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店裡挺紅火的,還以為生意好,日子過得不錯,但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事兒。”蘇雲道,“真是干什麼都辛苦,干什麼都不容易。”
“是啊,後半夜收攤,我還不能睡覺,要去搶一早的貨。”燒烤店老板大吐苦水,“凌晨兩三點鐘去批發市場搶今天的肉,還得打起精神來,不能買注了水的,還得挑沒有豆的。”
“現在還有豆豬肉呢?”鄭仁詫異的問道。
“基本沒有了,但偶爾遇到一次。要是不注意買回來,一天的生意就全都毀了。”燒烤店老板道,“回來後能睡一會,五六個小時。起來伺候老太太,然後穿串兒。”
“雇個人唄。”蘇雲道。
“現在人工多貴啊,雇個人成本打著翻的往上飛,還是自己吃點辛苦掙點小錢的好。下午出攤,再到後半夜。每天都這麼過,從來都不去想明天。”
鄭仁嘆了口氣,伊人說得對,那天燒烤店老板可能是一眼沒照顧到,買的魚有問題。不說就不說了,沒什麼意義。
只要不是故意天天都賣這種魚就行。
看燒烤店老板的樣子,估計他也不會那麼做。
“老太太這面呢?”鄭仁問道。
“我們照顧上午,下午、晚上找護嫂。雖然不是全天,但有後半夜,也挺貴的。您二位給評評理,一個月那麼多錢花了,還給老太太弄氣管異物了!”
他只是抱怨,卻沒了之前那股子憤怒的勁兒。
吐了苦水,嘮叨嘮叨,冷靜下來,他也懶的折騰。雖然人生的要義就在於折騰,可是有更大的苦惱籠罩著,肩頭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壓的燒烤店老板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
他的年紀與閱歷,加上本身強悍的屬性,還沒被生活盤成狗頭,所以這些對他來講還很陌生。
“老人家的狀態還行,但已經有墜積性肺炎的趨勢了。”鄭仁不想去談這些壓斷脊梁的話,他輕輕說道,“出院後每天翻身扣背咳痰的次數要增加。”
燒烤店老板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兩位是912的醫生,他連忙問道,“那您二位說應該一天幾次?”
“2-4個小時一次。”鄭仁道,“我看了,老人家身上沒有褥瘡,你平時照顧的相當精心。”
“唉……”
說到精心上,燒烤店老板非但沒有開心,反而長嘆一聲。
鄭仁在海城見過很多類似的患者、患者家屬。癱瘓在床的患者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會把整個家都壓的支離破碎。
有人選擇放手,有人選擇不放手,這些鄭仁都能理解。自己只是一名醫生,能做的也就是把異物取出來讓患者盡快離開icu那個花錢如流水的地兒。
說不盡的唏噓,鄭仁默默的抽完煙,把煙蒂掐滅,拍了拍燒烤店老板的肩膀,“找個地兒睡吧,別擔心,912重症的力量還是很強的。”
燒烤店老板有些迷茫,他像是雕塑一樣坐在椅子上,沒有理睬鄭仁說的話。
過了將近20秒,他才喃喃的說道,“我還得去買食材……”
鄭仁楞了一下,知道自己忘了什麼。他剛剛說過,每天凌晨兩三點都要去買食材,要不然小店就開不下去。
沒有現金流,不光是老人保不住,怕是連他們兩口子都要回老家去種地。
人生有時候還是很無奈的,哪怕床前盡孝都還得惦記明天的生活。
“多保重。”鄭仁嘆了口氣說道。
“沒事。”燒烤店老板咧嘴笑了笑,“這麼多年都過來了,還能差這個坎兒麼。豬肉漲價幾年一次,我有准備,就是現在苦點,等豬肉掉價就好了。”
雖然他的笑容很勉強,但鄭仁覺得他說的對。
“那我們回家了。”
燒烤店老板點了點頭,很認真的鞠躬,“兩位,謝了。”
蘇雲抬起手,揮了揮,示意告辭。
回家的路上,風有點冷。
已經十一月下旬了,眼看著天上彤雲密布,最近幾天要下雪。
蘇雲緊了緊衣服,“老板,你說這人吶,活著是真不容易。”
鄭仁笑了笑沒說話,他想起來和小石頭說的那些話了。蘇雲的家庭條件應該不錯,加上他本身的硬件像是開了掛一樣,應該很難做到感同身受。
自己要是沒有大豬蹄子,估計並不比燒烤店老板好到哪去。至於現在看著悲催的周立濤更是當時自己無法仰視的目標。
“回家了。”鄭仁輕聲說道,“你和常悅准備什麼時候結婚?”
“別提這事兒,我恐婚。”蘇雲道,“就跟你害怕老丈人一樣害怕,說點高興的事情,比如說你准備哪天去斯德哥爾摩?”
“領獎麼?看看小石頭病情變化的。”鄭仁輕聲說道。
“可別弄出來因為要照顧小石頭沒時間去瑞典領獎的狗血事情出來。”蘇雲道。
“不會的,用你的話說912重症醫學的力量是很強的。”鄭仁道,“我不在,他們也會把小石頭照顧的很好。該沒辦法還是沒辦法,我在不在都一樣。”
“你覺得小石頭的情況怎麼樣?”
“總體來說看著還好,只是這次用完藥之後肺組織纖維化的比較厲害。”鄭仁道,“希望別再進行性加重就好。”
“我看你帶回來的報告說是粘液溢,有好辦法麼?”
“你那面有突破麼?”
兩人同時問道。
隨後兩人又同時沉默下去。他們都知道對方在做什麼,路不一樣,想要找出一條適合的崎嶇小路要多不容易就有多不容易,哪有那麼容易成功。
一路走回小區,鄭仁和伊人聯系,知道她還帶著黑子在遛彎,便不去想那些個沉重的、讓人不開心的事情。
時間已經不早,能和伊人在樓下轉悠兩圈,說說悄悄話也是很好的。
進了小區,鄭仁一眼就看見伊人,她蹲在地上,好像正在和黑子說什麼。手輕輕的摸著黑子的頭,鄭仁覺得難怪最近自己看黑子頭頂有點禿,都是伊人盤的麼?
看來黑子也不是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