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寒風料峭,各家各戶祭祀祖先之後,等待著來年開春前的大雪,農田閑置,百姓在這個需要開始准備修理工具,進山打獵,砍樹燒炭來維持生計。
牧野城依舊熱鬧,城中商販密集,行人如織,城外百姓帶著自己冬季時令蔬菜來城中叫賣,寬闊的城中主干道,不時有豪華馬車駛過,倘若是那種骨架粗大的鐵心木制造的車廂,那就是豪門老爺們的座駕。而若是精巧烏木制造的車廂,那就是夫人小姐們的座駕。
這時,有一騎從城門口方向疾馳而來,進了城後,非但不減速,反而快馬加鞭,騎乘在龍馬上的騎卒大聲呵斥:“讓開,讓開!”
百姓紛紛退避,沒有人敢朝騎卒的背影吐唾沫,甚至幾架豪華馬車也退避三舍,停在路邊,給他讓路。概因騎卒身上穿的不是輕甲,而是鮮紅的驛服,這是個驛卒,且是規格最高的紅色,這說明驛卒身上有緊急公文,也許是六百裡加急,也許是八百裡加急,也許是最罕見的日行千裡。
片刻後,一份份公文由城主府送往各個手握兵權的豪門大族手中。
楚長辭坐在書房中,神色沉肅,書桌上擺著那份公文。楚府做為僅次於城主府的龐然大物,牧野城屯兵二十萬,其中五萬就在楚府麾下。他自然是第一時間收到這份公文。
書房的門推開,楚望樓急匆匆的走入,面色疑惑:“父親有何急事找我。”
“有六個部落的蠻夷犯境,聲勢不小。”楚長辭把公文推給長子。
楚望樓臉色一變,掃了眼公文中的六個部族,驚駭愕然:“這,這六部竟然會聯手?”
所謂蠻夷,是人族、妖族之外所有種族的統稱,有的蠻夷部族是半妖組成。有的蠻夷部族是上古神魔後代形成的部落。非人非妖,相貌各異,遍布在九州各地,但都偏居一隅,不成氣候。蠻夷之間也不是和睦的,時常有戰爭,東荒六部蠻夷,各自都是血仇,很少會聯合侵犯邊境,故而楚望樓有此一問。
“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仇人也能做朋友。”楚長辭沉聲道。
“可為何會在此時侵犯邊境?”楚望樓皺著眉頭問,他還是沙場新將,很多東西都摸不清頭緒。如今人、妖兩族劃江而治,九州太平,唯有邊境時常發生戰爭。戰事一般聚集在春秋兩季,秋末時,蠻夷入侵人族領地,掠奪食物用來熬過嚴寒冬季。到了開春,食物消耗光了,又出來掠奪。按理說,冬季天寒地凍,並不適合打戰。除非是真的走投無路。
楚長辭沉吟片刻:“蠻夷六部聯軍,又是在這個季節。想必部落裡出了什麼亂子。樓兒,我已經讓人准備龍馬,即刻帶領親衛趕往邊境,你留在城中,負責糧草運輸、以及軍資籌備,尤其丹藥這方面,盡可能搜集,越多越好。”
“是!”
楚望生一早起床,心情就很差,對鏡梳頭時,他看著自己頭上纏著的白布,想著以後額頭上會有一個醜陋的疤痕永遠跟隨自己,心中就有股無名之火亂竄。
早餐是非常養人的銀耳燕窩粥,一疊桂花糕,一疊蜂蜜糕。這些在普通人眼中就是山珍海味的美食,楚望生卻食之無味,其實受傷還是其次,他怎麼也沒料到,自己竟然會敗在那個廢物的手上,當著所有族人的面,成為楚望舒這個小賤種的踏腳石。
額頭上的這個疤痕,會成為他一生的恥辱印記,時刻提醒他,曾經被楚望舒踩在腳下顏面盡失。
身段嬌柔眼兒媚的婢女捧著剛剛熬好的藥湯進屋子,腰肢款擺,風韻十足,年歲不大,但卻已是久經風月。楚望生時常與她行魚水之歡,可惜這種侍寢丫鬟,每日行房事之後,就會被逼著喝避孕的藥湯,不允許懷上子嗣。嫡長子只能由正妻所出,這是規矩。
“少爺,該喝藥了。”婢女柔聲道。
楚望生一巴掌拍飛藥湯,瓷碗碎了一地,黑乎乎的滾燙藥汁澆了婢女一身,她不敢叫出聲,強忍著疼痛,怯生生的立在一邊。
“喝什麼喝,喝藥就能消了我的疤嗎?滾,給老子滾......”
婢女慌忙跪在地上,手忙腳亂的收拾瓷碗碎片。楚望生見她礙眼,心煩意亂的一腳踹翻在地。
二八年華的婢女俏臉發白,低頭啜泣。
“少爺少爺,大喜事,大喜事啊.......”有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大呼小叫的衝進屋子。婢女嬌柔的抬頭一瞥,正是楚望生的貼身小廝,楚小書!
“大喜事?”楚望生陰冷一笑,抓起碗就朝衝進門的那家伙砸去。
楚小書這會兒學乖了,來了個急停,身子往身後一躲,避開了飛來的碗。只聽身後“哐當”一聲,碗飛入院子摔了個粉碎。
“少爺,別生氣別生氣,真的有喜事。”楚小書站在門檻上急忙擺手,不敢進來。
“楚望舒死了?”
楚小書“呃”了一聲:“沒死吧,沒聽到消息啊?”
“水玲瓏自願做我玩物了?”
“水玲瓏那小賤婢死強!”
“那你告訴我哪裡來的喜事!”楚望生大怒,碗筷起飛,又是一陣劈裡啪啦的亂響。
“少爺您聽我說啊。”楚小書戰戰兢兢。
“進來說話!”楚望生怒道。
楚小書哭喪著臉:“您先把氣消了,您不消氣我就不進來。”
“嘿,你個狗奴才......”
“少爺,您的疤有希望消除了。”楚小書見自家少爺又有暴走的跡像,直截了當開門見山。
楚望生一聽,果然冷靜下來,直勾勾的盯著楚小書:“你買到生肌丸了?”
“那倒沒有......但是少爺您看我額頭。”楚小書連忙撩起頭發,給楚望生看自己光潔的額頭。諂媚笑道:“小的昨日在黃杏坊偶然得到了一枚神丹妙藥,起先小的也不相信除了玉華閣,誰還能賣丹藥。可誰知昨夜在屋中一試,神丹入腹,頓覺得飄飄欲仙,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了,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今早一起來,哎呦,額頭的傷居然完全消失了,連疤痕都沒啦。”
楚望生招招手:“你過來!”
“少爺......”
“狗奴才,還不滾過來,你若沒騙我,少爺就當你立下大功了,回頭想要什麼只管說。你若敢騙我,當心你的小命。”
楚小書屁顛屁顛跑進屋子。
楚望生迫不及待的掰正他腦殼,仔仔細細觀察他的額頭,果然光潔白皙,沒有絲毫瑕疵。頓時呼吸急促起來,急不可耐道:“丹藥呢,丹藥在哪裡?”
“在這兒呢。”楚小書掏出那枚九光丹,獻寶似的捧在手心。
楚望生奪過丹藥就要吞服,楚小書一驚:“少爺,使不得。”
“嗯?”
“少爺,這藥得一半吞服,另外一半敷在傷口上。”楚小書猶豫了一下:“您的傷口都結痂了,恐怕還得刮開。”
楚望生當下命令婢女取來一柄小刀,一點點的剝開血痂,整個過程自然是齜牙咧嘴。美貌侍女纖手顫抖,戰戰兢兢。
刮去血痂後,把丹藥掐成兩半,一半喂給楚望生,一半揉碎了敷在傷口上,再用紗布纏好。
片刻後,楚望生就感覺到了楚小書形容的那種血液沸騰,熱流湧便全身的舒暢感。不過他體質強健,倒是沒有沉沉睡去。只是躺在床上,享受婢女靈巧小手按摩,美曰其名是舒筋活血。
又一個時辰,那股令他渾身燥熱的感覺稍稍淡去,楚望生翻身坐起,推開侍女,“去,給我銅鏡過來。”
婢女乖巧的踩著小碎步搬來銅鏡,擱在楚望生面前。楚小書殷勤的為少爺揭開層層百步,原本面目可憎的傷口果然消失了,輕輕搓去薄痂,傷口呈現淡淡的紅色,過兩天顏色淡去,自然就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