
突然,她想起了么叔。
么叔身子弱,念過書,但也只念了幾年,他總是體弱多病,還總是去城裡想要投軍,但每一次都因為身體弱被拒。
么叔不放棄,一找到機會就進城。
村裡人都知道么叔想投軍,怕他真的進了軍營死在外面,沒人敢嫁給他。
么叔找不到媳婦,有次去城裡,自己領了個啞巴乞丐回來,說以後她就是他媳婦,啞巴乞丐家裡人被某國人殺光了,她也恨那些侵略者,很支持么叔投軍。
她爹娘很不理解么叔,勸他說媳婦都有了,怎麼還成天想著投軍,這要是死在戰場上怎麼辦?也要為家裡人想想啊。
當時她也在,記得么叔笑了笑,笑的時候是什麼神情她忘了,只記得一向瘦弱蒼白的么叔眼睛黑黑亮亮的,說:
“我想投軍,就是為家裡人想,哥,要是咱們國家真沒了,咱們家,一個都保不住。”
“國家在,家才能在啊。”
而現在,家真的沒了。
這一刻,在失去了親人後,這個唯一和她有血脈關聯的么叔孩子成為了她的一切。
她顫抖著手,想要摸摸懷中嬰兒的小手,快要摸到的時候,突然頓住,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手,又瑟縮著收了回來,只珍惜又小心的,用著自己的臉,小心翼翼的輕輕挨了挨孩子的冰冷小臉。
感受著孩子微弱的呼吸。
一瞬間,淚如雨下。
是啊。
國家在,家才能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