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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如你初妝(1)

一生一世,美人骨 墨寶非寶 6182 2024-03-17 21:44

  

  時宜臨時換了晚上的航班,周生辰把她送到飛機場。

  他讓身邊人離開,兩個人站在安檢口,話倒是格外少。

  “我想起第一次遇見你,”時宜看了眼安檢門內,“你拿著電腦和證件,其余什麼都沒有,可是卻被要求重新安檢。”

  “是第一次,”他說,“我第一次被要求重新安檢。”

  第一次嗎?她想起他看自己的第一眼。

  是因為自己太過露骨地盯著他。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

  她知道差不多要走了,用食指勾住他的手,輕輕搭住:“我走了。”

  她舍不得他,可還是要很懂事地離開。

  周生辰嗯了聲,看了看她,忽然說:“口渴嗎?”

  “有一點兒。”她舔了下嘴唇,有些微微發干。

  剛才來的路途中,只顧得和他說話,忘記了喝水。

  她想說沒關系,過了安檢隨便買些就可以。可沒等開口,周生辰已經示意她稍等,轉身去買了瓶水來,擰開遞給她。時宜有些意外,喝了兩口又覺得浪費:“其實我可以進去買的,這樣喝兩口又不能帶進去,浪費了。”

  “沒關系,我帶走路上喝。”

  兩個人最後的對話,竟然是不要浪費半瓶礦泉水。

  時宜後來登機了,想到剛才這件事,仍舊覺得好笑。

  夜航很安靜。

  她很快就有了困意,漸漸又回想起,那場剛才開始就結束的旖旎情事。她記得,他如何替她穿好衣服,問她,為什麼忽然這麼焦慮?聰明如此的人,輕易就看出她的反常,她想要匆匆落實關系,害怕有任何變故的焦慮和恐慌。

  她沒有回答他。

  如果說“我怕再也見不到你”,會顯得太煽情,或是矯情。

  或者又會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她想了會兒,聽到身邊兩個人在輕聲說著白日的槍戰,內容和周生辰的解釋相似。只不過落到兩個歐美人口中,又是另外的視角,無外乎那個大樓是華人市場,經常會被臨近的人舉報有“中國黑手黨”,什麼“福建幫”之類的。說的神乎其神,仿佛華人就是這個城市最不穩定的存在……

  描述者不經求證,卻說的逼真。

  她在低語的英文中,想起了周生辰和他的朋友梅行。在數百年家族文化熏陶後,那兩雙漆黑的眼睛,同樣是波瀾不驚。只不過梅行更像魏晉時的人,追求隨心隨行,而他時宜想到他,心很快軟化下來。

  她無法用一字一句,一個時代的特征來形容他。

  她的假期結束,立刻進入了高壓的工作狀態。

  美霖將大賽總決賽,定在了烏鎮新建的西柵,也算是和新建的景區合作。這個新建的景區和老舊的那個東柵相比,一切都顯得簇新,卻也能看出商業化的痕跡。

  幸好,景區還沒有正式對外開放。

  她作為主辦方的人員,有提前進入的權力,宏曉譽聽說了,也順水推舟地要來一起閑住。這種江南水鄉在夜晚很美,又沒有多余的游客,這種機會簡直可遇不可求。

  宏曉譽電話裡,隱約提到自己的新男朋友。

  時宜沒有多想什麼,讓美霖多留了一間房給他們。

  兩個人來的遲了,到傍晚時分才到這裡。

  時宜站在景區入口處等他們。遠遠看著宏曉譽背著相機,走在一個男人身邊,有說有笑的,那個男人長得周正,眉目很英氣。

  時宜匆匆從他面上掃過,宏曉譽已經看到她,快步跑過來:“你說,我見你一次真不容易,明明都住在上海,可這兩個月你總行蹤不定的,最後竟然是在上海周邊相會。哎,不是我說,時宜大美人,你這個人重色輕友的程度,絕對可以載入史冊了。”

  “你可以等兩三天,我就回上海了,”她懶得理宏曉譽的調侃,低聲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為了和他有實質發展,才以我為借口,來這裡的。”

  宏曉譽瞥了她一眼,為兩人做了簡短介紹。

  那個人的職業和宏曉譽相似,只不過一個是新聞記者,一個是攝影記者。

  可時宜總覺得這個人,骨子裡掩不住一些凌厲。

  她直覺向來很准,不免在三人一路走入景區,閑聊中,仔細打量了這人幾次。不過後來聽宏曉譽說起他戰地記者的身份,也就釋然了。

  她記住他的名字叫杜風。

  公司來了一些人,都是絕美的聲音。

  宏曉譽平時不太有機會見到這些人,這次因為時宜的關系,終於見了個便,大家都是很隨和的人,時宜介紹時也隨便了些。大多都是說,這個就是xx紀錄片的旁白,這個就是某某熱播劇的男一號,女一號……

  宏曉譽不停意外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但是那個杜風,時不時總笑著,大多是笑宏曉譽的大驚小怪。

  “這種水鄉,大多都有故事在裡邊,”美霖用手捏著螺殼,笑著看dwang,“我記得上次你給我講西塘的事?就是經常有人住在那裡,就會走失幾個小時?再回來……”

  dwang搖頭,打斷她:“時宜膽子小,不要晚上講這些。”

  他說的自然。

  可是這裡很多人,都知道他和時宜的事,有的笑得別有深意,有些已經開起玩笑。這種善意玩笑很常見,無傷大雅。

  時宜為免他太尷尬,只是笑,倒沒有多排斥。

  宏曉譽從沒見過dwang,倒是很好奇,低聲問她:“他怎麼知道你膽子小?”

  時宜輕聲說:“我經常半夜錄音,每次都要等人一起,才敢坐電梯下樓,合作久了的人都知道,很正常啊。”

  “不對,不正常,”宏曉譽眯起眼睛,“非常不正常。”

  時宜輕捏了下她的手背:“不許八卦了。”

  “那最後一句,”宏曉譽好奇問她,“你那個老公知道有人喜歡你,會不會吃醋?”

  會不會吃醋?

  時宜倒是對這個問題很沒底氣。

  她想,周生辰是喜歡自己的,有多喜歡?她心裡沒有底。

  所以才會焦慮吧?就像在不萊梅。

  “你不會連這點兒自信沒有吧?”宏曉譽蹙眉,“所以我說,嫁人還是要愛自己多一些,我眼看你怎麼喜歡他,怎麼開始,甚至莫名其妙沒有任何儀式就結婚了。你太上心了,明明自己是傳世珍寶,偏就當地攤珍珠賣了……”

  

  “本來就是……”

  “噓,”時宜拿起手機,輕聲說,“我要出去接電話了。”

  她起身,走出去。

  這裡是老式的木質小樓,他們吃飯的地方是臨河的二層,排列著七八桌。他們占了兩桌,靠東側,她就走到西側窗邊的地方。

  周生辰准時打來電話。

  她靠在木窗邊,壓低聲音和他說話。

  周生辰已經被她訓練的非常嫻熟,從晚飯的飯菜開始,事無巨細彙報自己的行程。也虧他真的是記憶力好,連具體時間都能說出來。到最後時宜聽得心情極好,想到宏曉譽問得話,裝著無意地說:“最近好像……有人在追求我。”

  周生辰略微沉默:“是那個dwang?”

  “嗯……你怎麼知道的?”

  “我一直知道。”

  時宜想到,他掌握著自己所有資料,頓時有種被識破的尷尬。

  她一時沒說話。

  倒是周生辰察覺了:“想知道,我會不會介意?”

  她不好意思承認,也沒有否認。

  周生辰笑了聲:“你可以這麼想,我是因為會介意,才會隨時掌握你的動向。”

  “真的?”

  “真的,”他頓了頓,輕聲說,“千真萬確。”

  她笑出了聲音。水的遠處,能看到有幾艘停泊的木船,掛著燈。

  景區沒有游客,只有這次的主辦方、媒體、還有參加總決賽人,所以這種游船在晚上時不會開放,只停靠著,自成風景。

  周生辰繼續說了幾句話,斷了連線。

  眾人飯罷,被景區負責人安排了活動。

  泛舟或者是去大戲院聽評彈。

  時宜不喜歡深夜在河邊上的感覺,就去評彈。整個戲院坐了半數,夏日有些悶熱的風吹進來,她有些不在意地聽著,輕輕轉著手腕上的念珠。

  這樣炎熱的夜晚,環境並不算愜意。

  卻莫名地,讓她記起了一些,曾經早已模糊的事情。

  那一世,她自幼學唐史,對唐玄宗所作的《霓裳羽衣曲》極有興趣,可惜卻因安史之亂而失傳,再無人得曲譜。終有一日聽聞,南唐後主李煜與周後,竟復原了大半。

  她當真想聽,周生辰也寵著她,讓人請來曲譜。

  可惜那日她犯了錯,錯過了那場《霓裳羽衣曲》,一切只源於一杯茶。她自幼喜茶,周生辰便為她搜集名茶,那日她想為他泡他最愛的,卻因水質緣故,倒了又倒。

  名茶價值千金,卻被她任意揮霍。

  那是他初次斥責她,眉目顯有怒氣,卻隱忍不發。

  只是不讓她去觀歌舞,將她留在書房內,站立持筆,字字句句寫著歷代名茶。寫到唐代時,她委屈的紅了眼眶,聽著遠遠的歌舞樂曲聲,卻不得不繼續握著筆,一字字繼續去寫:蒙頂,紫筍……神泉小團、碧澗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黃芽……

  她努力眨眼,想屏注眼淚,卻還是落在紙上,暈成一片。

  “十一,”他微微俯身,看她寫的密密麻麻的紙,終於開口說話,“你倒一杯茶,便是百姓數日,甚至是整月口糧。你有品茶的喜好,我便為你買茶,但不想你驕縱成性,不知百姓辛苦。”

  她攥著筆,微微頷首。

  “你是未來的太子妃……”周生辰繼續說著。

  她卻忽然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她不想因為自己是太子妃,才要記得這些。她只是他的徒兒,甘願受他責罰。

  含淚眼睛裡,盡是倔強。

  周生辰欲言又止,忍不住微微含笑,直起身子:“繼續寫吧。”

  有夜風吹進來。

  評彈仍舊繼續著,時宜靠在木制的長椅一側,仍舊難以將思緒拉回來。

  她眼前仿佛就有著抄寫滿滿的宣紙。

  而余光裡,只有他。

  晚上住的地方,裝修並不算精致。

  更如同尋常的人家。

  不知道是因為晚飯後聽得那段評彈,還是因為這裡的氛圍,她想起他離開前,兩人在鎮江的那段日子。短暫而又玄妙,當時只是緊張於和他奇怪的家庭相處,現在想起來,卻越發感慨。

  他存在於這樣的家庭,是否是注定的。

  鐘鼎之家,隱匿於世。

  睡到三點多,那段抄寫茶名的片段,反復出現,她輾轉起身。想了很久,終於撥了他的電話,在漫長的等待音裡,幾次想要掛斷。

  他是在短暫休息?還是仍舊在實驗室?還是在開會?

  她把手機舉到眼前,看著未接通的提示,拇指已經滑到掛斷的選項。忽然電話就接通了……時宜馬上拿起來,貼在了耳邊。

  “怎麼這麼晚,還沒有睡?”周生辰的聲音,有些疑惑。

  “我做了一個夢,”她的猶自帶著睡音,“一個同樣的夢,反復重復很多次。我知道是在做夢,可是醒不過來,就只能看著。”

  “夢魘?”

  “嗯,夢魘。”

  “那些水鄉多少都有故事,”周生辰不知道是在哪裡,穿過來的聲音,伴著些輕微的回音,“我聽說過一些,大多有些中邪的跡像。不過我不太相信,或許你白天沒有休息好?”

  “嗯……或許吧。”

  夢是相同的,都是他和她,時宜並不覺得可怕。所以醒過來,也只是有衝動聽他的聲音,好像要求證他真的存在,和自己在一樣的年代和空間裡。

  “夢到什麼了?”他問。

  “夢到我在抄歷代的名茶,”她低聲說,“你能背的出嗎?唐代的茶?”

  “差不多,都知道一些。”

  “比如?”

  “比如?”他笑了聲,“想讓我給你背茶名,哄你睡覺?”

  “嗯……”她本來是平躺著,現下側過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想聽。”

  “好像我太太,是四大好聲音之一?”他揶揄她,“我只是個搞研究的,聲音實在沒有什麼特別,怕你聽久了會厭。”

  “不會……”她笑,“一輩子都不會厭。”

  那邊略微沉默,叫了聲她的名字。

  “嗯?”

  時宜以為他想說什麼。

  未料,他當真開始給她念,那些茶的名字。蒙頂,紫筍、神泉小團、碧澗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黃芽……

  有些或許是記載問題,單獨的字有些出入,她沒有出聲糾正。

  她坐起來,靠在木制的床頭,看窗外稀疏的燈火。這裡的建築設計,都具有年代感,在那一世清河崔氏及長安都在長江以北,江南是什麼樣子的?她沒什麼太大的印像。只在李、杜的詩句中,獲悉江南“女如雪”。

  而數百年後,她坐在這裡,聽周生辰遠在大洋彼岸,給自己念有些無聊的茶名。

  他的聲音說不上有什麼特點。

  念的很慢,卻很有耐心。她發現,周生辰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耐心,不知道他是不是對誰都是如此,起碼從初相識到現在,他對她始終如此。

  “婺州東白、祁門方茶、渠江薄片、蘄門團黃、丫山橫紋、天柱茶、小江團、鳩坑茶、騎火茶、茱萸寮……”他略停頓,“差不多了,就這些,你還要聽別的朝代的嗎?”

  “嗯……”時宜猶豫著,想要問他會不會很忙。

  忽然,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

  像是金屬落地的聲音,這個聲音剛才也聽到了,只不過,她太想聽他說話,都忽略了。“時宜?”周生辰忽然又叫她,“怎麼了?”

  “我好像聽到奇怪的聲音……”她低聲說,安慰自己,“不會是你說的……‘這裡都有些故事’吧……”

  他笑了聲,略有取笑:“你信佛,又不做惡事,為什麼會怕神魔鬼怪?”

  “不知道,天生的吧?”

  她仔細想想,經歷過輪回的人,的確不該這麼怕黑,或者懼怕神魔鬼怪。

  周生辰又說了些話。

  時宜很少這麼主動給他電話,而他也出乎意料地,主動和她閑聊一些自己試驗的事。時宜聽得認真,走過去把窗子關緊,走到門邊檢查門鎖的時候,聽到了一些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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