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弦禛想了想卻擺了擺手,沒同意讓朱公公去安排。
待朱公公退下,莊悅嫻便走了過去,焦急而嗔惱的道:“得快些讓晚姐兒知道我還活著的事兒啊,不然她該多傷心難過!你這是怎麼做兄長的!”
顧弦禛卻拉著莊悅嫻的手,令她在身邊坐下,方道:“燕廣王不好對付,稍有不慎怕就會被他察覺端倪。難道你想讓晚姐兒一輩子都被困在王府中?更何況,如今我剛剛到京城,根基不穩,也不甚安全,將你帶過來也便罷了,如今盯著晚姐兒的人太多,如今將她扯進來反倒不若讓她繼續呆在王府,等安排好了再行動。更何況燕廣王是個警覺的性子,若晚姐兒事先知道了,只怕要在燕廣王面前露出端倪來,倒不若讓她以為你出了事兒,也能減輕燕廣王的警惕性。”
昨日莊悅嫻已經將顧卿晚的情況都告訴了顧弦禛,顧弦禛聽聞妹妹被人強迫為妾,心裡早便怒火高漲,只可惜現在和禮親王府硬碰硬的,明顯是不行的,所以顧弦禛已經決定,找合適的時機,將顧卿晚帶離王府。
然後,換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尋個和妹妹兩情相悅的好男人,就算是續弦也比現在這般在王府委身為妾強。
只是此事要從長計議,顧弦禛沒安排妥當之前,還不想驚動了秦御。
莊悅嫻聽他如此說,想了想也覺得有點道理。
秦御明顯是不可能放過顧卿晚的,現在又沒有強勢從秦御手中帶走顧卿晚的實力,若是暗中操縱,自然是越穩妥越好的。萬一因一時的心疼,讓秦御知道了顧弦禛回來的事兒,再想行事怕就要加大難度。
委屈顧卿晚一些時日,卻能換得順利離開,想想好像也是值得的。
莊悅嫻沒再說什麼,嘆了一聲,只道:“好,我都聽夫君的。只是現在帶晚姐兒人離開,當真不知道是對她好,還是害了她。”
莊悅嫻是女人,很清楚女人一旦丟了清白,對心理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她害怕現在強行帶顧卿晚離開秦御,萬一離開後,顧卿晚走不出這段往事,那可真是要害了她了。
顧弦禛作為男人卻要心大的多,拍了拍莊悅嫻的手,道:“我會問問她自己的意思的。”
大國寺,寂空大師對顧卿晚果然有點不大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將她當半個弟子看了,御抱著顧卿晚到了院外,便被直接放行。
說好的寂空大師每月只見一次客,對顧卿晚卻並非如此。
秦御將顧卿晚抱進了後頭的禪院,寂空大師被請了過來,他剛進屋便被秦御像抓稻草一樣拽著手臂,連拖帶拉的扯到了床前,“大師你快給她看看,為什麼她一直醒不過來,怎麼行才能讓她盡快醒來?”
寂空大師神情安然,半點不受秦御情緒的影響,只垂著眼皮子看了顧卿晚一眼,便道:“她這是驚嚇刺激過度引起神識不固,老衲為她念上兩日經文便好。”
秦御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道:“那快開始吧。”
寂空大師卻看向秦御,道:“還請燕廣王回避。”
秦御頓時就蹙了眉,站在顧卿晚床前的身影半點不挪,道:“本王不走,就守在這裡,本王不會攪擾大師念經的,本王還可以和大師一起頌念經文。”
寂空大師卻雙眸微閉,雙手合十略行了一禮,道:“燕廣王若不肯回避便請帶她離開吧,阿彌陀佛。”
他言罷,竟要轉身離開,秦御微驚,見寂空大師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只得道:“本王去院子裡等著。”
寂空大師睜開眼眸,看了眼秦御,道:“燕廣王身上煞氣太重,與老衲護法不利,還是請先行離開吧,等她醒過來,老衲自會派人通知燕廣王。”
秦御聽的臉色都黑了,但他現在關心則亂,一心只想著顧卿晚趕緊醒過來,又不曾想空寂大師會打妄語,雖然滿心的不願意,卻還是咬了咬牙,又深深看了顧卿晚一言,道:“拜托大師了。”
言罷,他轉身大步離開了院子。
待他走遠,寂空大師看向了床榻上沉睡的顧卿晚道:“他都走了,小姑娘還不打算醒來嗎?”
顧卿晚聞言頓時便豁然睜開了眼眸,冷颼颼的盯著寂空大師,道:“大和尚,你老實告訴我,我到這裡來,是不是和大國寺有什麼關聯和淵源?!”
她黑黢黢的明眸帶著某種篤定,銳利的盯視過來,饒是寂空大師都禁不住臉皮子顫了顫,還沒張口,顧卿晚就又道:“出家人不打妄語,大和尚可別騙我,你也騙不了我!”
寂空大師,“……”
難道他在小姑娘眼睛裡就是個大騙子?張口就是謊言?
他在顧卿晚的目光下,胡須又顫了顫,才道:“如果小姑娘來這裡是和一塊蓮花型舍利有關,那大概真的就和大國寺有些聯系。”
顧卿晚聞言頓時便從床榻上跳下來,繞著寂空大師來回走動,冷笑連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若不是如此,你這大和尚也不會發什麼善心,要指點我什麼醫術,果然……果然是天下就沒白吃的宴席!原來害的我來到這鬼地方的罪魁禍首在這兒呢!”
她圍著寂空大師轉了一圈,旋即在寂空大師的面前站定,眯著眼衝寂空大師挑眉,道:“大師說說看啊,那佛舍利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她說著抬手撥開玉鐲子,接著便瞪大了眼眸,只因她的手腕上竟然沒有了那蓮花胎記!它消失不見了!
顧卿晚震驚的將眼眸越瞪越大,見鬼一樣看向寂空大師,寂空大師卻緩緩開口,道:“大國寺從建寺起,一直供奉著一顆形如蓮花的佛舍利,這顆佛舍利是佛祖涅槃所留,其形如蓮花,渾然天成,形像逼真、惟妙惟肖,且晶瑩剔透,堅若玉石。一直被奉為大國寺的鎮寺之寶,只可惜二十年前,隨著戰亂,大國寺也經過過一場浩劫,當時這顆佛舍利被寺中逆徒盜走,後便遺落了。相傳這顆佛舍利蘊藏著巨大的力量,老衲第一次見到小姑娘便發現了小姑娘手腕上的那朵妖異的蓮花胎記。又觀小姑娘面相,卻有異色,分明該是絕命之人,故此便心有所悟。”
顧卿晚自然不會告訴寂空大師,佛舍利也算救了她父母的性命一事兒,她目露憤怒,衝寂空大師氣極的點頭,道:“我聽說大和尚可是三十年前就當上大國寺的主持了,佛舍利丟失,大和尚有責任吧?若非大和尚弄丟了佛舍利,我也不會平白無故的跑到這鬼地方來吧?”
她說著想到再也回不去了,頓時不用演戲便淚如雨下,幾近崩潰的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一面痛哭,一面沉斥道:“我本來有父有母,且他們非常非常愛我,我有自己的事業,有非常要好的朋友,更有享受不盡的富貴,生活的無憂無慮,天仙都羨慕不來,可是就因為大和尚你的失誤,造成我失去了一切,來到這個地方,成了罪臣女眷,掙扎求生存!”
她抹了一把淚,豁然又站起身來,雙眼通紅盯著寂空大師,道:“大和尚,你竟然想著指點我兩下醫術便彌補過失了?你想的美吧!我告訴你,從今以後,你得時時刻刻記得你欠我的,都無條件幫我,在我有任何要求時,都要無條件,盡最大努力幫忙!不然……”
顧卿晚說著衝寂空大師獰笑起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寂空大師,“……”
寂空大師顯然沒想到他這樣受世人崇敬的高僧也會遇上無賴,還要被強迫簽訂不平等條約。
不過確實不占理,寂空大師倒沒再說什麼,只衝顧卿晚雙手合十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了。
他一出去,屋裡空蕩下來,顧卿晚頓時便像被抽空了血液一般,退後兩步,茫茫然的跌坐在床上,動都不想動一下了。
實際上她在來大國寺的山道上時,已經醒了過來,只是想到睡著夢到的一切,她就有些不想清醒過來面對一切。
心裡亂糟糟的,更不願意面對糾纏的秦御。
她本來還寄希望夢裡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可如今連手腕上的玉蓮花胎記都消失不見了,她如何還能當那只是一個夢啊。
不過,玉蓮花怎麼會不見了呢?
顧卿晚翻著手腕,來回仔細的檢查真的原本那藍色胎記一樣的玉蓮花了無痕跡了。她想著那場夢境,‘顧卿晚’說隨著時間,她和玉蓮花越來越融合,又想著後來暈厥前,腳下突然綻放的光芒刺眼的蓮花光影。
她排除雜念,盯著光潔的手腕處,凝神想著玉蓮花。果然,那裡漸漸變得灼熱,然後像印染一樣,緩緩浮現了玉蓮花,直至像從前一樣滲透出了花蜜來。
從前這玉蓮花都是傍晚固定的時辰會有反應,如今竟然能夠被她所控制了,顧卿晚又驚異又覺得理應如此。
怔怔盯著滲出花蜜後便又自動隱匿的玉蓮花,她悵然的嘆了一口氣,旋即將手腕上的蜜露滴進隨身荷包裡的玉瓶,方才撫著手腕,喃喃道:“罷了,有得總有失,隨遇而安吧。”
如果救爸爸媽媽兩條命,代價是從此再難相見,顛覆她的整個人生,她願意去換的。
既然如此,這會子也沒什麼好糾結的,悵然間又有些釋然,顧卿晚掩著雙眸,倒回了床榻。
她是想要好好靜靜,想想以後的事兒的,然而顧家著火的事兒,卻容不得她繼續逃避下去。
只略躺了片刻,顧卿晚便起身出了屋,一路往院門走去。
寂空大師的禪院很安靜,也不知道人都在什麼地方清修,總之顧卿晚一路走到院門,半個人影都沒碰到。
一牆之隔,秦御被趕出了禪院,因想著寂空大師說他身上煞氣太重,便不得不退的遠了一些。
雖然寂空大師說要兩日顧卿晚才會醒過來,可他卻不舍得也不放心離開,退離了禪院後,他便在禪院外的樹林裡,隨便尋了一棵樹靠了上去。
平日裡有朝務軍務繁忙之時,幾個日夜急行軍後立馬投入奔襲都是有的,如今算起來才一個日夜沒睡,他卻覺得身體發沉,渾身疲累,心頭被壓著一層陰雲,有些透不過氣兒來。
靠上樹干,他沒覺得好過一些,反倒更加疲累,雙腿發軟,索性便彎下膝蓋,直接靠著樹干席地而坐,一雙異色眼眸卻瞬也不瞬的盯著隔著石林的禪院。
兔兔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失落和頹喪,從袖口小心翼翼的鑽了出來,卻也不敢打攪他,只一下下的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著他無力垂落的手指。
仿若安撫,又似它也害怕,在尋找依賴。
秦御直勾勾盯著院門的眼眸,微微蕩起一點波光,從遠處拉了回來,他看向兔兔,對上小東西似蘊含著不少情緒的眼睛,秦御難得的開口,道:“你也害怕她醒不過來,是不是?不會的,放心吧,大師既然說誦經便能醒來,便一定可以的,出家人不打妄語的。”
兔兔咧著嘴吱吱叫了兩聲,似高興,不過很快,它就發現主子的情緒明顯不怎麼對。
說好的不擔心呢,主子明明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啊。
兔兔頓時便又夾著小肩膀,縮著身子,安靜下來。它瞪著眼,看著秦御,仿若疑惑。
秦御苦笑了一下,對著這麼個小東西倒是有些話說出來沒什麼心理障礙,他緩緩道:“我只是發現,我的人生已經不能離開那個女人,如果她醒不過來,我想……我秦御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秦御的話,兔兔聽不懂,不過它卻能感受到主子口中的自嘲和似認命一般的感嘆。
雖然聽不明白後半句,可前半句兔兔能聽懂啊。
它覺得自己也離不開那個女人,沒有玉蓮花蜜摻水喝,它都生無可戀了!
像是尋到了盟友,兔兔很高興主子和自己保持同一步調,它覺得它有必要讓秦御知道這一點。
它突然吱吱叫著,跳上秦御的手背,又是點頭又是手舞足蹈的拍手。
秦御,“……”
這還讓他怎麼深沉的起來,寵物就是寵物,真是不合時宜,不解人意。
秦御抿了抿唇,正想將兔兔丟回去再靜靜呆會,突然他的耳朵幾不可查的聳動了兩下,然後他突然就站起身來,像一道殘影,飛速的往禪院衝去。
不知為何,禪院前的石陣竟然沒有啟動陣法,他順利的衝過石林,到了禪院門前,觸手碰上院門卻舔了舔干澀的唇,有些遲疑。
隔著門板,那邊的腳步聲愈發清晰,秦御眸中閃過狂喜之色,狠狠推開了院門。
她腳步甚至都還沒靠近院門,便有人從外頭突然打開了門,顧卿晚看到了還維持著推門動作的秦御。
毫無防備的四目相對,撞上秦御毫不掩飾炙熱狂喜的異色眼眸,顧卿晚只覺心頭一跳。
秦御身上還穿著參加賞花宴時的朝服,頭上束著朝冠,只是相比平日裡穿上朝服便一身威風凜凜,肅然矜貴的他,這會子他渾身都皺巴巴的,還沾染著不少塵土,狼狽的很。
他頭上的朝冠也是歪的,落下來不少的發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顧卿晚覺得不過一日不見,這人竟然消瘦了不少,兩頰都有點微微下陷,讓他的臉部線條都凌冽了不少。
雖然這人平日瞧著就不大像個十八九的少年郎,但身上多少還有年輕人意氣風發,囂張飛揚的影子,然而這會子他瞧著滄桑的像個經了歲月沉澱洗禮的老男人。
胡茬都冒了出來,皮膚干澀,薄唇都開裂了。
顧卿晚被這幅樣子的秦御活生生的釘在了原地,像是被嚇到了,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
偏秦御也像是在害怕什麼,竟然也兩手扶著院門,傻站著不動彈。
只是他瞧著顧卿晚的眼眸卻越來越炙熱,兩滴汗沿著他的眉骨落下,滑過眼瞼,明明眨眨眼便能阻擋它的去勢,秦御卻有點舍不得眨動,任由汗水穿過睫毛,滲進眼眶。
火辣辣的疼痛傳來,他本就充斥了血絲的異色眼眸,顯然受不住這種刺激,自動調節,瞳孔劇烈縮了縮。
只他卻恍然笑了起來,這個笑容有點傻兮兮的,露出一口大白牙來,映著狼狽的臉,脫去了平日的邪魅狅狷,俊美無雙,竟然很是憨厚。
偏這樣的笑,讓顧卿晚雙唇不自覺發干,心跳都亂了一拍。
不等她回過神,那邊秦御總算有了動作,幾乎是一步便跨到了她的面前,抬手便重重將顧卿晚擁進了懷裡。
這是一個緊密的,窒息的擁抱。
“你醒來了,真好,我很擔心。”
秦御的聲音很沙啞,顧卿晚猜想,他應該是一直滴水未沾。
她靠在秦御胸前,感受到他重而有力的心跳,他身上味道不怎麼好聞,平常那種矜貴干淨的蘇和香早就被汗水和塵土味充斥。
顧卿晚倒也沒覺得討厭,事實上連她也覺得驚奇,明明在看到秦御前,她心裡是不願意面對他,甚至因莊悅嫻的死,遷怒他,怨怪他,甚至惱恨他的。
可這會子瞧見這樣的秦御,被他如此熱情的抱在懷裡,感受被需要被在意,她心裡覺得暖暖的。
她不想推開他,在知道回不去,親人又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感覺孤身一人,不知何去何從的此刻,顧卿晚發覺秦御的這個懷抱竟然古怪的讓她安寧了下來。
方才躺在禪院床榻上,那種空寂的好像全天下就只剩下自己的感覺,被這個炙熱的懷抱驅趕走。
這一刻,她只想做個弱者,呆在他懷裡,尋求哪怕一點安慰,什麼都不想考慮計較了。
顧卿晚緩緩抬手,虛虛抱住了秦御還有點因情緒波動而微微顫抖的精瘦腰肢,半響才回應道:“我沒事了,可是我再也沒有家了……”
她眼眶發熱,聲音縹緲似一團煙雲。
秦御卻聽到了,他只以為顧卿晚是說莊悅嫻的死,顧家的失火。心裡內疚疼惜的厲害,他又怕顧卿晚會怪他,想到顧卿晚在顧家院子裡那絕情的一推,秦御這會都有些恍惚,忙小心翼翼的道:“你大哥還在呢,我會幫你找到他。還有……出嫁從夫,以後爺就是你的家。”
顧卿晚聞聲沒再言語,只是靜靜靠在秦御胸膛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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