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們上次來賞花宴便好奇圍起來的浮雲堂是什麼樣了,今日進了花園,難免腳步便加快了一些,陳心穎還忍不住問著顧卿晚,道:“浮雲堂有咱們的酒樓建的好嗎?”
酒樓的營建工作也已經臨近末尾,前些時日為了營造神秘感,酒樓外已經架起了高高的木架,用粗布都圍了起來。
不過陳心穎作為東家之一,自然是知道酒樓建成的樣子的。
旁邊黃三姑娘聞言卻插話道:“什麼酒樓啊?”
陳心穎看了顧卿晚一眼,見她點頭,便回頭衝眾姑娘們笑著道:“清河邊兒上馬上就要新開一家酒樓了哦,年前便會擇吉日開張,到時候大家可一定要多多照顧哦。”
顧卿晚們一聽便知道那酒樓一定是顧卿晚和陳心穎入了伙的,怔了一下後,紛紛表示到時候一定去瞧瞧。
顧卿晚知道大家不過是客套話,也不在意,笑了下引著姑娘們轉過了一處假山群。
剛過假山群,視線便一下子開闊了起來,頓時便聽身後傳來幾聲驚呼。
“呀,快看!”
“哇!那……那就是新建的浮雲堂嗎?”
“天呀,它怎麼懸浮在半空中了!看,上頭還有人!”
“真的有人呢,我沒看錯吧?那不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吧。”
……
一些還在觀賞花草的姑娘聞聲也忙看向了前頭,頓時個個都面露震驚之色。
不怪她們驚異,顧卿晚新設計建造的浮雲殿,本就是四座殿宇疊加組合在一起的已組大型宮殿建築群。
三座配殿在下,用拱起的空中長廊,將最宏偉的主殿高高架了起來,是的那主殿就像伸展了翅膀,騰飛上藍天的鷹。
而從顧卿晚她們這裡遠遠的看,下頭的配殿被遮擋住了,便只見那被架在半空中的主殿,打眼瞧去,確實就像是空中樓閣一樣。
華麗,宏偉,卻又顯得高高在上,有些不真實。
見姑娘們都站著不動了,像是看呆了一樣,顧卿晚含笑道:“到了近前大家便能看清了,其實就是被架起來的一處殿宇,建造的大膽了點罷了,也沒什麼新奇的。大家這邊請。”
姑娘們上次便聽說過,浮雲堂是燕廣王送給王爺的五十歲生辰禮,是由顧卿晚親自畫圖營建起來的,原還有些人想看笑話的,這會子倒紛紛追問起來。
“顧側妃,這浮雲堂當真是你畫的模樣?”
“是啊,是啊,我聽說顧側妃不僅畫了圖紙,還親自指揮著工匠們營建了,是真的嗎?”
顧卿晚還指著一炮打響了名聲,將來在古代也好干回老本行呢,故此,聞言她並不遮掩和過分謙虛,笑著點頭道:“自小有些奇遇,跟著個老匠師學過幾年,後來便一直有翻看營造之類的書籍,這浮雲堂還是頭一次自己來設計完成建造的第一座殿宇,若非王府的匠工們都很出色,還真怕耽誤了王爺的壽辰。”
聽她承認了,姑娘們愈發震驚,難以置信起來。
今日禮親王的壽辰,不管是男客,還是女客都被安排到了這浮雲堂。只不過男客從東邊的風儀樓進入,在風儀樓和後頭的飛儀樓中活動,通過左邊的弧形飛橋登上主殿。而女客卻安排從西邊兒的朗儀樓進入,同樣可以通過右邊的飛橋上樓,到達主殿。
上頭主殿卻在中間一分為二,用聯排的大屏風隔開,互不干擾,還能互相交流。
姑娘們跟著顧卿晚到了浮雲堂近前,卻依舊沒有收回震撼之情來。
近觀,這浮雲堂雖然少了些懸浮在上的神秘和震動感,可看著幾座殿宇以繁復的方式錯落相連,以弧形飛橋上下連通,數座殿堂高低錯落著奇妙的組合在一起,形成龐大的整座殿宇,她們還是被深深震撼了。
夫人們和那邊男賓客早便已經登了樓,姑娘們也都跟著嘰嘰喳喳,興奮無比的進了樓。
外頭瞧著恢弘壯觀,內殿更是寬敞明亮,這會子軒窗全部洞開,聯排的窗戶邊兒都已經被擺上了席案,姑娘們也都被丫鬟引領著往席案上去。
待三三兩兩圍著一張席案坐好,便發現窗外正好能看到底下三座殿宇圍成的天井,而百戲的舞台就在天井中,一邊兒享用膳食,一邊兒欣賞表演,極目遠望,整個禮親王府的花園都能飽攬眼中,當真是再舒暢不過了。
顧卿晚招呼著大家都坐下,便被陳心穎也拉到了旁邊一張席面上坐下,除了陳心穎還有幾個姑娘坐在一起,都是從前便認識的。
顧卿晚剛坐下,宗正寺卿家的郭江蕙便笑著道:“顧姐姐你忙了半天累了吧,快吃兩個果子解解渴。”
她說著將一盤水果推到了顧卿晚的身前,旁邊的石鶯鶯也笑著道:“是啊,不過顧姐姐的氣色倒是比從前好了許多呢。”
幾個姑娘紛紛開口和顧卿晚說話,竟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她還是顧家千金的時候一般。
這幾個姑娘當日在靜雲女學也都是在的,有兩個還和顧卿晚一起參加了比試的,當時她們對顧卿晚視而不見,如今卻又換了一種態度。
顧卿晚並不奇怪這種改變,王府的側妃和侍妾雖然實際上都是妾,但側妃到底擔了個妃字,是上了皇室宗譜的,到底已經不能等同於一般的妾室了。就像是宮中的娘娘們,實際上除了正宮皇後,其她的都是妾,可又有哪個敢對那些個娘娘不敬?
此其一,其二,她如今都嫁了人了,和這些姑娘們並沒有什麼利益上的牽扯,能交好沒道理非要交惡。
更有,太後覺得她若是贏了靜雲女學的比試,打了貴女們的臉,就會得罪所有貴女。這個確實會有,但是太後卻沒有想到,她能以絕對震撼的優勢贏得比試。
人有時候很古怪,當你略有勝出,便會遭到輸者的嫉妒憤恨,但是當你和輸者的水平根本不在一個高度層次時,反倒會削弱這種嫉妒,變成一種欽慕和崇拜。
顧卿晚這種身份,如今讓這些驕傲的貴女們欽慕崇拜倒還不至於,但是她的幾場比試,還有她營建起浮雲堂這一些,卻足夠讓她們心生震動,產生好奇和好感了。
她們主動投遞了橄欖枝,顧卿晚自然不會推辭,很快便和幾個姑娘打成了一片,她如今多了許多的見識,言語詼諧,不時還說些趣事兒,使得這邊笑聲不斷。
輕松愉悅的氣氛也帶動了旁邊的姑娘們,使得氣氛越發好了起來。
前頭坐著的禮親王妃自然也聽到姑娘們的歡笑聲了,瞧了眼這邊,含笑連連點頭。
正熱鬧,卻聽下頭有人稟報道:“大燕恪王殿下,賀!”
這聲音倒是吸引了不少姑娘們的注意,大家紛紛探頭往對面看了過去。
很快,對面的飛橋上便出現了一個挺拔俊逸的身影,蘇子璃今日穿著一件非常華貴耀眼的淡金色廣繡長袍,長袍上也不知用銀線繡的什麼圖案,遠遠的就見那滿身的銀線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隨著他走動,渾身像是籠個光暈,廣袖飄飄,有股風流恣意之姿。
他玉冠下,一張俊面也在光芒映照下更顯矜貴俊逸,身上簡直掛著一個大寫的騷包二字。
姑娘們像是被晃了下眼,接著便有人道:“噯,不知道你們聽說沒?好像過不了幾日燕國的使團就要到了。”
“那日爹爹和大哥說話,我聽到了一些,好像這次來出使的還有大燕的那位克妻的鬼面大將軍呢。”
顧卿晚倒是沒聽說過這些事兒,聞言便聽的格外認真,就聽旁邊的陳心穎問那邊穿姜黃色褙子的姑娘,道:“紫瑩,你知道這次大燕使團具體來做什麼嗎?”
柳紫瑩的父親是鴻臚寺卿,平時有什麼使團過來,都是鴻臚寺負責儀節招待的。
柳紫瑩卻搖了搖頭,道:“並不知道呢,不過我聽說大燕國的皇帝陛下這兩年身子不大好,恪王殿下也到咱們大秦有幾年了,也許燕國是想接他回去,這才派遣使團前來交涉吧。”
顧卿晚聞言眸光微閃,心道,無風不起浪,難道蘇子璃真的就要離開大秦了?那蘇子璃是怎麼安排她的,莫不是想著帶她一起去大燕吧?
郭江蕙也笑著道:“哎呀,若是這位恪王走了,那什麼小鳳樓的如溪姑娘,朝華樓的雨落姑娘,還有最近剛剛做了摘星樓花魁的那位什麼來著……”
“秋畫姑娘。”有姑娘掩嘴一笑提醒道。
郭江蕙拍手,道:“對,對,就是秋畫姑娘……你們說,恪王若是走了,這些紅顏知己們可怎麼辦啊。恪王會不會給她們都贖了身,一起帶到大燕國去啊?”
顧卿晚,“……”
她從前就知道蘇子璃是個風流的,聽聞在京城的每個青樓裡都有一個紅顏知己。沒想到這家伙還挺專情的,從他來到大秦就這麼一副德行,數年如一日的專情於在青樓四處養紅顏知己這項好愛,也怪不容易的。
那廂蘇子璃已經沿著飛橋上了主殿,朗聲笑著走到了禮親王的面前,動作優雅瀟灑的行了個禮,道:“璃恭祝王爺河山同壽,天保九如!”
他言罷擺了下手,跟隨的侍衛便將一個極寬大的長方形紫檀木盒子呈上,打開後,禮親王目光微凝,微驚道:“這把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流火奔雷弩?”
禮親王言罷,便有幾個大人起身圍了過來,威勇侯目光一亮,道:“嘿,這可是個好東西,傳說這奔雷弩是南陳戰神冷坤首創的,這流火奔雷弩便是冷坤的手弩,聽聞他便是用這把弩射殺了姜煬帝,後來還是用這把弩射殺了後陳的乾靈帝,最後輔佐趙武帝登基,一統天下,建立了趙王朝。這把流行奔雷弩也因連殺了兩位皇帝,而聞名於世,成了天下知名的一把利器,倒不想今日竟能有幸一見,好弩啊,沒想到時隔三百年,瞧著還是如此的鋒銳,暗藏殺氣於匣中啊。”
禮親王也連連點頭,蘇子璃含笑道:“正是流火奔雷弩,璃聽聞王爺喜好收藏神兵利器,特尋來的,希望王爺能夠喜歡。”
禮親王哈哈大笑,道:“恪王殿下有心了,這份禮物如此之厚,實在是受之有愧,卻又無法拒絕啊,誰讓本王這般喜愛呢。”
蘇子璃揚眉一笑,道:“不及燕廣王殿下送給王爺的浮雲堂厚重啊,王爺若真是覺得這禮重,心裡過意不去,璃倒是有一個提議,有件事兒想請王爺幫忙,不知王爺能否應允?”
禮親王笑著道:“恪王不妨說說看。”
蘇子璃便一揮手,指了指恢弘的浮雲堂,道:“王府這座新建的浮雲堂實在是令人驚艷震撼,眼見就是父王的五十五壽辰,璃也不怕拾人牙慧,亦想效仿燕廣王為父王建造一座宮殿,想請王爺將這建造浮雲堂的匠師引薦給璃,讓璃送到大燕皇宮去,不知王爺可否應允?”
蘇子璃言罷,秦御便雙眸微眯,目光陰冷的掃了蘇子璃一眼,道:“痴人說夢,異想天開!”
蘇子璃聞言面露詫異,禮親王卻哈哈大笑,聲音洪亮,頗為自得的道:“這浮雲堂是我王府的顧側妃親自畫圖紙,親自督建起來的,旁人便是眼饞也沒辦法,顧側妃是不可能隨著恪王殿下去什麼大燕做匠師的,恪王殿下還是另尋高明吧。”
蘇子璃像是剛剛得知這個消息一般,驚愕的張了張嘴,道:“王爺不會是跟璃開玩笑的吧,這浮雲堂怎會出自女人之手?”
禮親王再度哈哈大笑,道:“千真萬確,顧側妃天賦異稟,本王也甚是吃驚。”
蘇子璃這才面露懊惱和惋惜之色,道:“哎,這可真是……可惜了。”言罷,他迎上秦御冷冰冰的眼眸,頓時行禮道,“本王並不知道此殿宇乃是出自燕廣王的側妃之手,冒昧之處還望燕廣王殿下見諒才好。”
秦御淡淡挪開了視線,倒沒再為難蘇子璃,顯然是相信了蘇子璃並不知道此事的說法。
在場的人知道此事的也不少,卻一直都以為是誤傳,沒想到此刻會從禮親王的口中聽到了證實,頓時也都震驚不已,倒是引起了一陣轟動。
顧卿晚自然聽不到男賓那邊的這一番動靜了,她並不知道蘇子璃幫她宣揚了下建造浮雲堂的能耐,她見蘇子璃來了,便覺得他應該會給自己帶什麼消息。
畢竟自上次兩日聯系上達成合作後,這人已經消失了很長一段時日了,如今突然冒出來,顧卿晚總覺得應該是那件事已經有了眉目了。
於是她站起身來,借口去看看熱菜准備的怎麼樣了,離了眾人的視線,她下了樓,恰好一個丫鬟端著拖盆往樓上走,上台階時不小心絆了一下,頓時便往顧卿晚身上撲來,顧卿晚本能的抬手扶了她一把。
“主子!”跟在顧卿晚身後的文晴嚇的臉色都白了,忙從後頭直接抱住了顧卿晚的腰。
那丫鬟卻也在同時一手端著推盤,一手抓住了顧卿晚的手臂,待她站穩後,見文晴一臉凶怒之色的盯視過來,丫鬟臉色立馬就白了,誠惶誠恐的道:“側妃……奴婢腳滑了,奴婢……”
她說著就往台階上跪,搭在顧卿晚手臂上的手順勢往下滑時,顧卿晚卻分明感覺她飛快的往自己的手心塞了一樣東西。
“腳滑?腳滑你就往我們主子身上撞啊!若是王妃,你是不是寧肯自己滾下樓去,也不敢直接撲上來!”
文晴平日並非得理不饒人的,但如今顧卿晚有孕在身,文晴是時刻擔心她出事,方才嚇的心跳都停止了,此刻難免聲色俱厲起來。
顧卿晚卻心跳微快,忙不動聲色的將捏了東西的手收進了廣袖中,轉身安撫文晴,道:“好了,不生氣,今日王爺壽宴呢,莫將事情鬧大了。”
她言罷,這才衝那戰戰兢兢的丫鬟道:“罷了,衝撞了我沒關系,但若是衝撞了客人,那可就是大事兒了,小心點,去吧。”
那丫鬟忙感激的謝恩,側身讓顧卿晚先走,顧卿晚不動聲色的又打量了她兩眼,將她的容貌特征記牢,這才提裙邁步而下。
顧卿晚下了樓,隨意瞧了下菜品的事兒便往淨房去,花園偏僻處是收拾了好幾個淨房的,外頭都守有王府的丫鬟們伺候,為了方便客人們。
文晴候在外頭和丫鬟們說話,顧卿晚自行進了淨房,快速將那東西拿出來,卻見是一個小竹桶,她打開從裡頭抽出了一張字條來,上面卻寫著,“一切就緒,酒樓開業。”
這紙條上的意思分明就是蘇子璃打算在她的酒樓開業當日,趁著她一定出門參加酒樓的開張,比試趁亂偷著弄走她。
顧卿晚一時心跳如鼓,她覺得蘇子璃大概是趁著她開酒樓招人的機會,往她的酒樓中安插人了。
酒樓如今已經內外都收拾妥當,最多半個月也就該開張了,顧卿晚撫了撫小腹,心裡卻有點猶豫起來。
再半個月,她才有孕兩個月,出逃以後會怎樣,顛沛折騰是一定會的,也不知道現在坐馬車什麼的會不會有問題,顧卿晚心中略有一些不安。
她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應該見蘇子璃一面,若然能夠協商一下,將離開的日子再往後推遲個一個來月,她到時候已坐穩了胎,就算略顛簸一些,想來也沒多大事兒了。
咬了咬唇,顧卿晚銷毀了紙條,從淨房中出來。
一路回到了浮雲堂,果然又湊巧碰到了方才那丫鬟拿著空托盤下來,顧卿晚和她錯身而過時,文晴顯然怕那丫鬟再毛手毛腳衝撞顧卿晚,忙擋在了兩人中間,警惕的看著那丫鬟,顧卿晚卻趁機衝那丫鬟飛快的動了動嘴。
也不知道那丫鬟看出她的口型了沒有,半個時辰後,顧卿晚不小心弄髒了衣裳,起身回雪景院換衣。
進了園子,她便言道有些累,讓文晴回去取衣裳,自己卻在一處叫陶然亭的暖閣暫時歇腳。
文晴留了兩個雪景院的丫鬟跟著顧卿晚,匆匆去了,顧卿晚坐在亭子中,看著不遠處的紅楓,卻指著吩咐兩個丫鬟道:“怪好看的,閑著也是閑著,你們兩個去剪些,我一會子拿回去插瓶。”
見兩個丫鬟遲疑著沒動,顧卿晚又笑著道:“沒事兒,這暖閣四處透風,窗戶都開著,我坐在這裡,你們一抬眼就看的到了,我有什麼事兒,一叫你們也聽得見,不必擔心。去吧,一會子你們文晴姐姐就回來了,趁著這會子功夫快挑揀幾枝,一會子正好送回去。”
兩個丫鬟見四處幽靜,也沒什麼人,便應了一聲,一起去了。
顧卿晚輕吁了一口氣,進了暖閣,若無其事的在鋪著軟墊的石凳上落座,托腮抬眸,正對上掛在梁上蘇子璃一雙狡黠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