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船只徐徐漸行,她本撐著手肘觀望那一片清澈美景,湛藍天空下旭日暖光打在她面上,不知覺中竟就著窗沿的位置靠頭眯眼了。直到耳邊聞到一聲輕喚,她才猛然一抬頭,不巧剛好撞上來人的額頭,兩人俱是哎喲一聲,痛呼作響。
待她抬眼一瞅,視視線裡穆景和揉著前額,仔細看額頭上還有被她失力撞出的細微紅痕。
她不好意思地哂笑,伸出小手撫在他的額頭,邊小心地摸邊關切地問道:“穆哥哥,有沒有撞傷?”
穆景和哪裡會在意這點小疼,只想到他的容妹妹同他一起撞了,必然也受了傷,想到她適是大病初愈,心疼不已地伸手拂開她的劉海,焦急地問道:“我這點算的了什麼,容妹妹,你疼不疼?讓我瞧瞧……”
“穆哥哥當真是把我當成個水晶人兒那般脆弱了?我真沒事兒。”
“那也得讓我瞧了再說……”穆景和說著,一股夾雜著幽冷氣息的目光穿插入兩人之間,而他正沉浸於對她傷勢的關懷之中並未察覺,但心思本就不在對她噓寒問暖之人身上的她卻敏銳地感到那眸光的注視。
心跳落了一拍,竟連穆景和的手掌撫上她的額頭摩挲輕揉都恍惚無感。
忽地船身猛然晃了一下,驚得她心口驟地抽緊,匆匆將手把住窗沿,而穆景和一時沒穩住身形,腦袋又撞上船艙內壁,幸而都有鋪上質地柔軟的絲綢,他才被沒那一下給撞出事兒來,搖搖晃晃地起身,他走到簾子前一把掀開衝守在外頭的護衛剛要大喊,卻發現船頭前空無一人。
望著他滯住的背影,她心頭咯噔響起,莫不是外邊出事了?暗自咒罵老天真會給她沒事找事,她小心地起身也要過去看,身子剛從坐墊上作勢要起,手背上已貼上一絲微涼,稚嫩的小爪子被雙大掌給牢牢罩住。她驚亂不已地扭過頭,虞冷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衝她微微搖頭。嘴上雖未開口說半句,但眼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她卻很明白,應該是讓她別出去,好好在裡頭呆著。
這年頭好奇心旺盛總歸不是什麼好事,特別是在這種隨時都可以神展的世界裡。
秉持著安分守己少惹麻煩的原則性,她最終還是忍住好奇的念頭,乖順地坐回原地。同時,虞冷也抽回手,從她身旁站直了身,盡管船身還殘留一些震意,他的背杆卻筆直挺拔不見絲毫晃漾。仰著頭,眼中瞳孔裡映射出他的影子,被全部充實填滿。
總有個隱隱的念頭,好像曾幾何時見過這樣的畫面。
隨著他人影在眼中欲要離去的姿勢,心口忽起一絲心驚惶然,這種莫名情緒實在強烈,她復要起身,就要張嘴喚住他,而此時船身又再次劇烈一晃,誰想她一門心思都牽在虞冷身上,忽視了自己的安危,身子一個晃動,頭衝著窗邊上狠狠撞下去,只覺是刀柄用勁砸在太陽穴上,驟然一陣鈍痛她便暈了過去了。
就這樣一切未知都還未展開在她面前,讀者又悲催地被神展給擊潰了。
而暈倒到醒來的這段時期是短暫的,最起碼當她猛地從黑暗中掙扎著醒來時還惦記著暈死前的一幕,那就是虞冷即將離開的背影。
“別走——”大叫一身,手狂舞中揮到一人,才停下動作瞪圓眼朝被她打到的人看去。
篝火劈裡啪啦作響,跳躍的明媚火焰中,他一身出塵白衣坐在草席上,竟是一點不怕髒。而他一只手握住她方才狂亂揮舞的小手,一只手仍舊閑散地用鐵鏽色的枝干撥弄著燒得旺盛的柴火堆。
側眸,見她瞪著眼看來已是徹底清醒過來,這才淡淡出聲,“醒了就先去洗把臉吧,這是野生的,餓了便吃些吧。”他指了指支在柴火堆上正烤著的野兔,瞧上去干淨的一整只,已是去了腌漬血水。她把腦袋湊上去聞了聞,毫無兔子的草腥味,烤得鮮美嬌嫩,對於受到重創後的她簡直是補品。
手剛忍不住想要撕下一片來嘗味,有人更快地用小樹枝打在她的手背上,哎喲一聲痛呼,她委屈地眨著眼看向虞冷,“我只是先吃一塊試試……”
“先把臉和手都清洗干淨再過來。”
她昂地應了聲,從草席上起身走到不遠處的小溪邊,走到半路上突然察覺到一個問題,手都來不及洗慌忙跑了回來,看著仍是一臉氣定神閑的虞冷氣喘吁吁地問道:“他們人呢?怎麼就只剩下我們倆?穆哥哥,還有其他人都去……”話問說完,他停下撥弄的手,淡淡朝她看了眼,她頓時身子如一陣幽寒氣流湧過,透心涼後一下噤聲。
習慣了他的溫和,才忘記他的冷暴力和薛染的真變態其實是不相上下的。
此刻他疏淡的眉眼輕掃過她,緩慢道:“他在裡頭。”
她不知道為何虞冷的態度會突然急轉直下變得如此驀然,不過她一向就沒猜准過這人的心思,總之只要能把住他,讓她牢牢地跟在他身側就成了。不過她心裡頭對穆景和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小愧疚在的,而今她和虞冷都很安全,她自然不會希望穆景和出什麼事,不過聽虞冷的口吻,穆景和應該是無礙的吧?
“那我先進去看一下穆哥哥,待會兒才出來吃。”
他沒搭話,仍是淡漠地注視著她,漆黑夜色裡他一雙眼於跳動的火苗間閃爍不定,面容好像一副無聲靜謐中的水墨畫卷,總有辦法鐫刻在和他對視者的心尖上。
她為這美色在心中小小花痴了下,卻並未察覺到他要表達的深意,一臉欣然地就跑進身後的谷裡頭,而她似乎在自以為的安定中忽略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但此刻,讀者是並不知道的。
手持火把一步一跳地蹦進谷中,裡頭暗光隱約浮動,陰涼潮濕,腳邊踩過一片暗綠色的苔蘚,岩壁上熟悉的紋理讓她心中升起些微疑惑,但她沒有往深處想,而是繼續往裡頭走去,而越往深處她腦海中越是有個很快就要形成具體化的情景。而就在她的心慢慢吊起時,突然一聲仿佛野獸嘶吼的聲響嚇得她手中火把差點沒握住掉下來。
誰的聲音?
心律完全亂了,胸口處劇烈跳動的響聲在谷中清晰震而,她感覺到自己的頭皮都開始發麻,雙腳綿軟無力,好似站不穩般冷縮成一團杵在原地,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照他說的,穆景和在裡頭,那麼剛才發出凄慘吼叫聲的人是穆景和?
她實在難以置信,印像中,他再是憤怒都是啞忍的,就算面對陶氏爆發出來的那一回也是依仗對她的長久在意之心,還有便是在面對虞冷這強勁的假像情敵才會有的嫉妒而產生的憤怒,可那種憤怒比之方才宛若從骨子裡徹放出來的嚎啕簡直無法相提並論。
究竟是遇到什麼事,亦或者是看到什麼,才會令他發出這種喊叫?
讀者覺得自個兒還是有人性的,對於曾把她當寶似放心尖在意寵愛的人,她的良知啟動了,促使著她發軟的雙腿繼續前行,雖然和蝸牛般挪動速度極其緩慢,但好歹也表明她不會對穆景和的死活不管不顧的決心。
而就在她鼓足勇氣的檔上,裡頭又傳來狂亂地幾聲大叫,似是在宣泄情緒,聽在她耳中就感覺和一個練功練到走火入魔的人沒啥兩樣。
難道真是運氣失誤走火入魔?
她的那半點渣滓般的勇氣又喪失了,如果裡頭的人真是走火入魔,就她而言好像也派不上用場吧?與其送上門找死,不如還是先等他自個兒安靜下來?這麼想著讀者蹲□,抱著腿躲在角落裡,在黑暗中細細聆聽裡頭的動靜。斷斷續續的叫喊聲不斷地從裡頭傳來,隱約夾雜著拳頭敲擊發出的嘭通嘭通和各種雜亂不清的聲音。
她倒是很想要進去瞧瞧而今是何情況,但思來想去這種時候實在不宜進入,生怕一個不慎她就被無辜炮灰了,這種令人倍感蛋疼的事她委實不想再經歷了。
但往往事件的發展光靠逃避是不切實際的,就算鑽進洞縫裡,若真有心也是能掰開來的。而想著只要她一動不動地呆在這裡,等到裡頭的人發完了瘋再進去一探究竟應該就沒事的讀者萬萬沒想到,她不進去,不代表人家不會出來。
洞裡的聲音忽然消失了。
只有頂上谷壁凝聚成水滴啪嗒落在一灘小水坑裡的聲響,連手部偶然摩擦在衣服上發出的窸窣聲都於此時顯得格外清晰,感覺洞裡的空氣越來越涼了,許是這陰濕潮冷的環境因素導致。她等了許久,都聽不得裡頭有繼續發出任何聲響,心想應該是結束了?
如此揣摩猜測著,她扶著岩壁慢慢地支起身子,雙腿蹲久了略感酸痛,她彎腰邊揉著膝蓋部位,一邊探頭往裡頭看。
不看還好,一看呼吸猛就窒住了。
她揉了揉眼睛,對忽然出現在眼前的人震愕地完全說不出話了。一時不穩,人往後仰倒噗通屁股著地,摔得她驚呼一聲,復而快速仰首再看,那人正將額前幾縷垂散鬢發齊齊撩到耳根後頭,前一秒還分明是同樣的眼睛,此刻被黑漆漆一片襯出股絕麗冷艷的氣質。
曾想過重逢時的場景,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
“你、你……”她抖著聲,腦子被震得空白迷茫。
他笑了笑,像是很滿意她的小模樣,一口低啞嗓音陰陰涼涼,“新模樣,喜歡嗎?”
作者有話要說:薛變態這個出場,很適合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