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建德笑起來，他笑得越和藹，眼眸深處的光芒就越猙獰：“所以，乖孫女，你以為四大選帝侯家族之間的盟約就這麼不可靠，會被這樣一番花言巧語就挑撥離間嗎，果真如此，我們四家早在幾百年前就大打出手了，哪裡能同心協力，維持帝國的平衡直到今天？”
“孫兒並沒有挑撥離間，僅僅是說出別人都不敢說、不願說、不想說的事實。”
厲靈海平靜道，“最直接的例子就在眼前——血盟會事件，用這麼簡單粗暴、不計後果的手法刺殺一名東方家的元老，絕不是我的風格，對我們革新派更沒有半點好處，真不是我們所為，我倒是鬥膽想問一句，此事是否四大選帝侯家族策劃的，厲家有沒有參與其中？”
厲建德沉默片刻，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我可以憑‘銀狐’二字擔保，厲家絕對沒有策劃和參與，事先半點都不知情。”
“我沒做，厲家也沒做，那就是東方家自己做的嘍？”
厲靈海咧嘴一笑，露出鋒利的牙齒，“死了一個元老，成為最大的受害者，隨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組成特別調查委員會，以打擊血盟會為借口大肆排除異己，殘害忠良，又將觸手伸向諸多戰區，給自己撈取大把好處。
“結果，蛋糕就東方家分到最大塊，但黑鍋卻要四大選帝侯家族一起來背，東方望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試問，這樣卑鄙無恥的行徑，能說是對四家盟約的忠誠嗎？”
厲建德眼角下面的皺紋縮了一下，像是狠狠夾死了一只並不存在的蚊子，並沒有反駁厲靈海的話。
厲靈海受到鼓勵，愈發激動，再度提高聲音道：“老祖宗，這是帝國最墮落，最黑暗的時代，也是不得不面對翻天覆地的劇變的偉大時代！過去十幾年的帝國反擊戰已經徹底打空了國庫，偌大一支遠征軍需要維持，無數傷殘退伍軍人需要撫恤，百廢待興的新光復區域要投入大量資金去重建，還有無數個經濟瀕臨崩潰的偏遠世界要得到安撫，休養生息。
“這一切，統統都需要錢和資源，大把的資源，天文數字的資源！
“是，四大選帝侯家族仗著自己財雄勢大、船堅炮利，是可以不將諸多偏遠世界的雜牌軍和修仙者放在眼裡，但你們不給他們留活路，他們也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今天，我以革新派領袖的身份來請求厲家的支持，但即便沒有我，即便我被家族徹底抹殺了，這股掙扎求存、一心變革的力量也絕不會憑空消失，反而會徹底失控，變成泛濫的洪水，摧毀沿途所見的一切！
“這股瘋狂的力量如何遏制，方方面面要維持和重建的數以萬億計算的錢和天文數字的資源從哪裡來？很簡單，四頭膘肥體壯的巨獸，隨便一頭倒下，都夠旁人再吃幾十年，撐過最艱難的新光復區域建設期了！
“等到被聖盟大肆破壞的新光復區域都被我們重建，重新源源不斷產出各種資源，而當地民眾也漸漸擺脫了聖盟的洗腦，那就是帝國再度走向興盛的轉折點！
“總之，帝國的復興，需要一頭巨獸的獻祭，如果您不想看到東方家這頭巨獸倒下，那倒下的只會是厲家這頭巨獸，沒有第三個選擇！
“您看到也聽到了，萬千偏遠世界修仙者的怒火和飢腸轆轆的嘶鳴，彙聚成了變革的洪流，這洪流已經洶湧澎湃地衝擊到了您的面前，與其頑固不化去對抗它，倒不如將這股力量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我願意率領革新派全體道友，以及聯合艦隊全體官兵，成為老祖宗和厲家手中最鋒利的戰刀，衝在對付東方家的第一線，我們只需要厲家在後面幫忙用力推一把，一把就夠了！”
厲靈海說得大義凜然、慷慨激昂、雪白的肌膚都泛出一抹抹的鮮紅。
厲建德依舊不為所動，冷冷道：“可是……我聽到很多風言風語，說革新派的目的並不僅止於此，不單單要對付東方家，更要將四大選帝侯家族統統打倒！”
“沒錯，很多場合，我都這麼說過。”
厲靈海竟不否認，輕描淡寫道，“理念和主義當然是這樣的，不這麼說，怎麼能吸引到這麼多熱血沸騰、道德崇高的道友聚集在我身邊，又怎麼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和厲家合作，成為老祖宗手中的刀？
“至於這把刀會不會失控，甚至反噬持刀之人，這就要看老祖宗舞刀的水平了，難道老祖宗連駕馭這些革新派的信心都沒有嗎？”
“那麼——”
厲建德笑著道，“你自己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千萬別說你僅僅是為了帝國的復興和家族的未來這種鬼話。”
厲靈海也笑起來，笑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如果我說，我想以帝國皇後的身份，兼任厲家的家主，不知道老祖宗是否會覺得太過分？”
厲建德平靜地說：“帝國成立千年，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先例都是人創造出來的。”
厲靈海毫不退讓地說，“帝國成立千年，也從未遇到此刻這樣的大變革時代！”
厲建德和厲靈海對視許久，竟然首先讓步，話鋒一轉道：“你們革新派，具體要厲家如何支持？”
厲靈海毫不遲疑，飛快說出自己的要求：“首先，我要谷雨艦隊以及部署在雨神星上的所有武裝力量統統向我們投降，不，‘投降’這個詞太尖銳了，就請他們向我們完全移交指揮權，即刻起，谷雨界就成為我們革新派的臨時基地，只要解除並移交武裝之後，我們並不會干涉雨神星的正常運轉，當然，還要請老祖宗繼續向我們源源不斷運送物資過來，維持我們艦隊的正常消耗，具體的物資清單，我和雷將軍商議之後，會傳送過來。”
厲建德臉上的皺紋十分穩定，心平氣和道：“這場仗呢，怎麼向家族和外界交待？”
厲靈海的嘴角勾起一抹惡意的笑容，輕巧地吐出四個字：“演習事故。”
厲建德被巨大的沉默包圍，半分鐘後才道：“繼續。”
“第二，我希望厲家和附庸家族的元老，明天就在元老院提出議案，對‘血盟會事件’的調查方向表達質疑，要求重組特別調查委員會，減少東方家的成員，並結束目前隨意擴大化的調查傾向。”
厲靈海飛快道，“當然，已經被胡亂抓捕的血盟會事件嫌疑分子，也必須盡數釋放，考慮到問題的復雜性，先釋放一半也可以。
“第三，還有一項提案，就是關於雷成虎將軍授元帥銜的問題，我知道這件事元老院早就進入流程，原則上並沒有太大障礙，只不過原先元老院的想法是授予元帥銜之後，就讓雷元帥待在帝都任職，但我們覺得前線仍不穩定，急需一名舉足輕重的將領坐鎮，所以，由雷元帥接任新的遠征軍統帥一職，並全面負責遠征軍的改組，再合適不過。
“第四，請厲家協調，保障革新派的一切傳媒和網絡安全及暢通，我要確保革新派發出的每一道聲音，都能清清楚楚被整個帝國所有人，至少是所有修仙者聽到——過去幾十年，我搜集了無數關於東方家的驚天醜聞和滔天罪惡，就等著這一刻，化作無數炮彈！
“第五，便是最後一擊，由老祖宗親自出面，彈劾首相東方望，讓東方望內閣徹底倒台！
“牆倒眾人推，只要東方望內閣倒台，自然會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全帝國所有力量都會站在東方家的對立面，瘋狂從這頭搖搖欲墜的巨獸身上撕兩塊肉下來，到時候，厲家自然可以取而代之，至少能分到最大塊，最肥美的血肉，是不是？”
厲建德啞然失笑：“我若是年輕兩百歲，或許會被你煽動，但真正做起來，哪有你說的這麼容易，你這是要厲家徹底站在東方家的對立面上，結下不死不休的血仇啊！”
“沒錯。”
“好了，老祖宗，該說的孫兒統統都說完了，您也聽累了吧，茲事體大，是該全盤考慮，仔細想想，不過孫兒這邊玉石俱焚的腳步是不會停止的，二十四小時內，得不到滿意的答復，就讓整個厲家給孫兒陪葬吧！”
厲靈海聲色俱厲，眉眼之間說不出的拒絕。
厲建德既像是啞口無言，又像是受不住她的恫嚇，雙眼越瞪越大，眼神也漸漸凝固，忽然悶哼一聲，歪歪斜斜地癱軟下來。
光幕那頭頓時一陣兵荒馬亂，畫面不斷天旋地轉，又傳來陣陣驚慌失措的呼喊，等晶眼再度擺正時，已經看不到厲建德的身影，只看到厲靈海的父親厲明軒怒不可遏指著畫面，顫聲道：“你，你，你這十惡不赦的魔女，真敢毀掉自己的家族嗎？”
“你懂什麼，白痴。”
厲靈海發自內心地笑起來，舒舒服服往椅背上一靠，長舒一口氣，輕輕鞠了一把香汗，淡淡道，“這兒沒你的事，老祖宗已經答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