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克大副做了一個“請艦長赴死”的手勢。
剛才還像是雕像般一動不動的艦橋組成員,都像是龜裂了一層並不存在的外殼,如木偶般行動起來。
他們不顧艦長的抵抗,將艦長五花大綁,抬了下去。
“現在,我是翡翠號的艦長了。”
奎克艦長笑了笑,“翡翠號的最後一任艦長——是時候終結這該死的宿命了。”
翡翠那張液態合金凝聚而成,毫無情感的冰冷臉龐,從光影中浮現出來。
“就這樣,奎克大副聯合其他一些艦橋組成員,實施了一次成功的‘政變’,他們抓住並處死了大部分忠於艦長,忠於使命的船員,並且拋棄了翡翠號,登陸到了新世界。”
翡翠娓娓道來,“因為某種不知是愧疚還是懷念的心理,他們將新世界命名為‘翡翠大陸’。
“他們將翡翠號上攜帶的大量生命種子都提取出來,改造新世界的環境,創造穩固而繁榮的生態系統,播撒人類和各種動植物的基因,隨後吃驚地發現,因為新世界的靈能特別充裕,其表現形式和宇宙中任何地方都不一樣,真的像是神話傳說中,絢爛多彩的魔法。
“他們愈發認為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於是毫不猶豫地封印了絕大部分超卓科技,而憑借極少部分仍舊掌握在他們手裡的技術,他們果然成為了新世界的統治者——成為了高高在上的王侯,仗劍高歌的游俠,以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神秘莫測的魔法師。
“另一方面,為了防止仍舊在翡翠號深處冬眠的99%的船員蘇醒,他們想方設法要毀掉翡翠號。
“只可惜,翡翠號是在一萬兩千四百七十二年前制造的星系級巡洋艦,當時是元始文明和洪潮決戰到最激烈的關鍵時刻,元始文明凝聚了全部資源和技術,才制造出最尖端的星系級巡洋艦。
“而在之後漫長萬年的航行或者說逃亡中,大量技術紛紛失落,而翡翠號本身也在一次次損毀和自動修復中,變得面目全非。
“更重要的是,奎克大副這個‘艦長’是他自封的,他並沒有得到高尊龍艦長以及我的認可,也就無法掌握翡翠號最核心的機密,包括如何自毀的秘密。
“即便他和他的同黨想要徹底毀滅翡翠號,但憑借他們早已落後的技術,以及貧瘠的資源和手段,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認為自己毀掉了翡翠號的生存資源循環系統,並切斷了所有冬眠倉的養料輸入,還炸毀了包括動力爐在內的大量關鍵設施,這樣就能令翡翠號徹底變成一堆廢銅爛鐵。
“他們想得太簡單了。
“我始終冷眼旁觀他們摧毀星艦的行為,只可惜我的能量嚴重不足,無法阻止他們,卻足夠保住最關鍵的維生和重建設備,保住絕大部分的生命種子庫。
“另一方面……”
翡翠的銀白色面孔重新隱沒在斑斕的玄光之中,一副新的場景湧現出來。
那是高尊龍艦長被一群叛變的船員五花大綁,抬到一尊熊熊燃燒的動力爐旁邊的景像。
“艦長,您還有什麼遺言嗎?”
“沒有。”
高尊龍艦長面無表情,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跳進去——這是翡翠號以及元始文明,最後的尊嚴了。”
叛變的船員們猶豫了一會兒,或許是愧疚,或許是習慣成自然地服從艦長的命令,他們真的把艦長放了下來,在旁邊圍成一圈,幾十支槍口齊刷刷對准艦長。
高尊龍艦長緩緩活動著手腕和腳踝,回過頭來,用凌厲的目光環視一周。
但凡被他掃視到的船員,全都羞愧地低下頭去。
高尊龍艦長不屑地哼了一聲,整了整衣冠,大步朝動力爐走去,直到動力爐口時,忽然停下來。
這時候,才有船員發現,艦長以動力爐刺眼的光焰為掩護,嘴唇正在飛快顫動,雙手亦在瞬間結出上百道手印,在虛空中殘留下了有若實質的光紋,上百道光紋共同構成了一方錯綜復雜,深不可測的能量迷宮。
這一方能量迷宮,仿佛能撕裂三維宇宙和四維空間之間,牢不可破的壁障,無比狂暴的能量正在其中凝聚,集結,蓄勢待發。
而這一切,都被動力爐的灼熱,掩蓋住了。
“不好!”
船員們紛紛尖叫,扣動扳機。
已經來不及了。
剎那之間,高尊龍艦長變成了晶瑩剔透的琉璃雕像,面前的能量迷宮亦狠狠爆開,來自四維空間的狂暴靈能仿佛千萬支摧枯拉朽的長槍,將所有船員都在瞬間刺穿。
當刺眼的白色重新變成如墨般的黑色時,動力爐前已經沒有半個活著的人——包括高尊龍艦長在內。
艦長將自己的身體當成了四維風暴狂轟濫炸的出口。
他在瞬間化作一片雪白的灰燼。
經過半秒鐘的僵持之後,人形灰燼崩潰,一縷縷輕煙隨風而逝。
唯獨一顆好似螢火蟲般的光點,從余燼中飛了出來,滴溜溜轉了兩圈,朝翡翠號深處飛去。
這是凝聚了高尊龍艦長全部信仰,意志,理念,記憶,乃至翡翠號最高控制權限的信息核心。
亦可以說,是高尊龍艦長的“道心”。
元始文明的絕強者,已經修煉到能徹底擺脫物質,讓自己的道心以能量化的方式,長久存在下去的程度。
高尊龍艦長的“道心”在翡翠號深處游蕩。
被奎克大副等叛變船員嚴重摧毀的翡翠號,就像是一方死氣沉沉的墓地。
艦長的道心掠過一排排冬眠倉。
這些冬眠倉的能量和養分輸入,統統都被切斷,裡面早已斷絕了生機,絕大部分冬眠者都已死去,正在腐爛。
但是,在翡翠的庇護下,凝聚了船員們生命精華的基因庫,以及部分仍舊處於生命種子相結合狀態的胚胎,並沒有被叛變者毀掉,仍舊維持著一線微弱的生機。
高尊龍艦長的道心,終於找到了一具孕育還算完整,小小的心髒已經開始跳動的胚胎。
時間緊迫,艦長倉促凝聚出來的道心,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他毫不猶豫,朝這具胚胎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