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一下子愣住了。
鄭仁摸了一下患者撕開衣服下的皮溫,還有些熱。
胸骨、肋骨多根多處骨折,鄭仁的手碰上去,微微凹陷。
這是重物砸的,而不是刀刺傷。
此刻,所有診斷消失的無影無蹤,系統面板出現蒼白的死亡顏色。
“切開包!你們,把衣服脫掉!”鄭仁吼道,隨後跑到換藥的平車上,抓了碘伏棉球的缸子又跑回來。
戴上無菌手套,抓一把碘伏棉球准備給患者左側胸壁消毒。
可是鄭仁回頭看的時候,兩個帶著患者來的、穿著工服的工人在脫衣服……他們脫的是自己的衣服。
越亂事兒越多!
而兩名小護士拿來切開包,一個給鄭仁准備,打開無菌包,另外一個正吃力的給患者脫去上衣。
“脫患者的衣服!”鄭仁吼道,隨後也來不及等他們,一把碘伏棉球胡亂的擦在患者左側胸壁上。
與此同時,那面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患者衣服強脫下去。
鄭仁拿起刀片,把患者胸腔切開,6、7肋間,一個20cm的切口。
鮮血湧動而出。
鄭仁微微放心。
還能出血,證明自己的猜測或許是對的。
患者的肋骨斷的不像樣子,鄭仁的視線受到阻礙。
不過沒問題,打開胸腔後,鄭仁摸到膨脹到阻力巨大的心髒後,手裡含著的刀片順勢切開一個3cm的口子。
隨著切口延長,鄭仁能感覺到一股液體噴泉一般噴到自己的手臂上。
刀片拿出來,扔到切開包裡。
“推床,去手術室!”鄭仁吼道:“給蘇雲打電話,准備手術!”
孔主任跟著進入急診室,找了一個不礙事的地兒偷偷看著。
多年豐富的臨床經驗判斷,患者已經死了。這時候做胸外心髒按壓,救回來的可能性並不是很大,那是做給患者家屬看的。
多幾分鐘心髒按壓的時間,患者家屬就多了幾分鐘接受這個事實的時間。
這一點,無論是在海城還是帝都,都是一樣的。
可是他沒有看到鄭仁敷衍的胸外心髒按壓,而是采取了最極端的方式——急診室切開胸壁,直視下心髒按壓。
血沒有噴出來,因為術野不好,肋骨骨折嚴重,加上鄭仁的手臂伸了進去。
所有的鮮血和心包液都噴到鄭仁的手臂上。
當他的手拿出來的時候,前臂鮮血淋漓,看著嚇人。
不僅是患者家屬,連孔主任都嚇了一跳。
這也太衝動了吧……孔主任想去幫忙,但他的年紀略大,又喝了點酒,反應稍稍慢了幾秒鐘,海城市一院訓練有素的護士、醫生就已經推著病床,一路狂奔向電梯。
走廊裡,還回蕩著鄭仁的吼聲——找老潘主任,家屬留下一個能簽字的!
不到一分鐘,急診搶救室裡只剩下一片狼藉和空空蕩蕩。
孔主任與幾名一樣沒反應過來的患者家屬相互對視,宛如在夢裡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剛剛還說鄭老板一身手藝放在海城白瞎了,可是展現在面前的是鄭仁干淨利索的搶救。雖然孔主任有些不認可,認為風險偏高,但卻無法從學術上指責鄭仁哪裡做錯了。
還是去手術室看一眼吧,孔主任心裡想到。
走出搶救室,一個高大的身影猛然出現在面前,兩人差點撞上。
老潘主任沉著臉,衝屋裡吼道:“家屬誰在!能簽字能交錢的!”
幾個看上去像是工友的人面面相覷,一個人站出來小聲說到:“大夫,我們是工友,不是家屬……”
隨即,他感受到老潘主任凌厲目光的審視,覺得壓力特別大,甚至比剛剛看到生生開膛都要讓自己害怕幾分。
他口腔裡干巴巴的,但還是下意識的做了一個咽口水的動作,小聲說到:“已經通知他家裡人了。”
老潘主任沒有來得及和孔主任打招呼,招手,讓工友跟著自己,隨後就站在急診科的大廳裡,拿出手機給醫務處打電話。
“醫務處麼,我是急診科老潘。”
“無名氏,心髒驟停,已經上台了。你們抓緊時間派人來,要快!”
掛斷電話,老潘主任隨手抓了一個准備去收拾搶救室的護士,大聲說道:“去手術室門口等著血樣,輸血科那面要是備血不夠,馬上通知我。”
護士一溜煙的跑了。
老潘主任又想了想,對工友說到:“你們去一個人,找患者家屬的電話,讓他們來急診科主任辦公室找我,要快!”
話語堅定有力,快而不慌,加上老潘主任滿頭白發,天生就帶著一股子讓人信任的屬性。
一名工友連忙尋找工頭,每個人家屬的聯系電話只有工頭那面才有。
老潘主任隨後又問到:“誰在現場,說說患者受傷的經過。”
一個人站出來,臉上還帶著油泥,油泥下面是滿滿的驚慌失措。
他冷靜了幾秒鐘才說道:“我們是修車的,小亮子剛剛在車底下修理,千斤頂出問題了,整台車砸下來,砸在他身上。”
老潘主任很冷靜的點了點頭。
受傷的經過述說起來很簡單,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工友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120送來的?”老潘主任問到。
“當時見嘴裡、鼻子裡都是血,出氣兒多,進氣兒少。我們都慌了,直接開車拉過來的。”工友道。
老潘主任點了點頭,指著主任辦公室說到:“我在這兒等患者家屬,他們來了讓他們先來找我。”
工友看了一眼,門的右面有個銘牌,上面寫著急診科主任辦公室的字樣。
是主任,他們點了點頭。
老潘主任和孔主任走進主任辦公室,孔主任覺得口干舌燥,順手拿起一個紙杯,接了點水潤潤喉,剛想和老潘主任交流一下。
沒等他說話,走廊裡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潘主任!”
“辦公室!”
兩人都是用吼的說到。
……
……
這個小伙子,是03年的病例。患者送來的晚了幾分鐘,人雖然救過來了,但是卻是植物人。後來,最後一次知道他的消息,是11年左右。科裡護士被接去給他更換尿管。
據說父母把人伺候的特別好,沒有褥瘡,臉紅撲的,就是沒有意識。
有時候也在想,這樣急救到底應不應該。但想來想去,沒有答案。
這事兒,涉及醫學倫理學、社會學,也不是我能想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