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周身血液瞬間凍結，每一滴血珠仿佛都長出冰刺，一路刺穿血管、肌肉和皮膚，從毛孔中一根根戳了出來，像是激起一身鋒利的雞皮疙瘩。
“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鬼魂，結結巴巴道，“再、再說一遍，你剛才說什麼？”
“你怎麼一副魂飛魄散、屁滾尿流的模樣，我說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嗎？”
龍揚君微微一怔，大惑不解道，“沒有啊，皇家圖書館裡沒什麼秘密可言，那些和帝皇古墓有關的典籍，並沒有太多研究意義。”
李耀艱難道，嗓子眼裡像是堵著一大坨冰塊，聲音變得又尖又細，充滿刺骨涼意，“你剛剛說，黑星大帝武英奇對帝皇古墓很感興趣，甚至有可能是死在帝皇古墓裡？”
“那又如何？”
龍揚君微微皺眉道，“星海間的英雄豪傑，哪個不是對帝皇古墓很感興趣，如有可能的話，誰又不想去帝皇古墓一探究竟呢？你不想嗎，我都很想啊！”
“你不明白！”
李耀臉上青筋畢露，但青筋之下的臉色卻慘白如死人，一副要上前揪住龍揚君的衣領拼命搖晃的模樣，“你究竟從哪兒看到這個所謂‘傳說’的，可信度如何，有沒有真憑實據？”
“我是在一部七百多年前的筆記中看到的，撰寫筆記的作者是一名被廢黜的宗室，筆記裡搜羅了若干光怪陸離，神神鬼鬼的野史和傳奇，不過筆法相當拙劣，內容也太過荒誕不經，沒太多流傳的價值，經過幾百年的歲月變遷，市面上已經很難找到了，在皇家圖書館中，也是塞在塵封已久的角落裡，我掃了幾眼就重新丟回去了。”
龍揚君見李耀一副如臨大敵，戰戰兢兢的模樣，亦知道事關重大，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至於證據嘛，自然是沒有的，但我倒覺得可能性不小——是否找到帝皇古墓另當別論，但黑星大帝的確有可能，在大限將至時離開天極星，去尋找‘黃金聖座——凌霄界’了。”
李耀的眼角和青筋一起亂跳，冷汗嘩嘩的：“為何這麼肯定？”
“很簡單，性格啊！”
龍揚君攤了攤手道，“你覺得黑星大帝武英奇，像是那種會安安分分睡在老家等死的人嗎？換成你是武英奇，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就不想去星海間浪一下，尋找新的機緣和傳承？萬一真的找到帝皇古墓，得到萬年前的傳承，說不定還能突破全新的境界，再活三五百年甚至更久呢！”
李耀攥緊拳頭，急道：“但是，武英奇的陵寢明明在皇陵之中！”
“那又如何，陵寢不過是一副石頭棺材，還有依山開鑿的巨型雕像而已。”
龍揚君道，“別忘了，真人類帝國的歷代皇帝陛下為了死後不被人打擾遺骸的清靜，都是選擇以近萬度的高溫將遺骸化作灰燼的，也就是說，即便你打開武英奇的陵寢，最多看到一把灰。
“對了，這條規矩就是武英奇自己立下的，說不定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呢！
“退一萬步說，即便陵寢中真有他的骨頭渣子，也不說明任何問題啊，修為到了他這個境界，完全可以元神出竅，依附於什麼……靈械義體中，去尋找帝皇古墓，屍體自然留在天極星，‘駕崩’了！”
李耀默然無語，又想起自己在武英界的一連串冒險，的確是以一具靈械義體完成，只能暗暗點頭。
連自己剛剛踏上化神境界就能辦到的事情，黑星大帝武英奇自然更沒問題了。
李耀的臉剛才還煞白如死鬼，這會兒又黑黢黢和神武皇帝陛下沒什麼兩樣了。
他在狹窄的艙室中來回踱步，每走一圈，臉色就更難看一分，毛孔中滲透出來的仿佛不是汗珠，而是墨汁。
“你也中毒了嗎？”
龍揚君道，“臉色這麼難看？”
“噓——”
李耀深吸一口氣，“讓我想想，讓我在極度冷靜的狀態下，將前因後果都串聯起來好好想想……這樣，我接下來要做一系列大膽的假設，你幫我分析分析，看看有沒有可能。”
龍揚君點頭：“可以，來吧。”
“首先，黑星大帝武英奇在位時，對帝皇古墓非常感興趣——當然，你說的也對，星海間的英雄豪傑對帝皇古墓都趨之若鶩，簡直沒人不感興趣的。”
李耀喘了口氣，繼續道，“但武英奇不同，他可是真人類帝國的‘始皇帝’，自然有能力將星辰大海中所有關於帝皇古墓的典籍和資料都搜集起來。
“還有，他的皇宮也是依托萬年前星海帝國皇宮的遺址而興建的，建造皇宮時動用了數十萬修真者戰俘，挖掘出了規模龐大，錯綜復雜的‘地下宮殿’，事後又將所有修真者戰俘都坑殺滅口。
“我們是否能大膽假設，黑星大帝之所以要坑殺數十萬修真者戰俘，除了他生性殘暴之外，更有可能是在挖掘地下宮殿時，找到了昔日星海帝國皇宮的遺址，至少是遺址中的某些東西，某些……他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東西？
“甚至，興建規模浩大的皇宮本身就是一種掩飾，實際上黑星大帝就是想將萬年前的皇宮遺址發掘出來，在裡面尋找關於帝皇古墓的秘密？”
龍揚君沉思片刻，干脆利落地點了點頭：“的確有這種可能。”
“接下來，黑星大帝既有萬年來關於帝皇古墓的全部典籍和資料，又從萬年前皇宮的遺跡中找到了不為人知的秘密，那麼，他比任何人都有可能知道帝皇古墓的精確坐標？”
李耀滔滔不絕地說道，“但在生命壯年時，他忙於對付聖盟，擴張帝國的勢力範圍還要打壓星海共和國的殘余力量，根本不可能離開極天界、天極星，去浩渺星海深處尋找什麼虛無縹緲的帝皇古墓。
“但是到了生命末期，自己都感應到大限將至，准備工作也進行得差不多了，他無論如何都要放手一搏，於是就假裝自己已經駕崩，肉身隕滅，放置在皇陵中，卻以元神形態離開天極星，追尋帝皇的腳步！”
龍揚君道：“直到這裡，都沒問題，很合理的推斷。”
“假設，我們假設黑星大帝真的找到了帝皇古墓，但帝皇古墓肯定也是錯綜復雜，機關重重，防御森嚴的，憑他即將隕滅的元神，未必能侵入進去，至少不可能侵入到最核心的區域。”
李耀道，“我們能否想像這樣一副畫面——在帝皇古墓最深處，一扇氣勢恢宏的青銅大門前面，黑星大帝的殘魂久久徘徊，無論他怎麼咬牙切齒、處心積慮、煞費苦心，始終都無孔可入？
“以黑星大帝極度自私自利的為人，自然不可能將帝皇古墓的精確坐標告訴第二個人知道，所以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比方說……整整一千年，都沒第二個冒險者來到帝皇古墓，黑星大帝的殘魂也只能獨自徘徊，痛苦消散了。
“然而，黑星大帝精心准備了一輩子，自然不會沒考慮到這種情況，他是否有某種秘法，能將自己的……一縷殘魂保存一千年呢？從技術角度來說，應該問題不大吧，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這一點的！”
龍揚君點頭的速度越來越慢：“有道理，倘若黑星大帝真的找到了帝皇古墓，恐怕不會甘心就在最後的大門前面死去，哪怕元神真的隕滅，他的一縷怨氣和恨意，肯定有辦法保留下來。”
李耀的聲音越來越冷：“那麼，假設一千年後，真有兩名冒險者找到了帝皇古墓，並來到了最後的大門之前，無意中激活了這縷休眠已久的殘魂，或者類似殘魂的某種……詛咒也好，蠱毒也罷，幽能都無所謂，反正是黑星大帝的生命烙印吧！
“新的冒險者以為自己得到的是帝皇的傳承，畢竟那種九五之尊的無邊霸氣，古往今來都極少有強者能擁有的，卻不料，她得到的其實是黑星大帝的傳承，甚至被黑星大帝的殘魂寄生在了體內，慢慢……鳩占鵲巢！有破綻沒有？”
“似乎……沒有。”
龍揚君的眼睛也眯了起來，很認真地盯著李耀，“你是說真的，厲靈海真的去過帝皇古墓？”
“要不然，你以為厲靈海組建深海艦隊，串聯革新派的資源都是哪兒來的呢？”
李耀苦笑道，“我相信，厲靈海絕對去過帝皇古墓，而且如此一來，她的動機和目的都解釋得通了！
“如果她僅僅是‘帝國皇後厲靈海’的話，讓帝國一片混亂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她根本沒這個威望和力量來收拾殘局！
“但如果她不僅僅是‘帝國皇後厲靈海’，更是‘黑星大帝武英奇’呢？
“帝國陷入內困外焦的一片大亂中，內有四大選帝侯家族亂鬥，外有聖盟大舉進攻，當朝皇帝陛下還蹊蹺駕崩，眼看整個帝國都要分崩離析，人類文明都將處於生靈塗炭的浩劫中。
“就在千鈞一發，真人類帝國乃至人類文明都要毀於一旦之際，帝國最偉大的皇帝，也是最強橫的修仙者始祖，所有修仙者心目中至高無上的‘老祖宗’，黑星大帝回來力挽狂瀾了！
“倘若帝國風平浪靜，四大選帝侯家族和外圍軍閥都是鐵板一塊，他們或許不會歡迎黑星大帝回歸，甚至會團結起來一起對付他。
“但只要四大選帝侯家族和外圍軍閥還有革新派……諸多勢力統統鬥成一團，呈現出內戰的態勢，而外部又面臨聖盟強大的軍事壓力，那就沒人能抗衡黑星大帝的威望和力量，只會被他各個擊破，甚至不戰自潰，紛紛臣服於他的腳下，把他當成……最後的救世主！”
這回，輪到龍揚君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她的臉也漸漸黑起來，變得和李耀一樣黑。
“我真恨自己這張烏鴉嘴。”
李耀看著龍揚君黑燦燦的臉，幽幽道，“這回真是大難臨頭了，黑星大帝武英奇的棺材板……真的壓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