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奧菲利亞的話,高文抬了抬眉毛:“女性神官處境尷尬?怎麼個情況?”
“守城戰結束之後,教會原有的教廷騎士團和戰鬥神官們減員嚴重,現在正接受整編和重組,大牧首准備將通過考核的人轉化為白騎士,但有一個問題……女性神官和女性騎士們似乎不是很適應白騎士的……風格和裝備。
“另外,據我所知南方教會的主要神官是由白騎士戰團組成,他們當然都是強大的聖光戰士,在戰場上十分可靠,但作為傳播教義的窗口,他們的風格有點……”
奧菲利亞說到這有點猶豫,饒是以一位千年忤逆者的經驗閱歷,她此刻好像也感到了一絲糾結,但她還是把後面的話說了出來:“他們的風格不是很適合親近民眾。我們嘗試重新開放了教堂區的懺悔室,由白騎士輪流值守,希望以此紓解民眾戰爭之後的壓力,但幾乎沒有什麼反響……”
高文差不多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奧菲利亞嘆了口氣,語氣頗為無奈:“坦白來講,前往懺悔室的人在知道裡面是個白騎士之後,都很擔心萬一說出自己犯的過錯之後裡面的人會跳出來把自己錘死——盡管我們都知道這不可能……”
高文忍不住用手扶了一下額頭。
這個情況確實存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可能跟大牧首的個人風格有關),南方聖光教會從改制開始就走上了某種不歸路,它是按照“宗教戰團”的方式組建的,盡管也存在普通的神官和修女,但它的主要結構還是白騎士戰團以及輔助戰團運行的“機械修士”們,這一軍事化的組織形式再加上政務廳的控制方式確保了南方教會的高度可控和忠誠,但另一方面……
它的畫風好像已經出問題了。
在南境的時候,在戰爭狀態的時候,這樣的教會還沒什麼問題,但過於剛硬冰冷的白騎士在“親和力”方面存在天然欠缺,在當前的情況下這就成了一個短板。
而且奧菲利亞所提的另一點也是個事實:現在的白騎士套裝並不適合女性神職者,這是必須重新設計的。
哪怕不考慮上述所有問題,在教會改制過程中對女性神官們進行妥善安置也是必須做的一件事情,而在這方面,萊特恐怕並沒有成熟的經驗,奧菲利亞如果想實行什麼舉措,自然要來詢問高文的意見。
“北方教會要改制,自然囊括了所有神官和修士,你去統計一下戰鬥型和文職型的女神官數量,和萊特商量一套新的編制以及管理方式出來,方案給我過目。另外我也會安排研究部門那邊盡快立項,制作出適合女性神官使用的裝備。”
“感謝您的理解,”奧菲利亞低頭致謝,“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問題了。”
高文點點頭:“今天就到這裡吧。”
奧菲利亞站起身,在退出書房之前,她稍稍轉頭看了旁邊的書架一眼,帶著一絲微笑輕輕點了點頭。
在她離開之後,書架旁邊的空氣立刻一陣抖動和扭曲,琥珀的身影憑空從那裡跳了出來,咋咋呼呼地嚷嚷著:“她果然看見我了哎!!”
“你的潛行瞞不過她,之前不是就知道了麼,”高文看著這個半精靈,“從你進屋我們就同時發現你了——不過我還真有點驚訝,你竟然會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等那麼久。”
“我就好奇你們在說什麼,”琥珀擺著手,“而且我多少也是軍情局局長好麼,什麼時候該插嘴什麼時候該安靜的眼力還是有的。”
一邊說著,這半精靈臉上一邊露出感嘆的表情來:“不過話說回來……真是令人驚嘆的內幕啊,他們關於神的了解和研究真的有點嚇人,事實上我聽到一半都有點後悔旁聽了——那個維羅妮卡不介意在我面前說這些,看來她倒是誠心實意想要跟我們合作。”
“首先我不是自稱的,我真信啊,其次我也不是普通的信徒,我是神選啊,你別不信,我真的是神選!”琥珀使勁強調著,隨後扁了扁嘴,語氣低沉下來,“說實話,要說沒有觸動那肯定是假的,我不信女神的神國是那麼可怕的地方,也不信她真的對人類充滿惡意……我跟她聊過天的,她是一個很溫和的神,她還教我做菜呢,怎麼會像那個維羅妮卡說的那樣……”
高文在聽到琥珀說女神教她學做菜的時候其實就愣住了,並再次確認了這家伙的神選身份就是胡吹,然而他又想起了自己這麼長時間對這個半精靈的了解,看著這家伙如此自然地說著這些事情,看著她全然沒有吹牛的語氣神情,高文又有點質疑起來——
這家伙難不成說的是真的?或者最起碼,她自己認為是真的……
但那怎麼可能呢,這個世界上又不是沒有暗夜女神的信仰,雖然這個信仰比較特殊,信徒們沒有大規模的集會和教堂,但至少也是有一些暗夜領域的神眷者和高階神官的,他們可沒提過暗夜女神是個會教人做菜的神……不管怎麼說,哪門子神會干這個?
“我都有點懷疑你信的到底是什麼了,”高文皺著眉說道,“那你現在怎麼想?”
“……我想去問問女神,聽她親口解釋,”琥珀的表情竟變得嚴肅起來,一字一句地說道,“下次接觸到高階的暗影信徒,我也會從他們身上尋找線索。總之在沒有切實證據之前,我對維羅妮卡說的東西始終不能全信。”
說到這裡她趕緊補充了一句:“當然,我相信她所說的大部分是真的,或者至少是有據可循的,其他神明大概真和她說的一樣危險——但暗影女神肯定不是!”
看著一臉篤定的琥珀,高文終於意識到一件事:這個半精靈,怕是真信仰暗影女神——而且不是那種因為免費才隨便信信的。
但這家伙平常的言行舉止連半點有信仰的苗頭都看不出來。
這讓高文陷入了無窮的糾結。
他不得不以一個深呼吸來平復自己的糾結,並沉聲說道:“我尊重你的信仰,但不管怎麼說,我們現階段和忤逆者的合作都是有必要的,從長遠來看,我們也必須對維羅妮卡所描述的那個黑暗未來有所防備,我不希望在這一點上,在我們內部產生分歧和誤解。”
“我明白,”琥珀點了點頭,原本有點耷拉的耳朵又稍稍揚起來,“反正那個維羅妮卡現在想做的也只是轉移人類的信仰而已,我是暗夜神選,我的信仰不受這轉移的影響,而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到了最糟的那一步……那只能證明她說的是對的,我也就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就如高文對她的了解一樣,在需要嚴肅對待的問題上,這個半精靈一向是有覺悟的。
忤逆者和眾神啊……
高文心中一聲嘆息,今天從維羅妮卡/奧菲利亞口中聽到的信息,再次在他心中泛起了波瀾。
那些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神明,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祂們到底是在守護這個世界,還是在期待著後者的毀滅?
即便忤逆者也無法解釋眾神那矛盾的特質,無法解釋祂們那似乎充滿混沌,但有時候又充滿理智和傾向性的行為,而只能從事實出發,千百年如一日地做著准備,准備著迎接神明展露惡意的時刻。
關於神明真正的特質,高文其實也有自己的猜測:
或許,那些強大的存在過於超脫了凡人的理解,祂們已經不能用單純的“善惡”來衡量,因為善惡這樣的觀念也只不過是凡人困於自身認知生造出來的概念罷了。
眾神或許是在某個更高級、更難以理解的邏輯體系中運行著,祂們保護世界或毀滅世界的行為都跟善惡無關,而是有別的原因。
第二個可能則更加驚悚且令人不安:
神,會不會是瘋的?
或者說,祂們會不會是一種周期性陷入瘋狂的“生物”——在某個特定的“末日時刻”來臨時,所有的神明都會不可控制地轉入瘋狂!
當初跨過裂隙並半瘋著回來的那兩位傳奇強者,他們所留下的“這是個倒計時”這句話,指的其實是眾神維持理智的倒計時……
如果是這第二個可能,那維羅妮卡現在小心翼翼改造聖光教會,嘗試在不驚動眾神的情況下屏蔽“塵世橋梁”的行動恐怕就真的毫無意義了:神明是否會開啟末日壓根就和忤逆者們是否驚動了祂們無關,而只和一個倒計時有關。
一個無人知曉其具體刻度的、隨時可能走到頭的、現在恐怕還在滴答作響的倒計時。
魔潮無常,毀天滅地,但至少高懸太空的監控衛星還能對它做出一定程度的預警,而如果那個維持理智的倒計時真的存在……高文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來預知它!
就在這時,琥珀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讓高文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老粽子……你的表情有點嚇人啊。”
高文抬起頭,暫時壓下了心中紛繁的思緒:“不……沒什麼。先不談這個了,說說你吧,有什麼事麼?”
琥珀猶豫了一下,這才說出自己今天過來的原本目的:“我找到線索了。”
“線索?”高文剛開始沒反應過來,但緊接著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你找到了薩裡?倫道夫的線索?”
“他是一個皇家影衛,而且是曾被弗朗西斯二世親自冊封,擁有隱秘貴族頭銜的皇家影衛,所以他才既有貴族頭銜,又不在正常的貴族譜系名冊裡,”既然已經開口,琥珀就干脆全都說了出來,“他的最後一個任務是去黑暗山脈尋找剛鐸遺產的線索,而他之所以滯留南境,淪為竊賊,是因為他叛逃了。”
高文:“……”
“你等會,信息量有點大,我要整理一下,”高文揉了揉額角,忍不住嘀咕著,“怎麼今天淨是這樣信息量很大的事情……”
“這是我找到的資料,你可以一邊看一邊整理,”琥珀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她從暗鴉手中得到的名冊和記錄卷宗,“我已經確認過了,確實是我的養父,姓名容貌都吻合。”
高文拿過資料,細細翻閱,上面的內容不多,略過薩裡?倫道夫早年的經歷之後剩下的內容幾分鐘就能看完,他一邊看著一邊說道:“他從沒跟你提過他曾經的身份和經歷?”
“沒有,我一直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南境人,是個蹩腳的小偷……但今天回想一下,他的鼻梁很高,眼睛的顏色又略淺一些,這其實……是北方人的特點……”
“這個國家南北狹窄,南北人種差異較小,你當年又年幼,分辨不出來很正常,而且他這叛逃影衛的身份……也確實不適合說給一個懵懂的小孩子聽,”高文很快便看完了資料,把它們合起來放在一旁,“他是在前往黑暗山脈尋找剛鐸遺產的任務中叛逃的,這是個突破口……難道當時他找的是忤逆要塞?”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想不明白,哪怕他要找的真是忤逆要塞,這又有什麼值得他叛逃的呢?”
“是啊……”高文雙手交叉,抵著自己的下巴,語氣深沉,“這可真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