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雷奇,你放開我!”
“我恨你,雷奇,我恨死你了,我再也不要和你說話了,你快放開我!”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和爸爸怎麼都會變成這樣,變得面目全非,我連一點兒都不認識你們了!你們真是我的哥哥和爸爸嗎,你們該不會被什麼星空異族入侵了,奪舍了吧?”
“求求你,哥哥,你們不能這樣,山努亞是無辜的,它根本沒犯任何錯,恰恰相反,它一直在保護著我們,甚至不止一次犧牲它的肢體!它需要我們,我們也需要它,不能這樣殘忍對待它啊!”
“哥哥,想想我們小時候,你不是也很喜歡山努亞的嗎?我記得那時候,還是你比我更早生出了成為造夢師的夢想,你比我更喜歡山努亞,你經常跑去給山努亞講故事聽,我和山努亞都是你的忠實聽眾——為什麼現在就變了,自從你長大,一切都變了,都變了!”
女孩兒在哥哥的肩膀上奮力掙扎,雙腿亂蹬,雙手亂撓,卻無法阻止哥哥像是一尊面無表情的冰冷的雕像,把她扛到了新希望城的醫院裡。
這裡原本是一間很大的綜合性醫院,別說生活在山努亞身上的人們,就連在不少小行星帶采礦的居民,得了重病也會到這裡來治療——但是和周遭所有一切一樣,那都是很遙遠的過去的事情,現在,人們建造了設施先進,環境優美的醫療船,絕大部分人都到那兒去看病,只剩下夢境控制局的一些冥修師和精神科專家還駐扎在這裡。
佩佩曾經很不理解,精神科醫生還待在這裡干什麼。
現在她知道了。
哥哥把她關進了一個六面都是海綿,想要撞牆都無處下手的白色房間,舔舐著手臂上被她撓出來的傷痕,默不作聲。
女孩兒余怒未消,死死盯著哥哥,狠很道:“雷奇,你變了!”
“當然。”
哥哥就像是一個小號的爸爸,平靜道,“所有人,不,所有生命都會長大,都會變的,我會變,山努亞也會變。”
佩佩一時語塞,愣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道:“不會的,我和山努亞永遠都會像現在這樣,絕對不會變得像你和爸爸一樣……一樣黑暗!”
“是的。”
佩佩張了張嘴,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天大的怒氣也發不出來,只能虛弱地哀求道:“哥,真要這麼做嗎,就沒有別的辦法?你能不能再去和爸爸求求情,要麼,要麼你放了我,讓我去和山努亞說?總有辦法的,我們總能想出一個不傷害任何人的解決方案。”
“放了你,讓你去告訴山努亞,我們准備殺死它?”
哥哥心平氣和地問,“你能預測山努亞在聽到這樣的消息之後,會有何等反應,而它的反應會殺死多少人嗎?包括仍舊生活在它身上的人們,還有環繞著它的艦隊——五百萬,一千萬,五千萬甚至更多人?
“是,山努亞很善良也很可憐,它的生命當然很寶貴,像你這樣天真善良的小姑娘,不忍心看著它在懵懵懂懂中死去,再正常不過。
“但是,我們的同胞,那五百萬、一千萬、五千萬甚至更多的人類,包括你所有的小伙伴們,他們也很無辜,也很善良,也很可憐,那些剛剛出生,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孩,他們也有繼續生存下去的權力。
“如果你一意孤行,為了拯救山努亞,而將億萬人的生命都置之不顧,我不認為這是一種真正的善良,或許,站在全人類的角度而言,這才是最大的邪惡。”
佩佩如遭雷擊,啞口無言。
哥哥嘆了口氣,蹲了下來。
“別怪爸爸心狠,爸爸也沒辦法,你知道很多事情並不是夢境控制局說了算,甚至不是我們這支小小的艦隊說了算的。”
哥哥繼續道,“無論爸爸這個局長,還是咱們的艦隊司令,在‘最高聯合作戰會議’面前,都是小人物,小角色,對每一頭虛空獵手的監控,一直是全人類所有艦隊共同監督的大事,就在咱們這頭虛空獵手拋出‘我是誰’的問題時,最高作戰會議旗下的上百支艦隊,就通過引力波通訊,同時收到了警報,並密切關注我們對於虛空獵手的處置——根據《應急預案》,萬一遭遇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虛空獵手徹底失控,摧毀甚至奴役了整支艦隊的話,其余所有的人類艦隊都可以自由向我們發動攻擊,把我們連同失控的虛空獵手徹底毀滅!”
“什麼!”
佩佩第一次聽到這樣驚人的《應急預案》,女孩兒完全無法理解,“怎麼可以這樣?”
“不是這樣,又該是怎麼樣?難道眼睜睜看著虛空獵手吞噬掉人類的艦隊,並解析艦隊和人腦中的所有秘密,進一步發育成我們無法想像的恐怖魔王嗎?”
哥哥又嘆了口氣,道,“其實,在對待虛空獵手的態度上,爸爸和我們的司令官閣下,都是非常保守的——他們都喜歡虛空獵手,喜歡傳統的生活方式,希望人類和虛空獵手能和平共處,繼續維持互相需要的共生關系,真的!”
“怎麼可能?”
佩佩狐疑,“爸爸明明要殺死山努亞!”
“爆滅是為了重生,殺死山努亞,是為了讓最高作戰會議裡那些‘反虛空獵手派’找不到徹底消滅虛空獵手的理由。”
哥哥說,“隨著星艦煉制技術的進步和大量洞天福地被拓殖,人類文明在過去千年間,社會形態和組織架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千年之前,絕大部分人類都依托虛空獵手為核心,建立自己的城鎮和艦隊,但是現在,百余支人類艦隊中,只剩下不到二十支還以虛空獵手為核心,剩下的艦隊,要麼找到了新的可居住星球,要麼成為了徹底的星艦文明,總之,不斷崛起的全新人類文明,完全不需要虛空獵手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