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方陵朔淡淡一笑,語調溫和。那一襲素色衫子,凌波立於湖面。
衣角未濕分毫,湖面波瀾不起。易容過的普通容顏上,一雙眸子宛如冰雪中的寶石,熠熠精光讓人受了蠱惑般,心智恍惚。
不待桓夜回答,方陵朔又悠然續道:“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上面不會放過你。你待在她身邊,就是為她惹來禍患。就算她不舍得你死,我,卻舍得。”
桓夜目光一僵,有些凄涼的冷笑道:“這個我自然知曉。不過,我倒要先問問夫子,你是由了我真實身份的事,意欲除去我,還是為了我和小姐的情分?十一年朝夕相處,你方陵朔不過是後面插進來的人,那些不曾有過你的歲月,你必然是嫉妒得發狂罷。”
方陵朔的眸色頓時幽微如夜,他似乎低低笑了聲:“你,似乎說得更對些。”
男子最後一句話含了森然的冷意,傲然的霸道,如同來自地獄的鐘聲,讓微微震徹的桓夜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得那湖泊中的湖水,頓時翻湧凝結為高達數丈的水龍,咆哮著轉瞬之間就向他撲來。
“小姐喜歡吃腌酸黃瓜,夏天熱時慣了用它來下茶泡飯,十歲的小姐喜歡爬到屋子前的楠木間去看書,我怕她不留神掉下來,給她做了個竹榻,她便把那兒當成了書窩,滿地亂撒紅泥花生殼,十二歲的小姐經常去後山一塊白石上發呆,發著發著呆就睡過去了,然後等著我把她抱回屋.”
桓夜低低的語調像是來自時間深處,含著一分溫柔和挑釁,每一個字都像利刃一般向方陵朔砸過去。
方陵朔垂下頭,看不清神色,只是那一襲素色衫子連同綢緞般的黑發,在水龍激起的氣旋中獵獵飛舞,帶起無數瘋狂的氣流。
他伸出一只手,食指中指並成劍狀,愈發急速的上下舞動。湖水凝成的水龍放佛得到了指示,震天動地一聲大喝,身形暴漲百丈,殺氣騰騰的向著那渺小的玄衣男子撲過來。
桓夜眉梢一挑,取出一張符箓貼在寶劍上,旋即喃喃低吟:“雲篆太虛浩劫之初,乍遐乍邇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真皇人按筆乃書.”
頓時,山林間的泥土放佛被召喚,化為氣流升騰而上,圍著桓夜的寶劍,纏繞、飛旋。
水龍攜帶著浩蕩聲勢,轉瞬即至,桓夜持著那柄被泥土纏繞的寶劍,一聲朗喝,翻身躍起,寶劍所過之處,水龍紛紛潰散推卻。
“好道行。看來,你真的已經全部解封了。不過,你以為,這樣就能敵過我?”方陵朔抬眸,薄唇彎成好看的弧度,語調卻帶了輕蔑和冷意。
桓夜重新立回楠木樹頂,仗劍而立,眸底忽地溢滿奇異的神采:“十一歲的小姐初掌屠鳶,每次人前見了殺戮之事,回來後就抓著我的衣角哭,小姐也會常做噩夢,夢到仙人來拿她,夢到沈府將她驅逐流放,我必得子時偷偷瞧她眼,是否被驚醒,淚痕是否干了,然後為她講點昆侖傳聞哄她入睡.”
桓夜依舊用那來自回憶深處的語調,柔柔的訴說著,這一切,這每個字,讓方陵朔的身子可疑的顫抖起來。
“夠了,夠了,住嘴.”方陵朔垂下頭,低聲夢囈。
“小姐愛吃荷芽雞菘卷兒,貪吃夜宵又怕長胖.”桓夜掛著抹冷笑,並未住口。
“給本公子住嘴!”
方陵朔一聲朗喝,猛地抬頭,雙眸竟然變成血紅。最後一個字落下,一股磅礡的威壓從他身上散佚出來,化為懾人的氣流衝天而上。世間的所有生靈林木山川都在哀鳴,山谷更是隱約顫抖,祈求饒恕。
王者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