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奇道：“聽你這麼一說，現在的帝國真是混亂不堪，日薄西山，竟然能屹立千年不倒，還隱隱有中興的氣像，實在是奇跡啊！”

　　“沒錯，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帝國，按理說早就應該在殘酷壓榨和內鬥不休中轟然倒塌了，卻有一個來自外界的因素，幫助它維系住了脆弱的穩定——那就是聖盟。”

　　狄飛文道，“無論修仙者再怎麼利欲熏心、十惡不赦、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但聖盟卻是大家共同的敵人，沒有任何一個修仙者願意被剝奪七情六欲和自由意志，淪為可悲的傀儡。

　　“正因為有聖盟這個大敵存在，帝國境內的各方勢力才能維持住基本的秩序，即便弱肉強食，都有一套大家勉強能接受的游戲規則，而無論選帝候的力量有多強大，亦沒想過要自己篡奪帝位——因為所謂皇帝的寶座，根本是燙手山芋，倘若因為謀朝篡位導致帝國被聖盟毀掉，豈不是變成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了嗎？

　　“所以，與其說是皇帝的權威在統治帝國，倒不如說是對聖盟的共同恐懼，將各方心懷鬼胎的勢力都死死凝聚到一起，集結到了‘真人類帝國’的三星閃電戰旗之下。

　　“因為帝國和聖盟是絕無半點妥協余地的，幾乎沒有任何貴族和軍閥會選擇投降聖盟，所以，才有了真人類帝國的千年統治。”

　　“原來如此。”

　　李耀緩緩點頭，真人類帝國和聖約同盟，還真是相生相克的關系，修仙者雖然面目可憎，但聖盟的傀儡卻更加滅絕人性，相比那種徹底剝奪情感和意志，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似乎還是帝國的統治，稍稍可以接受一些——大致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現在，情況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狄飛文不動聲色地說，“過去千年，聖盟在大部分時候都處於鋒芒畢露的攻勢，對聖盟的恐懼將所有修仙者聯合到了一起，暫時忽略和緩和了彼此之間的矛盾。

　　“隨著帝國戰略大反攻出乎意料的順利，聖盟已經被逐出了星海中央的最精華區域，眼看再也無力威脅帝國，來自外界的千年威脅，看似被徹底粉碎了。

　　“那麼，解除了外部威脅，又眼巴巴看著無數戰利品的修仙者，豈非就像是一條條餓了一千年的狗，看到了帶著肉的骨頭？

　　“如果修仙者夠愚蠢，夠貪婪的話，接下來的帝國或許會有大亂，至於這樣‘餓狗搶食’的動蕩，是否會波及到星海邊陲，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明白了……”

　　李耀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狄飛文一眼，“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在你背後還有一個規模龐大的商人組織，和四大選帝候以及各路貴族、軍閥，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消息極為靈通，又有著自己的盤算，是不是？”

　　“星海浩瀚，危機四伏，行商在各個大千世界之間顛沛流離，不得不結社自保，才能掙扎求存。”

　　狄飛文看似很老實地說道，“過去千年，一部分帝國商人的確組成了一個松散的商會，叫做‘萬界商盟’，屬下也是商盟旗下的高級執事之一。”

　　“萬界商盟，好大的口氣！”

　　李耀道，“那麼，你們又有什麼核心利益上的訴求呢？”

　　“屬下並沒有半點欺瞞我王的地方，既然名叫‘萬界商盟’，自然就是最單純的商業公會，是互通消息，洽談生意的地方，倘若說我們真有一丁點小小的訴求，那還是做生意，做利潤最高的生意。”

　　狄飛文眼底閃動著狡黠的光芒，道，“我王可知，今日之天下，利潤最高的是什麼生意呢？”

　　李耀沉吟片刻：“將合法和非法都算上的話，毒品？”

　　“不，毒品生意的利潤雖高，但風險實在太大，即便得到了統治者的默許，亦是竭澤而漁的短線買賣，萬萬不是正經商人的最佳選擇。”

　　狄飛文搖頭，也不再賣弄機關，爽快說出了自己的答案，“好叫我王知道，當今宇宙間最賺錢，最穩定，最能長線發展的生意，便是‘修煉’。”

　　李耀愣了半天：“……修煉？”

　　“沒錯，就是‘修煉業’。”

　　狄飛文一本正經道，“我王身為即將化神的超高階修士，對於修煉究竟多麼花錢，想必是深有體會了，從最初尚未覺醒靈根之前，七八歲開始就要打基礎，一路煉氣、築基、結丹和凝嬰，方方面面、日日夜夜究竟要花多少錢？所謂‘花錢’，就是買賣，就有生意，就是一個規模龐大，包羅萬像的產業啊！

　　“只要看今天的聯邦，就能窺見這門產業的一鱗半爪。

　　“今日之聯邦，不但國家大力投資，實施‘九年義務修煉、十二年義務修煉’制度，而且稍有余力的家庭，無論子女是否有潛力，都不遺余力砸下大把金錢和時間，讓子女修煉，如此一來，不但有強者指點的名校，學區房的價格水漲船高、一房難求，各種五花八門的培訓班也大行其道，還有各種真真假假的營養液、強化套餐、遠程教育視頻、虛擬修煉秘法等等等等，這是多麼龐大的產業？

　　“更妙的是，這些修行秘法和營養套餐是否有效，誰都說不清楚，同樣的秘法和營養液，只消有三五個人用下去有效，其余幾百人用了都無效，那也只能怪自己不夠努力，或者天分不夠，絕沒有怪到商家頭上的道理。

　　“這還僅僅是基礎階段，隨著境界的提升，各方面的花銷也在成倍增加，會自動‘消費升級’，永遠沒有盡頭。

　　“真到了境界極高的時候，出手也是極為大方，哪怕某種丹藥或者法寶只能提升1%的強大幾率，絕大部分修煉者還是會不惜血本去購買，極少討價還價的，畢竟小命只有一條，比什麼都貴，對不對？

　　“這還僅僅是修煉業本身，而依附於修煉業的上下游產業鏈，那就更是五花八門，數不勝數了，在傳統上，有我王最擅長的法寶煉制行業，在創新產業上，則有直播戰鬥和修煉視頻的直播業，總之，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的。

　　李耀聽得嘖嘖稱奇，連連點頭道：“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是這麼一回事！”

　　“本來就是如此，這就是資本的力量。”

　　狄飛文說到老本行，頗有些意氣風發的味道，“其實這幾年，我們黑風殘兵中的一些專家學者，也在研究星耀聯邦的崛起之謎，至少在我個人看來，聯邦之所以能在短短百年內高速崛起，和你們倡導‘全民大修煉’，大力發展修煉業，因而刺激了旺盛的內需市場，更激活了絕大多數國民的最大生產潛能……是分不開的。

　　“當然，我王會從‘天賦人權，人人都有權修煉’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而我作為一個不尷不尬的修仙商人，則會從‘賺取超額利潤’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但大道如一，殊途同歸，說到底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創造一個‘人人有功練’的世界。”

　　“人人有功練……”

　　李耀忽然生出一股十分荒謬的感覺，“你們這些萬界商盟的修仙者，還真是奇葩啊！”

　　“這不叫奇葩，叫擴大內需。”

　　狄飛文正色道，“有需求，才有商業和商人存在的必要，倘若實在沒有需求，那我們就自己創造一個永恆的需求！是，99%的人再怎麼修煉都不可能覺醒靈根，那又如何呢，我們並不在乎宇宙間有多少修真者或者修仙者，我們只關心這些人是否存在極強的修煉需求，而這些需求可以轉化成多少利潤，僅此而已。

　　“人人有功練，一個多麼宏偉而美好的設想，倘若三千世界的億萬民眾，所有人都能自由修煉，並願意為了修煉一擲千金的話，這是多麼龐大的產業，這裡面究竟蘊藏著多少利潤？這樣無法估量的利潤，足以讓任何一名商人狂性大發，顛覆世間的一切政權，斬殺任何阻擋在他面前的神魔，毀滅所有礙手礙腳的勢力！”

　　狄飛文雙眼發紅，殺氣騰騰的模樣，令李耀小小吃了一驚，想了想，又道：“在帝國的體制下，‘人人有功練’的夢想，恐怕也只是一個夢了。”

　　“我王明鑒。”

　　狄飛文很是憂傷地嘆了口氣，“您說的一點都沒錯，在帝國現行的體制之下，‘人人有功練’的夢想只是一個很美好的泡泡，空有色彩斑斕的光輝而已。

　　“帝國將人類分成‘真人’和‘原人’，這就直接扼殺了99%的市場。

　　“即便是那1%的真人，也未必會以我們期望的商業模式，來獲取修煉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