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染抱著她,手掌抓著她的臂彎,因憤怒而使勁,一種似要將她捏碎的力道令她緊皺眉頭。
他發怒了,真的發怒了。讀者心想。
如果這次她不能逃出魔窟的話,她完全不用懷疑薛染會不會把她重新變成廢人的可能,恐怕這條小命也得直接交待了。
不要吶不要吶,她都還沒奮起呢,要是就這麼翹了,豈不是連個打醬油的都不如?
“是神遇公子啊,快請上座。”薛彥璧面露笑容道。
讀者本著最後一搏的機會極力把頭往後調轉,薛染見她這般執著腹中更是竄上無名火,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邊轉過頭,眼刀如刃衝緩緩而來的神遇公子拋去。
而見薛彥壁口中的神遇公子一席青色綢緞長袍,袖口翻領蘭花紋,容俊清冷如神祗,身後跟著兩名梳雙丸子的男童,幾步就已經到薛染跟前,竟讓人完全察覺不到他的步伐。
“這位想必就是薛老的公子薛少莊主吧。”他拱拳簡單作揖示意,眼光漫不經心地掠過他懷裡的人,眸光微動,嘴上已道,“不知少莊主懷裡的人是……?”
薛染藏住眼中殺意,旋身和神遇公子對視上,低頭看了眼她,就笑:“這是我特意為父親尋來的美貌女子,特獻來給父親賀壽。怎麼?神遇公子也對她感興趣嗎?”
兩人的對話便是旁人也聽出些不對勁,而老謀深算深知其子脾性的薛彥璧又怎會感受不到薛染的殺意。不過神遇公子身份特殊,雖染兒在當今武林已是第一高手,且神遇公子師出聖靈仙山,傳說中的世外高人,聖靈掌門的大弟子,碧月莊……沒必要招惹這檔子棘手麻煩。
想罷,薛彥璧這回便沒有縱容薛染,只笑著對神遇公子道:“我兒一向肆意慣了,玩笑之言神遇公子還莫要見怪。”
“玩笑之言……麼?”神遇公子笑盈盈地望著薛染,眼角余光卻不斷掃過他懷裡的人。
而被薛染一手按著腦袋幾乎要喘不過氣的某人終於無法忍受的伸出爪子,胡亂地撓了撓他的胸口,薛染微微吃痛松開手,讀者立刻探出頭看向正對面的人。
這時神遇公子忽然伸出手來,眼裡帶著足以融化鋼鐵的笑容,瞬間便讓讀者想到那腳踏七色祥雲,身披金甲聖衣的蓋世英雄。
“救——”讀者的半個身子都已經從薛染懷裡掙脫出去,毫不遲疑地就想要撲進眼前的人懷裡,剛發出一個音,薛染就兩三下封住她的聲音,隨後手臂一收將她整個人圈緊。
“你以為……這樣就能逃得掉?”薛染一低頭眼神發狠地盯著她,仿佛看一支出牆的紅杏。
讀者同樣氣勢洶洶,她方才聽薛彥璧的語氣就有意將她給神遇公子,薛染就算再惡霸,還能反抗他老子?如此想著她心裡有了底氣,反駁得也振振有詞,“反正逃不掉就是一個死字,我寧願以性命一拼也不願做你囚籠裡可悲的食物!”
就算神遇公子是個隱形變態,但至少看情勢還有的挽救,再者又是個花美男,比之囚禁她當隨時攜帶式血袋和玩弄踐踏的玩寵而言的薛染,簡直好過幾億倍!
薛染聽到她的話,眸光冰凍成霜,和千萬把刀子似的。可忽然間,他卻笑了,“還是這麼不願意和我一起嗎?”
他笑成這樣讓讀者心裡頓時打了個冷戰,就算隔著衣衫也能感到從他身上滲露的寒氣,但她卻毫不示弱地回瞪他,想到之前他那樣折磨過自己,她就恨不得拿刀把他扎個透心涼,但此刻生命至上,她只好忍住恨意,冷聲回:“你這樣的惡魔,你真的以為會有人真心願意和你在一起?”
“好、好……”薛染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薛彥璧運用真氣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深知自己兒子脾性的人臉色一變,猛地從座位上站起,“染兒,不要再繼續胡鬧!既然這女子是神遇公子要的,給了就是,為父再為你尋一個更……”然話還未說完,這邊薛染卻忽然抱著她一躍而起。
原本冷靜笑著的神遇公子也猛地腳尖點地,隨薛染一道躍到半空中。
讀者卻不如此二人武功高強,經常出沒半空,嚇得心跳差點停止。而冷風吹刮,她心跳如鼓,心想此刻正是薛染方寸大亂之時……
一根簪子從寬袖裡滑出,是在棺材裡早就藏放好的,就是為確保她的安危准備的防身之物,而半空中薛染兩手抱著她沒有空檔,手不由地慢慢靠近他的心口……
“想要殺我?”薛染的聲音猛地響起,她的手一松,簪子一下就從掌心裡掉下去。
耳邊風聲呼呼作響,薛染忽地落在屋頂,和對面立在屋角的神遇公子兩方對峙。而此時,陡然響起一陣雷鳴聲,緊接著一道閃電劈落下來,打在碧月莊的上空。
壽宴上靜寂的氛圍被瞬間打破,眾人都驚呼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薛彥璧知道他的壽宴怕是要成武林笑話,胸中怒氣翻湧,拍了桌子就下座走到屋前望著屋檐上的人厲喝,“逆子!快下來!”
這時原本跟在神遇公子身後隨行的兩名男童猛然大喊,“師兄,凶星就要現世了!”
凶星二字仿佛一根針扎入眾人耳中,而神遇面容一變,眼神泛冷,卻仍舊僵持著不動彈,目光粘在他身前的人身上。兩名男童看出神遇是忌憚著薛染懷裡的人,眼中焦慮不已,忽然雙雙飛身到屋頂。
“師兄,我們來幫你!”
神遇臉色大變,“不要動!”
此時薛染發出兩聲冷笑,一揮袖,兩名男童在半空中仿佛被什麼無形一震,嘴裡噴出一口血,身子飛快落地。
神遇眼神更冷,“薛染,我本想放你一條性命,但你竟然敢傷了聖靈仙山的門徒……”
“神遇公子,你此番來的目的原來是我啊……”薛染仿佛故意將聲音放大,同時眼神掃過懷裡的人,“……你以為,他是為救你?”
“那又怎樣?”讀者咬著牙,眼睛泛紅,“殺了你不就等於救了我。”
本來心裡就沒有指望過那麼多,就算事情真相竟是如此,又與她何干?對,她只是想要保命而已,只要能從薛染的魔爪裡逃出來就成,管他是神遇公子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公子,管他抱著什麼目的,真心也好!利用也好!
只要,能救她!
“……呵,真的只是這麼想的?”薛染冰冷的帶著諷刺的笑聲讓她心中跟刀刺一樣,被算被薛變態那樣折磨心裡也沒這麼痛過,那充其量是身體上的痛,而她,而她……是真的相信過他的。
相信眼前這個人。
仿佛注意到她的視線,神遇緊抿著唇,卻是一發不言,臉上更帶著一股莫名的燥郁,焦急的眼神裡仿佛想要和她解釋什麼。
讀者倏爾別過臉,明明就特麼一肉文,怎麼就淪落到心身俱傷的地步了!?心裡怒吼,收起矯情,她抬頭忽地道:“你怎麼不說是我利用神遇公子要對付你的心思而同他做了約定呢?”
“你可不是會耍心機的人。”
“人是會變的。”
薛染一怔,而讀者趁著薛染大意,猛地雙手推開他,一轉頭就大喊,“神遇——!”
神遇公子見機,身形一移,不過眨眼就已經來到薛染身側,猛一出招,下手必是致命,狠厲比之薛染有過之而無不及。
薛彥璧見上頭兩人都打了起來,拳一緊,就算要得罪聖靈仙山,他也不能不要他的兒子!想著,就想加入其中,而原本躺在地上的兩名男童忽然纏了上來。
至於讀者,本以為能夠逃出薛染懷裡,卻沒想到偏偏在撲身時腰帶被薛染拽住,神遇衝了過來,只是借了位讓出打鬥的場合,但人還是被薛染輕飄飄地控制在掌心。
神遇見此當下劈手切斷腰帶,手一攬將人往懷裡帶入,對面的薛染眼瞳瞬時變得赤紅,特別是看到她臉上情不自禁露出的放心笑容時更是陰冷可怖。
“聽說你是聖靈仙山掌門的大弟子,不知道這一招你能不能接住?”
薛染掌心裡凝聚起一團紅色赤焰,這般近的距離,竟是朝著他懷裡的人打去,神遇臉色一變,忽地轉身,卻不知那一瞬間薛染唇角勾起的殘忍的笑容,仿佛是一種玉石俱焚的毀滅。而當那掌心赤焰穿過神遇身體時,卻是他懷裡的人噗地吐出一灘血來。
那霎間,神遇的臉龐仿佛一下子就變得煞白。
他黑色瞳孔劇烈一縮,戾氣湧現,背後似有閃爍的圖形隱隱現出,似一條龍的形狀。旋身衝薛染一掌揮去,薛染竟是大笑著毫不反抗,大紅的衣衫在半空中躍起,又如星石隕落。
“怎麼回事……師兄,你的背後……”薛彥璧見薛染被神遇打中,臉色一變,猛地真氣湧泄將兩名男童撞開,飛身躍到屋頂。卻在半空中遭神遇一掌,竟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就摔落下來。
這種宛若狂風暴雨般的戾氣……薛彥璧強忍著痛,猛地抬頭,“你、你才是——”
神遇抱起懷裡氣息微弱的人,眸光冷厲地盯著薛彥璧,道:“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一個凶星?”
此時薛染勉強撐起身體,望著暴戾的男人神容猙獰,呸地吐出嘴裡的血譏笑道:“所以你認為殺掉我,就沒人發現你也是了嗎?然後你就能名正言順地得到她?可惜,你打錯算盤了!”他指著神遇,神態若癲若狂,“我薛染得不到的,任誰都別想得到!與其給你……不如由我親手毀掉!”
聽到這番話的讀者簡直想一口血噴他滿臉,這該死的王八犢子大變態!不過下一刻她確實噴血了,薛染不僅人格極度扭曲,連武功也很變態,那一掌讓她感覺五髒六腑都被打碎了。
——她知道,自己鐵定活不成了。
而抱著她的神遇見此,神色裡仿佛帶著種不顧一切的瘋狂,側身望著薛染忽然笑出聲:“你錯了。”手掌撫摸著她的額頭,笑聲持續著,“就是死,她也是我的。”
說罷,神遇忽然抱起她離開碧月莊,不知多久,久到她似乎感覺自己就要失去意識,但神遇卻硬是灌輸真氣為她續命,雖然她覺得已經毫無意義。
——她以為自己的介入會導致結果不同,但沒想到,結果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讀者猛烈地咳嗽起來,血在喉嚨裡湧動,從嘴唇間逸出,全部濺在他的衣袖上,將那蘭花紋掩住。終於他停住腳步,她感到耳邊是陣陣的風刮過,極勉強地抬起頭。
“神……遇……”
“神遇是我在聖靈仙山修行的號,而虞冷,才是我的真名。”
“虞……冷……”
“你要死了。”
“……”
讀者想說她知道自己快死了,用不著提醒。但一張嘴血就會從裡頭湧出來,讓她講不出那麼多話,只能用眼睛瞪著虞冷。
虞冷眼裡的戾氣已經消失,眼睛望著她,就像是醞釀了上百年的陳酒,醇香迷人,讓人忍不住便會醉在他的眼神裡。
“虞……冷……”
他沒有搭話,只是擁緊她。
她仰起頭,望著白茫茫的霧氣,“……我死了。”說罷,她的眼睛就閉上了。
虞冷身子一僵,抱著她的手臂卻沒松開。
不知過去多久,虞冷動了動僵冷的軀殼,懷中人已經冷透,雙眼闔著,臉色慘白,但嘴邊微翹的弧度卻讓她容顏顯得恬靜平和。
抬起手指,他的指腹一寸寸從她眉眼撫摸到唇邊,忽然咬破自己的唇,然後用手指沾著自己的血塗抹在她的唇上,令她唇瓣嬌艷似火,仿佛她只是在沉睡。
他抱起她,轉身走到懸崖邊緣。
寂靜無聲裡只有寒風輕刮,吹起兩人的衣裳。
“老天作證,我虞冷現娶蘇靖容為妻,生不能同衾……死定同穴。”說罷虞冷抱著她一躍,身影一閃,便消失在茫茫的雲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