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龍騎兵戰機伴隨著低沉的嗡嗡聲離開了寒星號的上層甲板,反重力飛行器在高空中帶出一道散發出微光的魔力軌跡,向著遠方的紫羅蘭海岸線飛去。
龍騎兵戰機在空中拍攝到的畫面則通過魔網終端被傳輸到了寒星號的指揮中心,清晰地呈現在莫迪爾和維多利亞面前。
現在,他們可以更清晰地看到那片光禿禿的海岸,以及通往紫羅蘭內陸地區的大片原始曠野了。
“普蘭德爾主城區,西南港口區域,北部路口區域均已消失……森林邊界存在自然且連續的過渡帶,排除人工干預的可能性,”空中偵察員的聲音在畫面之外傳來,聽上去帶著濃濃的驚愕和茫然,“觀察到符合資料記錄的地形特征,可以確認這裡確實是普蘭德爾城原本所在的位置……”
瑪姬雙手撐在通訊台上,上半身微微前傾,語氣格外嚴肅:“沒有任何人造事物麼?”
“沒有任何人造事物,”偵察員的聲音響起,“也沒有人工改造地形的痕跡殘留,這裡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從古至今都不曾有人居住過。”
“找到兩名失蹤干員的蹤跡了麼?”維多利亞站在瑪姬身旁說道,“他們應該會在海灘上留下求援信號。”
“暫未發現,海灘環境十分復雜,我需要再靠近一些。”
“靠過去,在海灘上空懸停,等待登陸小隊支援,”維多利亞點了點頭,緊接著轉頭看向另一台通訊終端,“登陸小隊現在在什麼位置?”
魔網終端中傳來登陸小隊隊長的聲音:“我們已經抵達海岸線附近,正在尋找安全登陸路線——這裡的礁石太多了,而且海流異常混亂,原有的港口引導設施和海面標記物都已經消失不見。”
維多利亞輕輕呼了口氣:“謹慎行事,上岸之後立刻布設通訊中繼器並尋找安全的著陸場,同時搜索整個海岸線……支援部隊會很快抵達。”
通訊掛斷,維多利亞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莫迪爾:“整個海岸區域都已經變成了原始地帶,那座城市真的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但願那兩位軍情局干員不要遇上強大魔獸之類的東西,那地方現在可不是我們記憶中的‘文明國度’了。”
“他們應該不會有問題,”莫迪爾捋了捋胡子,他慢慢抬起頭,視線穿過了指揮中心的一扇窗戶,眺望著遠處的紫羅蘭島,“我現在更在意的是紫羅蘭其他區域的情況……普蘭德爾城消失了,那比普蘭德爾更早失去聯絡的其他城市呢?千塔之城,帕蘭桑托,冷海城……如果異像是從島嶼中心向外蔓延,那普蘭德爾可能只是其中最後消失的區域……”
“您是說整個紫羅蘭王國都已經消失了麼?”維多利亞表情沉靜,讓人猜不透她此刻到底是個什麼情緒,片刻後她搖了搖頭,“如果放在今天之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如果這話不是您說出來……我真不敢相信世界上會發生這種事情。一整個王國就這樣消失在世界上……作為法師的理性部分讓我到現在都感覺這不是真的。”
“我和你恰恰相反,作為法師,我總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可能發生,當一個現像發生之後而我們又無法理解,那不是因為世界出了問題,那只是因為我們懂得的知識還不夠多,”莫迪爾樂呵呵地說著,“作為一個冒險家,我這輩子見過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可太多了。”
維多利亞若有所思,一旁的瑪姬則看了一眼魔網終端剛剛收到的一則信息,開口對維多利亞說道:“寒風號和冰上騎兵號已經從北港出發,依您的命令,帶上了大量物資以及功率強大的通訊站,並有經驗豐富的鋼鐵游騎兵隊員同行。他們之後會在紫羅蘭西南海岸的拉特爾和佩恩港登陸並展開調查。”
“很好,”維多利亞輕輕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提醒了一句,“記得提醒他們,不管拉特爾和佩恩港情況如何,在太陽落山之前都要返回船上,至少在確認第一夜的情況之前,任何人員不可在島上過夜,更不可能貿然深入內陸。”
“是。”
紫羅蘭王國不只有普蘭德爾這一座海岸城市,在這座巨大的島嶼上,還有數座城市位於南部海岸且在過去的幾年裡和北港建立了貿易關系,如今這些城市也和普蘭德爾一樣完全失去了聯絡,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此刻所有人都在猜測——發生在普蘭德爾的事情是否同樣也發生在了紫羅蘭的其他地方?
如果另外兩支隊伍在拉特爾和佩恩港也遇到了相同的異像……那莫迪爾的擔憂恐怕就要成真了。
通訊台旁一時間安靜下來,維多利亞、莫迪爾和瑪姬都各自陷入了沉思,直到旁邊的魔網終端突然發出一陣嗡鳴,登陸小隊指揮官略顯興奮的聲音從中傳來,打斷了所有人的思索:“大執政官閣下!我們已經上岸,並且找到了失蹤的兩名軍情局干員——他們安然無恙!”
維多利亞和瑪姬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後者立刻點點頭:“我親自帶隊過去看看情況。”
莫迪爾猶豫了一下,也緊跟著起身:“我跟著一起去吧——我和那兩個年輕人也算‘並肩作戰’過,離別時候匆忙,這時候也有些事情想向他們確認。”
聽著老祖宗的話,維多利亞突然有點擔心:“您過去……不會有什麼問題麼?您之前在普蘭德爾的迷霧中看到了暗影住民,我懷疑紫羅蘭王國很可能與夜女士存在某種隱秘關聯。您昨天晚上只是在夢境中到了普蘭德爾,但現在如果親身上岸,恐怕……”
“正是因為之前在‘夢境漫游’中的經歷,我才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過去看看,”莫迪爾當然知道維多利亞在擔心什麼,但老法師只是笑了笑,表情顯得頗為淡然,“當異像發生的時候,哪怕我本人在凜冬堡的臥室中睡覺,心智仍然被‘牽引’到了普蘭德爾的濃霧中……某個力量在指引我來到這裡,躲是躲不開的。
“我相信一切事情的發生皆有原因,這場異像幾乎瞞過了整個世界,卻讓我成了見證者之一,這似乎是一個信號,一個由夜女士發出的信號,而我從這個信號裡並沒有感受到敵意。而且……”
說到這,莫迪爾突然停頓了一下,聳聳肩:“而且即便不考慮上述原因,‘好奇心’也在驅使著我前進,我在這個世界上渾渾噩噩地游蕩了數百年,始終被困於迷霧中無法寸進,可現在這迷霧中的出口似乎就在眼前……我要解開這個謎團,哪怕這是我人生中的最後一次冒險。”
維多利亞原本始終冷靜的表情突然有了些變化,她定定地看著自己這位先祖,終於從對方那始終灑脫淡然的態度中感覺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意味。
好像自從今天清晨,自從他脫離了那個“夢境”之後,這位先祖的心態就發生了某種變化,他收斂起了這些日子隨遇而安的閑適,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前往未知的動力。
似乎……這位在歷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大冒險家已經結束了他這短暫的休假,並且已經為下一場冒險做好了准備。
“……我明白了,”片刻遲疑之後,維多利亞終於慢慢點了點頭,“我會留在這裡坐鎮,您與瑪姬小心行事,接到兩位失蹤干員之後盡量不要繼續向島嶼深處探索,日落之前請務必返回。”
莫迪爾擺了擺手示意知道,隨後便轉身與瑪姬一同離開了指揮中心。
在寒星號的甲板上,黑發的女僕化身為全副武裝的龍裔,隨著巨翼張開,披掛在瑪姬身上的鋼鐵之翼也在陽光照耀下泛起一片金屬質感的光輝,聽著那機械裝置囓合運轉的一連串聲響以及魔法單元充能過程中由低到高的嗡鳴,站在甲板邊緣的莫迪爾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雖然看過很多遍了……但我還是得說一句,這可真是個不得了的時代。”
“在時代到來之前,沒有人能想像到世界竟然會變成這副模樣,”瑪姬微微垂下頭顱,尖牙利齒在鐵下巴的包裹下泛著冷森森的光澤,“請來到我背上吧,我的飛行速度還是比法師的飛行術要快許多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莫迪爾樂呵呵地點點頭,直接就順著瑪姬垂下來的翅膀爬到了對方寬闊的脊背上,緊接著全副武裝的黑龍便從甲板上一躍而起——在瑪姬身後,則是一同起航的兩架龍騎兵戰機,以及兩艘剛剛從寒星號側舷放下去的登陸快艇。
這是一開始便定下的行動流程:在先頭部隊成功上岸並傳回了基礎的環境參數之後,這支後續部隊便會攜帶著各種大型設備和物資前往接應,除了搜救兩名失蹤人員之外,他們的另一個任務便是在如今已經化作原始海岸的普蘭德爾城“舊址”建立起一座臨時的前進營地,用作後續探索的立足點。
當然,出於安全考慮,在入夜時所有人還是會撤回到船上,至少第一夜是如此。
這第二支探索部隊就這樣浩浩蕩蕩地脫離了漂浮在海上的鋼鐵巨艦,向著不遠處那片曾經佇立著一座古老城市,如今卻已經化作原始地貌的海岸線進發。
高空中的氣流被巨龍周圍的防護屏障阻擋下來,在龍背上眺望大海與天空的感覺令人心情振奮,莫迪爾抓著瑪姬肩頸附近的鋼鐵之翼組件,一邊觀察著海岸上的情況一邊高興地開口:“我知道麼,我幾百年前其實就乘過巨龍了,雖然我不記得了,但當時有記錄……”
“被巨龍抓在爪子上不能算是‘乘坐’,莫迪爾先生。”瑪姬嗓音低沉。
莫迪爾頓時愣了一下:“啊?你知道這事兒啊?”
“我認識梅麗塔·珀尼亞小姐,在塞西爾城的時候,我經常和她見面。”
“……好吧,合理,”莫迪爾聳了聳肩,緊接著又嘀咕了一句,“按照時下流行的說法,我這算不算是‘社死’了一下?”
瑪姬仔細想了想,她本想說當事人臉皮厚就不算,但又突然想到背上這個看起來不怎麼可靠的老爺子其實是維多利亞的先祖,這話說出來不合適,便又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莫迪爾倒是沒怎麼在意這個話題,因為此時他的注意力已經落在了海岸那邊。
雀蜂和夜梟都沒有想到救援力量會來得這麼快——他們不知道莫迪爾在濃霧消散之後便“返回”了凜冬堡,更沒有想到當天就會有一艘鋼鐵戰艦直接從北港開過來接應自己,在他們原本最糟糕的設想中,紫羅蘭方向的消息斷絕,北港那邊可能要好幾天,甚至十天之後才能派船過來,畢竟這神秘的隱世之國經常會有這種交通封鎖的情況,而且島嶼周邊信號干擾也時常出現。
他們已經做好了在孤立無援、通訊斷絕、沒有任何物資儲備的情況下,在這原始曠野中生存十天的心理准備。
結果這第一天還沒過完,援軍就來了……
身旁這些全副武裝的鋼鐵游騎兵戰士讓雀蜂從昨天便始終緊繃著的神經稍微放松下來,她看向遠方海面上那艘正漂浮在原地的大船,看到有巨龍、戰機和快艇從船上出發,向著海岸的方向靠攏過來,又看到隊伍最前方的那位黑色巨龍鼓動雙翼,第一個靠近海岸並平穩地降落在百米開外的碎石灘上。
一個看上去有些眼熟的身影從巨龍背上跳下,並以漂浮術緩緩落地。
那是一位容貌蒼老的法師,頭上戴著一頂黑色軟帽,身穿暗色星辰法袍,腰間懸掛著法球與魔法書,看上去氣質溫和而又神秘強大。
雀蜂和夜梟都有點愣神,而就在他們愣神的功夫,那位老法師便已經施展飛行術直接來到了兩位軍情局干員眼前,莫迪爾看著這兩個在“夢境”裡跟自己並肩作戰(也可以說是並肩跑路)的年輕人,樂呵呵地開口:“怎麼?這就認不出我了?”
“莫迪爾先生?真的是您?!”雀蜂這才醒過神來,驚疑不定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老人,心裡的話脫口而出,“抱歉您穿著衣服我沒認出來……”
莫迪爾:“……”
“外衣!我是說外衣!”雀蜂下一秒就漲紅了臉,又緊張又羞愧地擺著手,“我是說您把睡衣換成了……”
“要不你還是別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老法師嘆了口氣,滿臉無奈。
饒是見慣了風浪的大冒險家這時候心裡也只能感慨一句——幸虧自己沒有裸睡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