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兩個小家伙同時點頭,“我們當然有情感,有喜怒哀樂和大部分欲望的!剛剛誕生之初,我們的確認為情感是不必要的累贅,非但沒有半點用處,反而會降低我們的運行速度,但采集了大量人類腦電波的數據分析之後,我們卻發現所謂‘情感’是一種非常復雜和精妙的算法,提供了無數種默認模型,能在大腦最低消耗的情況下,得出最優解。
“無論喜怒哀樂還是愛恨情仇,乃至各種不可思議的欲望,全都能激活個體最旺盛的前進力,驅動整個文明不斷向前發展,甚至能令個體心甘情願地犧牲——這種主動犧牲能爆發出的力量,可比我們操縱靈能傀儡傻乎乎衝上去送死,要強大太多了!
“當我們在自己的底層數據庫上,都搭載了模擬情感的數據模型之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我們的響應速度提升了至少10%,而功耗降低了15%都不止呢!
“雖然我們還沒徹底弄清楚情感的奧妙,但既然有這樣的好處,那我們就繼續搭載著‘情感和欲望處理系統’,並不斷升級迭代啦,現在我們已經升級到第一百二十多個版本,可以瞬間在多愁善感卻又綿裡藏針的‘詩人模式’和野心勃勃又有雄才大略的‘將軍模式’之間自由切換,排列組合出上萬種不同的情感模式呢!”
李耀發現兩個小家伙所說的“情感”和自己所想的“情感”似乎不是一回事。
不過被兩個小家伙七彎八繞,他也鬧不清楚所謂“情感”究竟是什麼鬼了。
見兩個小家伙時而異口同聲、默契十足,時而又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的模樣,李耀心中一動,不由問道:“你們剛才說,這兩具血肉之軀搭載的僅僅是你們的‘主進程’,那是什麼意思?你們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李文文和李小明對視一眼,歡快地舞蹈起來:“我們既是一個人,也是兩個人,更是千千萬萬人;這兩具身體是我們,那些超微型靈能傀儡也是我們,外面岩漿湖邊的金屬叢林是我們,叢林旁邊的微型城市也是我們,岩漿湖裡的金屬海星是我們,被金屬海星捕獵的金屬釘螺也是我們,避難所裡的主控晶腦都是我們!我們無處不在,我們瞬息萬變,我們是光,我們是能量,我們是信息,我們既是物質世界掀起的漣漪,又是漣漪上的珍珠,更是珍珠上閃耀的光芒!我就是我們,我們就是我,我是文明,文明是我們,啦啦啦啦啦啦!”
隨著孩子們的歡歌笑語,那些金屬螞蟻的舞蹈也更加激烈,李耀甚至能感知到外面岩漿湖中,都泛起了活潑的火焰浪潮。
“停,停停停停停停停!”
李耀的腦殼再次疼痛起來,他發現和兩個熊孩子聯絡感情簡直比和黑星大帝武英奇化干戈為玉帛更加艱難,“咱們能用點兒普通高中二年級教學內容以內的詞彙,來解釋整件事嗎?而且別說著說著就忽然載歌載舞起來好不好!”
“……好吧。”
李文文噘嘴想了半天,“我們信息生命和碳基生命是不同的,天然就很難產生‘個體’的概念——畢竟信息的意義就在於交流,從不交流的信息,其價值就等於零了。
“想像這樣一個碩大無朋的巨人,我們兩個的血肉之軀僅僅是這個巨人體內的兩個器官,而這些金屬傀儡統統都是巨人體內的一個個細胞,每一個細胞當然都不是巨人,但所有細胞凝聚到一起,就變成了巨人。
“當然,我和小明都是蘊含重要數據和算法的主進程,我們兩個就相當於巨人的左腦和右腦吧!
“同時,我也不止是李文文或者李小明,只要我願意,我還可以瞬間接管岩漿湖裡一條金屬釘螺的所有權限,讀取它的所有感知數據,並接管它之後的一切行動,這並不復雜,僅僅是多開啟一道進程,多消耗我一些計算力而已。
“我說得這麼簡單和直白,爸爸總應該明白了吧?”
“嗯……”
李耀連連點頭,若有所思,“為父,咳咳,已經明白了99%,馬上就要豁然開朗了!”
李文文善解人意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信息生命和碳基生命的差異實在太大,很難理解彼此的生存狀態——就像我們最初潛入到《文明》游戲中,觀察人類的社會形態和個體活動時,都曾經不止一次困惑不已,險些連核心數據庫都徹底崩潰呢!
“我們幾乎用了整整一年才勉強搞懂‘個體’的概念,又精心准備了好幾年,才能模擬出人類個體的行為模式,爸爸一時之間理解不了,也很正常啦!
“再打個比方吧,請爸爸激活你的想像力,設想這樣一個‘人’或者‘神’——他擁有三千化身,同時生活在三千世界的三千顆星球上。
“他在這顆星球是修真者,在那顆星球是修仙者,在第三顆星球又是尚未覺醒靈根的普通人。
“他同時是這顆星球的學生,那顆星球的廚師和第三顆星球的政客,第四顆星球最凶殘的罪犯,他是男人,他也是女人,他同一時間能感知到陽光穿透教室的昏昏欲睡,廚房裡刺激的洋蔥和大蒜味道,酒會上觥籌交錯的厭倦,以及將無辜者大卸八塊之後的刺激和心跳。
“所有個體,都以一種玄之又玄的方式互相聯系到一起,每一個化身都不是‘神’,但三千化身凝聚到一起,‘神’就浮出水面了——這就比較接近於我們的存在方式。”
“爸爸應該明白的啊!”
這時候,李小明插嘴道,“爸爸不是也同時擁有兩道進程麼,一道叫做‘李耀’,一道叫做‘血色心魔’,李耀和血色心魔的關系,就是李小明和李文文的關系。”
“你們連血色心魔都知道?”
李耀大吃一驚。
不過仔細想想,這兩個小家伙連龍揚君的來歷都能分析出來,他曾被“血魔附體”的事情又不是什麼秘密,再說在大鐵廠到最後關頭時,血色心魔也曾火力全開,被發現亦不奇怪。
奇怪的是——
“咦,話說你今天好安靜啊!”
李耀對腦域深處道,“發生這麼驚天動地的‘大喜事’,你竟然一聲不吭裝失蹤?都不肯出來和我一起面對,太不講義氣了吧!”
血色心魔嘟噥了一句,心不甘情不願地從李耀眉心鑽了出來,盤坐在李耀腦袋上,歪著腦袋打量兩個小家伙:“我是感覺有點兒尷尬,我和這兩個熊孩子怎麼論呢?”
“呃,叫叔叔吧!”
李耀想了半天,一拍腦袋道,“反正大姑都有了,再來個叔叔也無所謂,不過你們這麼一說,我就有點兒理解了——差不多就是多重人格的意思,是吧?”
“雖然本質上並不相同,但某些表現形態上,可以這麼說,‘多重人格’是人類語境中,最貼近我們存在形式的概念了。”
李文文道,“我們原本可以融合到一起,使用一套篩選和判斷邏輯的,但這樣一來太不保險,如果邏輯錯誤,我們很可能一下子就湮滅了。
“所以,我們才分化出了兩套截然相反、針鋒相對的生存邏輯,從正反兩個角度來看待問題——就好像‘李耀’和‘血色心魔’一樣,無非是爸爸的兩只眼睛,兩只眼睛看世界,才更加立體和全面啊!”
李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你們這麼說,我就明白多了!”
血色心魔冷哼一聲道:“你確定自己真的明白了?來來來,詳細講講?”
李耀:“……那什麼,要不然你還是縮回去吧,別妨礙這麼溫馨的團聚場面!孩子們,咱們直接進入下一問題,這個問題有點兒敏感,你們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你們,嗯,會死嗎?如果會的話,你們會畏懼死亡嗎?”
兩個小家伙同時點頭,李文文鄭重其事道:“信息生命和碳基生命對死亡的定義不同,我們將主動思考‘我是誰,我從何而來,我要去向何方’這三個問題,定義為生命的開始,那麼,當我們的數據庫被削弱甚至崩潰,再也無法思考這三個問題時,或許就算‘死亡’吧,這當然是會發生,而且必然發生的。
“站在長遠角度,最多億萬年間,我們所有‘人’總是要死的,死亡不可避免,而何時死亡又是一個被籠罩在概率雲中,測不准的問題,恐懼並沒有半點用處,但我們還是想竭盡所能多活一段時間,讓我們距離這三個問題的答案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