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川的眸色愈深,他又是沉默半晌,靜靜的看著身前十丈遠的女子。
女子一襲黑衣在秋風中微微飄拂,宛如蔓延的夜色,血紅的雙目無情到詭異。晴朗的秋日日光剪影出她的倩影,卻放佛絲毫照不亮她深淵般的眸底。
風撩起裙角,露出她一雙赤足,莫邪劍執下,劍尖抵地,劍刃上的寒光一如她渾身散發出來的冰冷。
這樣一個如地獄鬼魅的女子。
顧雲川終於不辨喜怒的深吸了口氣,他微微側頭:“布下結界罷。”
這話卻是對著旁邊街道隱藏的兩個人所說。
一男一女出現在臨街商鋪的屋頂,正是追隨而來的錢武蓮和王游雪。
錢武蓮有些擔憂的瞧了王游雪一眼,然而王游雪卻對他搖了搖頭。
那朱雀街二人之間的恩怨,使他們無法插足的,他們只能作為大魏皇帝的臣子,保護長安的街道安寧、百姓無恙。
錢武蓮和王游雪對朱雀街的二人微微行禮,身影便消失在屋頂。
不到片刻,籠罩整個長安城的巨大結界布下,三百六十街都放佛被裝進了一個玻璃罩子裡。
無論朱雀街發生了什麼,他們都不會波及到。
結界布下,朱雀街頓時與世隔絕般,連同二人之間的沉默,陷入了更可怖的寂靜。
哐當一聲銳響,莫邪劍一敲地面,宛如將士出征的號角。
青鳶驀地橫劍於胸,左手雙指並劍,緩緩撫過劍刃,血紅的雙目凜凜的死盯向顧雲川。
這是凡俗劍招的起勢。
然而顧雲川的眸底卻沒有任何戲謔,反而,他的眸色愈發沉痛。
他右手雙指並劍,橫於胸前,道法的氣息散開來。可是忽的,男子的指尖頓了頓,終於他又放下了手。
他沒有用劍,也放棄道法,他只是如起初一般,負手靜立,素衫翩翩,默默地看著對面的女子。
盡管如此,他戰勝女子卻是沒有任何的懸念。一個是無上神明,一個是忘記道法記憶、只能使用凡俗劍招的女子。
青鳶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她沉穩的右手雙指並劍,指尖劃過劍刃,一滴滴獻血從指尖淌下,染紅了莫邪,染紅了她足下的土地。
“出招時留有後路,莫要太急,刀劍無眼,鳶鳶小心吶。”顧雲川神色如昔的淺笑柔聲。
這是當年他教青鳶劍法時,常說的話,熟悉無比來自前世的字句,如兒時一般的語調,一般的溫柔。
青鳶的指尖頓了頓。
放佛世間剎那後退——
她還是那個被他撿回的棄嬰,他還是撫養她長大的神明。他教她劍訣道法,她總是練得急急匆匆自亂手腳,他也總是這樣這般勸她。
每次,每日,用此時此刻,這般的寵溺,這般的溫柔。
然而,片刻間,青鳶眸底的恨意更甚,她整個瞳仁幾乎都被染成了血色。
他越是這般恍若前世,就越是印證了那句話“自己殺了自己”,越是讓她不可抑制的愧對,那個今生不負之人。
莫邪劍陡然發出一聲震天的清響,清涼入雲。
青鳶兀地腳下一動,運起輕功,攜風帶雲,莫邪劍寒光凜凜化作一道閃電,急速如幻影般向男子刺殺過去——
然而,沒有預想中的爭鬥。
甚至男子的護體結界都沒有自動護住。
只是片刻間,那莫邪劍就刺入了男子的胸膛。
青鳶不自覺的呆了呆。
她手執莫邪劍劍柄,劍刃那端刺入男子胸膛十寸,獻血一滴滴淌下來,滴在劍刃上發出一陣陣清響。
“你呀,劍法還是和當年一般,冒冒失失的。劍乃君子之器,當溫和從容,內蘊凜冽。”顧雲川毫無異色,他微微低頭瞧著女子,莞爾淺語。
這是當年兒時的青鳶每次練劍出錯,他總是這般佯怒,然後青鳶一蹙眉,他又心痛得去撫摸她的小腦袋,“討好”的問她中午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