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幾人被撞得東倒西歪,沒一會兒就分散了。只有落英還抓著她,為她清理出一條道來。
“小姐,人太多!召屠鳶!”桓夜的聲音從某個方向傳來,青鳶眼眸一亮,連忙取出袖中煙火,卻發現根本點不燃。
趁這個空檔,忽聽得一聲怒喝:“你這小賤人!哪兒跑來攪局的!”那個校尉衝到青鳶背後,一柄大刀毫不留情的砍下來。青鳶就要避開,沒想到一個鄉民逃跑過於慌張,一步絆住了青鳶的腳。讓她身形不穩,晃悠著正好往校尉刀刃的方向倒去。
忽地,“小姐!”一聲驚呼,青鳶感到自己被人抱住,軌道一偏,重重的向左側的地磚摔去。她一抬眸,就看到抱住她的落英,雙手死死的護住她,笑容有一絲慘白。
“落英!你怎麼樣!”青鳶勃然變色,可下一秒,一滴滴鮮血從落英背部躺下來,一滴剛好落到她的唇角,讓她渾身開始顫抖起來。
“小姐快跑.”落英的目光開始失去焦距,可她仍然擠出一絲笑,掩飾著貫穿背部的大刀。
青鳶的瞳孔猛然收縮。她和落英相識不久,也就是順路救下,然後旅途做個伴。沒想到落英竟然用一條命為她擋了一刀,她自問,換做自己,不會做到這一步。
“畜生!”青鳶的眸底兀地雪色熠熠,無數小劍從她袖中刷刷飛出,齊齊往那個校尉射去。沒有一絲遲疑,堪堪全部刺入人體三十六處大凶穴,中者嘗盡失明失聰癲狂經斷腦腐諸種肉體之苦,最後被折磨而死。
青鳶再不看那校尉一眼,只是手忙腳亂的扶住落英,胡亂的掏出自己隨身傷藥。可因為手哆嗦得厲害,小瓷瓶的蓋子半天都沒有打開。
“小姐可還記得與落英的約定?”落英瞧著青鳶,擠出一絲力氣問道。
“金價之亂,早日平息,生靈免塗炭,九州復太平。”青鳶一字一頓應道。
“那就好,小姐救落英一命,落英也算還命了。小姐快先跑出去,跑到來時的官道,點燃煙火召喚屠鳶罷。桓公子與姬公子不知去向,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一大串話讓落英重重的喘了口氣,放佛渾身的血色都被耗盡了。
忽地,愈發嘈雜的喧囂從不遠處傳來。更多百姓的慘叫,震碎了整個廬州。原來是節度使的援軍到了,似乎有千余精兵,利刃長劍不是對向了外敵突厥,而是刺向了自己的子民。
屠城,這是日後震驚大魏的變故。
淮右襟喉、江南唇齒,廬州,州城六千多條人命,盡皆白骨。
噗嗤一聲,一個人頭砸到青鳶的裙衫上,鮮血立刻染紅了碧裙兒,頭顱熱乎乎的觸感傳到青鳶的肌膚,讓她的臉色瞬間便為死魚眼般的慘白。
“還愣著作甚!躲到這裡來!”一個大力把青鳶和落英拖進旁邊隱蔽的巷子裡,赫然是方才那個赤膊漢子,他懷中擁著小男孩,渾身血跡斑斑。
青鳶渾身一抖,緩過神來,自己方才呆的地方,一群府軍牽著獵犬,張揚的一路殺過來。青鳶感激的對漢子點點頭,發現落英已經昏了過去。
“落英!”青鳶心下一慌,像個孩子般的搖著她,想把她喚醒。
“她沒事。沒有傷到關鍵,但不能再折騰了。這個巷子隱蔽,你把她放在這兒,得救了再回來尋。不然大家都跑不掉。”那個漢子查看了下落英的傷勢,撕下自己的粗布衣,為落英簡單包扎。
青鳶點點頭,忽地,噗通一聲,漢子竟然對著青鳶跪下,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嚇得青鳶莫名其妙。
“廬州早就是節度使勢力割據之地,皇上遠在含元殿,怎會知道廬州金價之亂的慘狀。請小姐將這份萬民書帶到長安,交給長安的大人,進言吾皇!”漢子深深的拜倒在地上,雙手高舉一卷綾書。上面黑乎乎的寫了一篇陳情表,蓋滿了通紅的上千個手印。
青鳶眸色有些晦暗不明。陳情表,萬民心血,就算交給了李辰焰又怎樣,這場金價之亂,本就是她青鳶的手筆。
看到青鳶沉默,漢子以為她不答應,他還想說點請求的話,沒想到陳情表被接過,女子笑道:“我應了。”
漢子驚喜的一抬頭,卻瞬間愣住。面前這女子的眼睛,沒有一絲動容一絲波瀾,漆黑到絕望的長夜無邊。他搖了搖頭,驅逐出心底那抹異樣的顫栗,只當自己看花了眼。
忽地,一陣犬吠傳來,官兵的獵犬對著他們的小巷子狂吠。百余個府軍向這邊湊過來。“那裡的賤民!交出買命錢百兩銀子!或者家中銀礦也行!不然格殺勿論!”
“我廬州完了,六千多條人命,一宮一閣一軒樓的仙人們是瞎眼了麼.”漢子驀地臉色死灰,他忽地抬頭,鄭重的對青鳶叩首道:“拜謝小姐大恩。我廬州六千多條性命,會在冥府為小姐祈福!求小姐也能虎子帶出去!小姐珍重!”
最後一個字落下,青鳶還不及阻攔,就看到那漢子一個箭步衝出了巷子。“狗官!”漢子故意向官兵高聲叫罵,一邊撒腿往反方向跑去。
數條獵犬當先撲上去,沒一會兒,那身影就湮沒在一群畜生裡,初時還有慘叫,後來就沒了聲。一條獵犬爪子一刨,一條男子的手臂飛到青鳶腳邊,幾乎只剩下白骨,吊著的幾縷肉滿是犬牙印和畜生唾液。
“哇——姐姐,我想爹爹!”那個叫虎子的小男孩也被嚇住了,哇哇的哭起來。這一哭格外刺耳,更多地官兵和獵犬向這邊湊過來。
“虎子,拉住姐姐的衣角,不要跟丟了,姐姐帶你逃出去。”瞧著越來越多靠近的府軍,青鳶拭了拭虎子的淚珠兒,盡量柔聲勸道。
“爹爹在外邊等我麼?”
“是。”
“娘親也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